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余棠到公共電話亭給蘇朔打電話。閱讀
蘇朔這回來得很快,只是臉色不太好。剛發動車子,就對余棠說:「我先送你回去,家裡有點事,午飯你一個人吃。」
余棠問什麼事,蘇朔無所謂地笑:「不就那些破事嗎,養在外頭的又鬧上門來了唄。」
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起來,甫一接通,就聽見母親在電話里嚎哭:「小朔你別回來了,別回來了,媽收拾行李跟你一起走,我們一起去找棠棠,不在這個家裡待著了,這裡容不下我們啊!」
蘇朔嘆了口氣:「媽,你先等我,我馬上就到家。」
掛電話的前一秒,母親還在電話里哭哭啼啼。這種事情在蘇家隔段時間就要爆發一次,蘇朔無奈地捏了捏眉心,不知道這回又要費多少口舌才能把母親穩住。
后座突然傳來聲音:「我跟你一起回家。」
蘇朔扭頭往後看,確定這話是從余棠嘴裡說出來的,先是驚訝,然後否決道:「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家裡太亂,你沒法好好休息。」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雖然蘇家不止一次因為這事鬧得不可開交,可蘇朔還是不想讓余棠經常目睹表面和睦的蘇家私底下的醜態。
「沒事,檢查結果沒什麼問題。」余棠道,「很久沒見伯母了,想跟她說說話。」
有餘棠在的話,母親說不定會給面子少哭一會兒。權衡利弊之後,蘇朔還是帶著余棠回了家。
到家時來「鬧事」的已經走了,偌大的客廳里迴蕩著蘇母抽抽噎噎的哭泣聲,蘇父神色尷尬地坐在一旁,見到兩人仿佛見到救星,忙道:「小朔和小棠回來了。」
蘇母立刻止住眼淚,拉著余棠坐在她身邊,邊摸他的頭髮邊道:「我的乖兒媳,終於回來了,是不是聽說媽受了委屈,特地回來給媽撐腰啊?」
余棠不喜與人親近,然而蘇母平時待他很好,眼下又情況特殊,他就由著她揉圓搓扁,順著她的話道:「想您了。」
蘇母聽得又要哭,拉著余棠就開始訴苦:「棠棠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這陣子,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上門多少次,靠著個不知道跟誰生的野孩子就妄想登堂入室……」
蘇父聽不下去,插話道:「什麼叫野孩子?硯硯是我親生的。」
「那小朔就不是你親生的了?」蘇母怒而反擊,一點不怕讓兒媳看笑話,「小朔是蘇家唯一的正經少爺,怎麼的,你想把蘇硯接回來當二少爺?我告訴你,想都別想!只要我活著一天,那對母子倆就別想踏進蘇家半步!」
蘇父臉色鐵青,礙於岳丈家的聲望以及這事兒的確是他不占理才沒有當場發作,站起來氣哼哼地甩手離去。
蘇朔和余棠一人一邊安撫母親,好不容易勸住了,蘇母見蘇父走了,又開始抹眼淚:「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老的出去沾花惹草,年輕的也不讓我省心……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只有一個兒子,又沒有孫子傍身,才落到今天這樣受人欺負的地步。」
轉移話題速度之快,讓余棠半晌沒反應過來。
蘇母抓著余棠的手:「既然回來了,就跟小朔抓緊的,這屋裡空蕩蕩的,是時候添個孩子了,你儘管生,媽幫你帶。」
頭一回有人期待他和蘇朔的孩子,余棠心裡有些高興,還沒說話,就被蘇朔搶了先:「生什麼生?問過我意見了嗎?」
蘇母呵斥他:「你在這兒沒有話語權。」
蘇朔也不生氣,攤手道:「不止在這兒,我在哪兒都沒話語權,婚姻不能自己做主,要不要孩子也沒我說話的份,敢情把我當種馬呢。」
