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枕溪從肖瑾的通訊錄退出去,鎖屏,放在一旁。
肖瑾被換到了單人病房,旁邊就有張陪護睡的床,木枕溪脫了鞋,在另一張床上躺下。她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過,一下便睡得沉了。
醒來病房裡一片黑暗,沒有開燈,頭還是有些暈,她一邊按著自己的一側太陽穴,一邊摸到了手機,按亮屏幕,晚上十點。
一覺足足睡了六個小時,還是從下午開始睡的,是豬嗎?木枕溪感慨了一番,唇角彎了彎,用手機電筒照著,開了病房的燈。
咔噠。
滿室通明。
隔壁床的肖瑾睜著眼睛,盈盈望著她笑。那是見到心上人時,笑得最好看的樣子。
木枕溪的笑立刻就消失了:「你沒睡?」
肖瑾為她忽然冷淡的神色弄得有些不開心,悶聲道:「睡了,又醒了,怎麼了?」
這兩天木枕溪已經不是第一次給她冷臉了,肖瑾不由得想,她是不是和木枕溪吵架了?
木枕溪目光裝作不經意看了看她頭頂的輸液瓶,護士應該中途進來換過新的了。這才單手插進褲兜,眼睛隨意望著門,沒什麼情緒地問道:「吃晚飯了嗎?」
肖瑾說:「沒有。」
木枕溪轉過臉:「為什麼不叫我?」話語裡染上了薄怒。
肖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說:「看你在睡覺,沒捨得。」
木枕溪抿了抿唇,手指微微收緊,沒說話。
肖瑾放軟了聲音,輕輕喊她的名字:「木枕溪。」
她離自己那麼遠,有兩米多,讓肖瑾覺得她很快就要消失不見,莫名湧上來的恐懼感籠罩在心頭,尤其是她喊了對方以後,木枕溪依舊不為所動。
肖瑾眼角發紅,怯怯小心地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又祈求她,「你不要不理我,我們和好好不好?」
木枕溪立刻轉過身,差點沒能忍住眼淚。
她們是吵架了,吵得不可開交,吵得不歡而散,可她再沒有等到和好的機會。
木枕溪背對著她,半晌,平靜地說:「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肖瑾說:「我不餓。」
木枕溪背影消失在門口。
肖瑾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眼神慢慢暗淡下去。
木枕溪在門外,抵著牆壁,重重地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理了理領口,信步出去買晚餐了。林城是大城市,晚上開著的店還有許多,沒走多遠就有一家粥鋪,木枕溪在店裡喝了一碗,另外打包了一碗,帶回醫院。
木枕溪將床搖起來,用餐的小桌子架好在肖瑾面前,打開了粥的蓋子。
香氣拂過鼻尖。
肖瑾說:「好香啊。」又望著木枕溪笑,有兩分賣乖的意味,「你和我一起吃嗎?」
「我吃過了。」木枕溪往後退開兩步,說,「趁熱吃。」
肖瑾動了動腦袋,又微微抬起自己輸液的左手,示弱說:「不方便。」
木枕溪瞟她:「不是還有右手嗎?」
肖瑾鼓了鼓臉頰,認命地自己去用勺子舀粥。
她沒裝可憐,確實是不方便。
床邊塌陷下一塊,木枕溪沉默截過她手上的勺子,順便將粥碗端到了自己手上,肖瑾嘴角剛彎起一點,就被木枕溪嚴厲的神色制止:「不准笑。」
肖瑾繃住臉。
肖瑾比木枕溪大一個月,樣貌卻極顯年輕,這麼多年過去也沒有太大變化,素顏的時候和十八歲的時候幾乎沒有兩樣,無人能及的精緻好看。
木枕溪看著她發怔。
勺子裡的粥被肖瑾喝完了,遲遲沒有等到第二勺,肖瑾觀察著對方怔忪神色,慢慢地挪動自己的脖子,唇移到勺柄,低頭,在木枕溪握勺的手指指背上出其不意地親了一下。
勺子掉到了被面,木枕溪反應劇烈得超出她的想像。
肖瑾唇角挑了挑,剛要得意,才發現對方不是害羞的那種劇烈,而是顯而易見的憤怒,除了憤怒外,還有很多她分辨不清的情緒。
甚至讓她覺出了某種難以名狀的哀傷。
木枕溪胸口激烈起伏了好幾下,死死地盯著她,眼圈泛紅,似乎想發火,最終還是克制住了。她沉默撿起勺子,去盥洗室的水龍頭下沖了沖,回來繼續給她餵粥。
她目光冰冷,肖瑾不敢造次,安安分分地喝了。
喝完了粥,木枕溪收拾包裝袋,肖瑾手去抓她手腕,落了個空,訕訕地說:「剛剛對不起。」
木枕溪看著她,提醒自己眼前這個是只有十七歲記憶的肖瑾,她閉了閉眼,緩和了一點語氣,輕輕地「嗯」了一聲。
肖瑾作出保證:「下次你不允許的話,我一定不會再親你的。」
木枕溪脾氣那麼好,這次生這麼大的氣,肯定是因為她做了很大的錯事。肖瑾雖然是大小姐脾氣,但不代表她不分時宜不辨對錯地無理取鬧,該她認錯的,她都會認的。
木枕溪看她一眼,依舊是應了聲嗯,沒多說一個字,把包裝袋丟進垃圾桶里,垃圾袋系好,換上新的,起身出去扔垃圾。
肖瑾躺在床上反思。
她究竟犯了什麼錯?
