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大院,裡面正在開小會,外面正在開「大會」。
工作組顯然早預料到村民會蜂擁而至,正不失時機地在外面做圍觀村民們工作,動員村民們積極響應上級號召,在征地補償協議上簽字。
不知道從哪個單位抽調來的幾個事業幹部,拉著長繩守在會議室門口,阻攔並苦口婆心地勸村民們別往裡擠。韓朝陽佩戴上所有單警裝備,靜靜地站在一邊旁觀。
讓來維持會場秩序,主要起一個威懾作用。
只要沒人鬧事,只要沒發生肢體衝突,韓朝陽是不會傻乎乎介入的。
現在個個有手機、個個會上網,你要是跟群眾發生衝突,哪怕只是爭執都可能被發到網上。
你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表情都會被無限放大。
真要是影響到公安形象,領導才不會管你為什麼說那句話,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就算不處分也會批評。
太陽越來越辣,一個個熱的汗流浹背。
有錢,誰會怕熱?
村民們不怕熱,韓朝陽怕,不想再站在門口炙烤,裝作一副巡邏的樣子在人群里轉了一圈,轉到村委會門口的小商店買了一瓶冰鎮礦泉水,喝了幾口來到大院東南角的樹蔭下。
正琢磨這個會要開到什麼時候,前面傳來一陣爭吵聲。
擠進去一看,原來全是「熟人」,江小蘭、江小方姐妹正指著她們的堂弟江二虎破口大罵。
「你個臭不要臉的東西,竟敢霸占我的房子!江二虎,老娘把話撂這兒,給我麻利點把傢伙什搬走,下午5點前不搬,看老娘會不會砸你的店!」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你算什麼東西,你們一家全不是好東西。我家人還沒死絕呢,南街店面怎麼也輪不著你江二虎!」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們現在還算江家人嗎?」當這麼多人面被辱罵,江二虎氣得面紅耳赤,指著她們咆哮道:「再說店面不是從你們手上接的,是余秀水給我的,不服氣去找余秀水。」
「臭不要臉的東西,財迷心竅了你,好意思往死人身上推,余秀水給你的,拿個憑證給我看看!」
「不是他給我的,我能開這麼多年店?」
「那是租給你的,江二虎,既然你連臉都不要了,老娘也不會跟你客氣,不光要搬,還要算房租,一分別想少,敢少我一分房租跟你沒完!」
她們跟張貝貝的事還沒完,堂兄妹之間又鬧起來了。
韓朝陽從來沒遇到過如此不要臉的人,同樣沒遇到過如此令人頭疼的事,見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走出會議室朝這邊看,立馬呵斥道:「幹什麼幹什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這是你們吵架的地方嗎?」
「韓警官,我家的事你是知道的,他江二虎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霸占我家的店面?」
「韓警官,店面是余秀水給我的,飯店不是開一天兩天……」
他們的事太複雜,不歸公安管。
但現在情況特殊,不能就這麼讓他們大鬧會場,韓朝陽想不管都不行,頓時臉色一沉:「少廢話,全跟我走,去警務室慢慢說。」
「我不走,我就在這兒說,請街道幹部和街坊鄰居幫著評評理。」
「江小蘭,你知道裡面正在開什麼會,你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為,你這是尋釁滋事,是擾亂黨和國家機關的秩序,不走是吧,不走去派出所,上次打人的事還沒完呢,信不信給你來個新帳老帳一起算!」
想到下周還要去花園街派出所找楊警官接受處理,江小蘭不敢再撒潑,頭髮一甩,氣呼呼的走在前面。
江小方生怕姐姐吃虧,立馬追了上去。
江二虎自知理虧,站在原地不挪步,韓朝陽狠瞪了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氣只能硬著頭皮跟了出去。
