「母親好些日子沒做了,希望你還喜歡。」夏榕將備上了的酸醋薑絲遞到敬安伯面前,語氣裡帶了哽咽,和緩試探說道,
「不喜歡酸醋薑絲——?」
顏娧自小吃的每一屜小籠湯包,皆是由她親手製作,自從她失蹤後,已十年未再做過任何一屜湯包。
今早再入廚房抓折功夫都生疏了不少,心裡儘是窩心地瞧著女兒見著湯包那雙眼綻放光芒的小臉。
阮嬤嬤一聽找回姑娘了,至今還在膳房裡煮著皮凍、親自豁面杆面,說定要做出顏娧喜歡的味道。
顏娧對於夏榕竟能記住,她不愛酸醋薑絲感到頗為意外,溫暖地揚起淺笑答道:
「我喜歡食物的原味。」
「從前娘親知道你最愛湯包,時常天未亮便起身幫你準備著,都以為我不清楚,把你養在佛堂,其實後院多了個娃兒,爹能不清楚?
你襁褓時宏亮的哭泣聲,爹在佛堂外聽得好幾回,不能認只能默許娘多做些,你可還會怪爹娘狠心?」
敬安伯眼眸里全是難掩的兩難,眼眶子又不自主的泛起紅痕,想伸手觸摸女兒的衝動也默默忍下。
在伯府短短五年的時間,他扮演著無情絕情的父親,如今說是心疼說是愛,女兒能信?
她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僅能再揚起溫暖淺笑回應道:「父親的職責本就得保全一家上下,父親沒有錯。」
她曾貪戀過兒時的味道,甚至君子笑開張時,也拜託肆廚做上幾屜,吃不出少什麼味道也就放棄了這道菜色。
無法貪戀,便放下執念。
這是她一貫作法,因此亦有數年未曾品嘗這道菜品了。
今日重新嘗到了這個味道,知曉原來長久以來尋不到的湯包調味,竟是出自母親之手!
原來施家各自用自身的方式愛著女兒,見兩老試著與相處時間甚短的孩子找親昵,她看得心裡滿是心疼。
向來與父母緣淺,如今多得了疼惜她幾個父母,心裡的空缺都被填滿了。
這趟伯府行,聽聞老父母的淚與愛,香消的顏娧仍會恨著嗎?如今她作主原諒年邁的父母,她可願意?幽夜裡的道謝,可是她?
敬安伯聞得女兒的原諒,心裡除了欣喜,也終於有閒工夫,眼睛不停地上下瞧著,腦子也不斷搜羅關於西堯攝政王世子相關事跡。
回想著他們方才的親昵,來不及鑑定只能同意了?
「西堯冷不冷?」敬安伯已無話可問。
「與北雍相去不遠。」顏娧想都沒想便回答了。
「呃——」他看著女婿問,回答的竟是女兒。
「你去了?」敬安伯問得語氣有點飄。
顏娧輕輕頷首坦然說道:「年初先走了趟南楚,又順著去西堯,接著想在去東越走走。」
敬安伯覺著又噎了,女兒喜歡八千里路雲和月啊!
這回終於正視了承昀,眼裡充滿好奇,女兒這樣東奔西跑,都沒意見?
承昀接收到疑問也老實答道:「父親放心,一路都跟著呢!」
身為父親危險直覺,令敬安伯吶吶問道:「怎麼跟?」
「同吃同睡。」他根本沒想給岳丈遲疑的機會。
敬安伯:......
他問作甚?問來心疼還心酸?
顏娧瞧著父親沉悶臉色,不忍心地拉拉母親衣袖,細聲說道:「女兒數次生死交關都是他撈回來的,女兒認定他了。」
又是救命之恩?還好幾次?比裴諺還難拒絕啊!
「婚期訂於何時?」夏榕淺淺嘆息,親餵了女兒一口湯包不給說話機會。
承昀怎不懂岳母用意?唇際抿出一絲笑意說道:「司天監正看著兩年後的日子,屆時請期後會給伯府送上一份。」
「你們都......」敬安伯的話尾也被夏榕給湯包攔在嘴裡。
夏榕眼裡有少見的凌厲,都怎麼這?木已成舟也得照著六禮來!
承昀劍眉一挑聽出了敬安伯話里之意,這次唇際的微笑勾得更寬些,笑靨都呼之欲出,帶著一絲委屈說道:
「如若父親覺著兩年太久,小婿也不反對天地為媒。」
「不行!」
敬安伯著急把燙口的湯包咽下肚,勉強與夏榕達成夫妻同聲。
夏榕心裡五味雜陳地說道:「娧兒絕不從簡!姒兒惹上了麻煩不得以如此,娧兒絕對不可!」
雖說帝後為媒亦是種榮耀,心裡仍是等著姒兒能披上嫁衣,十里紅妝。
「小婿明白了。」承昀換上了小失望的神情,裴家於他怎就不說江湖兒女了呢?
「你都這麼......」敬安伯又被這聲小婿給噎了,自來熟能這樣用啊?
「小婿是娧兒的人了,父親無需介意。」承昀又再次語不驚人死不休。
敬安伯:......
夏榕放下塞女兒食物的勺兒,也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了。
顏娧來不急咽下湯包,聽著承昀不斷刺激兩老,若非兩老不會武,該懷疑他能不能安然走出這閨房了,好不容易咽下嘴裡的食物連忙出聲道:
「沒這回事。」顏娧一時也悶了,該說些什麼叫父母安心地說法?
止於禮?適才進門全看光了,他的禮也太寬了些!
都關門再來了,可見接受度不大。
「昀哥同女兒修習功法之故,自小便和衣同榻而眠,謹此而已。」顏娧特意強調了和衣二字,拉著母親觸摸著胸口的軟甲,接著說道,「這軟甲除了沐浴從不離身的!」
「究竟裴家救的你,亦是他救的你?」敬安伯蹙得能將飛蟲夾死。
「父親小看......」承昀本想攤了顏娧的招黑能力,便被飛來的湯包給塞了滿嘴。
如何不知媳婦不想叫敬安伯夫妻擔心?
不過,他真心想著能多幾人讓她掛念而非放心。
「裴家救了女兒遠離賊人之手,昀哥適時出現救了女兒,免於魏國公府算計。」
顏娧致力將答案簡單化,未曾想此話一出,兩老都蹙起眉宇,叫她嘴角抽了抽。
怎麼讓老人家安心好難?
「怎麼好端端的又攀扯上魏國公府?」敬安伯雖不願結交朋黨,那些手段仍非常清楚的!
顏娧瞧著承昀故意不急不徐地看她越描越黑的從容神情。
心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