可她想不出來多大的錯才會讓木枕溪對她冷眼相對,劈腿是絕對不可能的,要麼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做了什麼危險的事情。
木枕溪緊張她比緊張自己多得多,以前去肖瑾家玩的時候,木枕溪要給她下廚,她和外婆住,練得一手好廚藝,肖瑾十指不沾陽春水,非要幫忙,第一次拿菜刀就切到了手,嘶了一聲,血珠從傷口細密地滲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木枕溪連忙把火關了,想也不想緊張地將她食指含進嘴裡,心疼不已,「這種事情我來就好了。」
說完她自己臉先紅了,不自然地含混補充一句:「我是說你沒做過,不熟練。」
肖瑾嘴角噙著玩味的笑。
「那個……」木枕溪顧左右而言他,「你家的醫藥箱在哪裡?」
肖瑾這才斂了斂神色,笑說:「在客廳里。」
肖瑾沒把手抽出來,木枕溪也沒放,仿佛無知無覺,又仿佛心照不宣。木枕溪牽著她去客廳,交握的掌心沁出了汗,花費了足足十分鐘才在肖瑾沒點兒譜的記憶力指導下找到了醫藥箱。
木枕溪給她手指消毒、上藥,貼上創口貼,最後把她按在沙發上,板起臉,嚴正警告她不准進廚房。
後來肖瑾嘗試著進了一次,被木枕溪凶出來了,木枕溪凶起來其實一點都不可怕,像是還沒有長出指甲的小奶貓,張牙舞爪地揮舞著自己柔軟的粉色肉墊,殊不知只會讓看到的人心生憐愛罷了,進而想溫柔地藏進懷裡。
肖瑾憐她愛她,是以每次木枕溪凶她,她便佯作懼怕地聽話。
那時候她們倆甚至還沒在一起。
肖瑾想著想著心裡跟打翻了蜜罐似的,不由露出笑容。
她稍微偏了一點頭,左手在輸液,抬不起來,即便抬起來了也見不到那麼久遠的小傷口,早就癒合了。肖瑾從醒過來到現在,第一次覺得失憶很不好,十年半,夠她和木枕溪再創造出多少甜蜜的回憶啊,她再往後失憶個幾年多好,偏偏失憶在剛在一起的時候。
她沒有她們正式接吻的記憶,沒有第一次以及之後的每一次看電影的回憶,也沒有第一次那個的回憶……
不知道自己的輔導有沒有起到效果,木枕溪最終考上了哪所大學,自己說服她跟自己出國了嗎?
對了,還有,她們去國外登記結婚了嗎?
肖瑾揚起右手對著燈光端詳,沒有戒指,摸摸左手也沒有,記憶里木枕溪手上也沒有,那應該是還沒有結婚。等自己傷好了得去買對戒指,她暗暗記下。
她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木枕溪扔個垃圾怎麼還沒回來?
她等得都有點困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你在幹嗎?」值班護士看見病房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手在兜里攥了攥,大著膽子上前。
木枕溪轉過來:「噓。」
木枕溪陪床好幾天了,護士認識她,鬆了口氣:「你不進去,在外面貓著腰幹什麼?」
木枕溪以手作扇,扇著風:「天氣熱,我出來透透氣。」
她是不想面對清醒的肖瑾,想等到對方睡著才進去。
護士對著病房門抬了抬下巴,說:「你和我一起嗎?」
木枕溪搖頭。
護士上前推門,木枕溪還往旁避了避,生怕裡面的人瞧見她一樣。護士轉頭狐疑望她一眼,沒說什麼,將門帶上了。
肖瑾心裡藏著事,睡得很淺,護士一進來她就醒了,眼睛的光芒瞬間亮了起來:「木……」看清來人的那一秒,她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笑了笑。
護士給她量體溫,親切地問:「還沒睡啊?」
肖瑾答:「對啊,睡不著。護士姐姐,你知道木枕溪去哪裡了嗎?就是一直在我病房的那個漂亮姐姐。」
畢竟年齡到了,她音色很成熟了,悅耳好聽,如同輕盈鳥鳴,但這種十幾歲孩子講話的語氣充滿著麥芽糖的甜膩香氣,比她小的護士「姐姐」聽得心裡一陣酥麻,差點兒想揉她腦袋,幸好腦袋上包紮了,不能輕易動。
護士眼裡閃過一絲惋惜之意,笑道:「她在外面透氣呢,就在房門口。」
肖瑾「噢」了聲,甜甜地說:「謝謝護士姐姐。」
病房門從裡面打開,木枕溪看過去,護士推著車出來了,木枕溪沖對方點點頭,護士回了個禮貌的笑。
木枕溪望著護士的背影長久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護士走出很遠了,耳邊響起的細微動靜讓她回過了頭。
穿著病號服的肖瑾身形單薄,左手平放,右手舉著吊瓶,頭上包著紗布,吃力地靠在門框上。廊燈映照下,她臉色蒼白,眼眸里藏著深深的孤寂和脆弱。
肖瑾動了動嘴唇,澀聲開口:「我做錯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好不好?不要這樣故意躲著我。」
作者有話要說:木枕溪:我們已經分手了
肖瑾急火攻心,卒
全文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