蘇母恨鐵不成鋼地瞪他:「棠棠哪裡不好?你們倆生出來的孩子一定聰明又漂亮。」
蘇朔最是討厭被人擺布,煩躁地站起來,冷著臉說:「反正我不要,就算生出來我也不認。」
晚上吃過飯,蘇母對余棠萬般挽留,余棠只好答應等度假完了立刻搬回來,平時也會給她打電話。
蘇朔送余棠回山上,車裡靜得嚇人,蘇朔覺得無聊,打開音響放歌聽。
放的正是最近當紅的女歌手江可澄的歌,余棠記得她的聲音,說話時也是這樣甜甜膩膩的。
去年剛結婚那會兒,蘇朔的逆反心理很嚴重,三天兩頭不見人影。有一回聽同學說蘇學長在操場打球,余棠二話不說就追過去,到那邊球賽已經結束了,有幾個同學還在興奮地討論——
「沒想到江可澄居然跟蘇學長認識,還特地跑來給學長加油打氣。」
「江可澄真漂亮啊,跟何聆學姐有得一拼。」
「她往那兒一站,全場alpha都打得更賣力了。」
「別想了,人家也只能看得上蘇學長。」
余棠問他們蘇朔去哪兒了,然後馬不停蹄地又追到更衣室,進門便看見江可澄在幫蘇朔穿外套,兩人笑語晏晏、郎情妾意,仿佛周圍沒有旁的人在。
屋裡其他隊員看見余棠,出聲提醒道:「哥,嫂子來了。」
蘇朔往門口瞟了一眼,當做沒看到,摟著江可澄的腰,繼續跟她調情:「寶貝兒唱歌這麼好聽,以後的孩子一定跟你一樣甜。」
江可澄早就聽聞蘇朔和新婚對象勢如水火,遲早是要離婚的,既然豪門夢沒碎,她就還有爭取的機會,當即回抱蘇朔,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撒嬌說:「哥哥想要,人家就給你生呀。」
蘇朔笑著點點她的鼻子:「你敢生,哥哥就敢要。」
余棠當時並沒有很生氣,蘇朔是被他用手段逼婚的,他不是不講理,能夠理解蘇朔的牴觸情緒,心想等過段時間就好了,他們有的是時間互相了解。
然而現在,冷不丁憶起江可澄這個人,想到當初聽到的對話,余棠身體裡像被灌進寒風,恍若置身冰天雪地之中,不一會兒便手腳冰涼。
前排開車的蘇朔似乎聽到余棠說話,沒聽清,把音樂聲調小了些:「你喊我?」
余棠說:「關掉。」
蘇朔莫名其妙:「關什麼?」
「把音樂關掉。」
蘇朔眼珠一轉,瞭然道:「怎麼,又吃醋啊?聽個歌都不行?」
余棠不解釋,只重複說:「關掉。」
蘇朔在家裡受了氣,心情不好,吊兒郎當道:「不關,不愛聽把耳朵堵上。」
沉默片刻,余棠換了個要求:「停車。」
蘇朔不耐煩:「幹什麼?」
「我要下車。」
蘇朔皺眉:「你什麼毛病?好好說話不行是吧?去我家一趟,有我媽給你撐腰,你就真覺得自己是蘇家老大了?」
後視鏡里的余棠垂眸斂目,看不清表情,只有嘴巴在機械地動:「我要下車。」
蘇朔有氣沒處撒,狠狠捶了下方向盤,然後猛地拐彎,車胎在地上滑出刺耳聲響,最後一腳將剎車踩到底。
余棠被急剎車弄得重心不穩,額頭磕到前座靠背,頓時頭暈目眩,幾欲嘔吐。
蘇朔沒好氣道:「不是要下車嗎?下去啊!」
余棠抬手摸了下額頭,又隔著衣服輕輕拍了拍驚魂未定的心臟,然後一聲不吭地開門下車。
眼看著車子轟隆隆地發動,絕塵而去,余棠抱住隱隱發疼的肚子,在街邊緩緩蹲了下來。
他恨極了自己這副不中用的身體,只不過是沒有alpha陪伴,就虛弱無能成這樣。
他更恨自己沒用,得不到蘇朔的喜歡,連累肚子裡的寶寶也不受歡迎。
即便他性子再冷,也是個天生多愁善感的Omega。從前,他不是沒有存過一丁點微小的幻想,如果蘇朔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會跟他一樣高興也說不定呢?
而現在,這個本就跟做夢一樣虛幻的妄想被撕得粉碎,洋洋灑灑飄到空中,還沒落下來就消失不見了。
學長不是不要孩子,只是不想要他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