鬧事的人被民警帶走了,問題解決了,街道領導掃了人群一眼,走進會議室帶上門繼續開會。
把人帶到警務室能這麼處理,他(她)們之間的矛盾不只是無法調解,而且不能亂調解。
真要是責令江二虎搬走,把店面交給江小蘭江小方姐妹,張貝貝肯定不會服氣,甚至會投訴社區民警濫用職權。
韓朝陽把三人帶到警務室,跟起身想問什麼情況的許宏亮對視了一眼,轉過身來冷冷地說:「江小蘭、江小方、江二虎,事不辯不明,理不辯不清,你們繼續,只要不動手,吵到什麼時候都行,渴了這兒有水。」
「韓警官,我家被那個狐狸精占了,店面被這個臭不要臉的搶了,都說有困難找警察,你不能袖手旁觀!」
「姓韓的,你這是不作為,信不信我投訴你!」
「投訴啊,來,這是我們派出所的監督電話,這是我們分局的監督電話,打哪個都行,請便。」韓朝陽指指牆上掛的海報,把執法記錄儀摘下來放到辦公桌上。
許宏亮反應過來,慢條斯理地說:「你們的事真不歸韓警官管,想要人給你們做主很簡單,要麼去街道司法所,交點錢請司法所給你們調解。要麼直接去法院,看法官怎麼判。」
「上法院就上法院,江二虎,走啊,咱們上法院說理去!」
「要去你去,好男不跟女斗,我才不去呢。」
「你個臭不要臉的,不敢去吧。」
「江小蘭,別蹬鼻子上臉,你再罵一句試試!」
「別激動,江小蘭,你也不許再罵人,」韓朝陽一把拉開江二虎,面無表情地說:「你們的事就應該走法律程序,江小蘭你可以和你姐先去,法院受理了自然會給江二虎發傳票,到時候他不去也要去。」
「法院知道在哪兒嗎,就在新源小區斜對過,」許宏亮不失時機地說:「要去趕緊去,現在去還來得及,再不去人家就下班了。」
「去就去,誰怕誰啊,老娘連那個狐狸精一起告!」
江小蘭拉著江小方氣呼呼的走了,江二虎站門口看她倆真往法院方向去了,急忙掏出手機跑到遠處的樹蔭下頻頻打電話,不知道是找關係還是找律師。
韓朝陽懶得再搭理他,回到警務室關掉執法記錄儀,輕嘆道:「這算什麼事,沒完沒了!」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許宏亮合上公考培訓資料,帶上門咬牙切齒地說:「劉所和教導員昨晚來查崗的事搞清楚了,果然有人在背後打我們的小報告。」
「誰?」
「丁仁友和防控隊的葛寶華,丁仁友從陳家集抓完人回來,看見你和527廠的幾個老頭子在釣魚,一到所里就跟劉所打你的小報告。人品有問題,難怪這麼多年連個警長都沒混上。」
丁仁友人品確實有問題,喜歡拍領導馬屁,儘管活兒沒少干,案子沒少破,嫌犯沒少抓,但所里民警幾乎沒人瞧得起他。
韓朝陽暗罵一句,追問道:「葛寶華怎麼回事,我沒得罪過他。」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我們村兒的楊勇和他一起去當兵的,在一個部隊一個班,在部隊時就喜歡搬弄是非,連老鄉的小報告都打。楊勇本來有機會轉士官,他跑去跟領導說楊勇跟駐地的一個女的談戀愛,就因為這事楊勇沒轉成士官。」
「損人不利己?」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我早上沒控制住,忍不住懟了他幾句,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就算我們不找他麻煩,他都不會善罷甘休。」
「他奶奶的,難道我韓朝陽會怕他?」怎麼淨遇上這些小人,韓朝陽越想越鬱悶。
「反正我們以後注意點,不要給他搬弄是非的機會。」
許宏亮想了想,嘴角邊勾起一絲笑意:「他一個月工資才多少,掏出來全是好煙,三天兩頭在朋友圈曬照片,不是下這個館子就是去那個飯店,連手機都是蘋果的,我倒想知道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
領導不待見就算了,連葛寶華那個輔警都在背後打小報告,韓朝陽脾氣再好也無法容忍,沉吟道:「以後留意留意,就算發現什麼也別聲張,要麼不出手,出手就要一巴掌拍死他,省得大蛇不死反被蛇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