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205,時間到
205
不同於犰狳鎮黃沙滾滾,午後的黑水鎮熱的更像是在蒸桑拿。
在這一天中溫度最高的時刻,從東邊吹來的陣陣海風並沒有給這裡帶來多少清涼,反而是在烈日的烤炙下,升騰出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熱浪。
潮濕悶熱的空氣,難以呼吸的壓抑,再加上北邊異於尋常的安靜氣氛,不管哪一種,對於那些被驅趕到城市南部的黑水鎮居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和他們一樣艱難忍受著的,還有那些持槍埋伏在黑水鎮廣場四周暗處的騎兵,哪怕他們已經設下重重包圍,將廣場中央的那棟建築物圍了個水泄不通。滾燙的太陽就掛在頭頂,可連日來戰友的死亡像一層陰影一樣一直籠罩在眾人的心頭,再加上不准輕易開槍的命令,更讓他們在焦躁的等待中感覺到了今天行動的不尋常。
但和守在平克頓大樓樓頂,一直用望遠鏡盯著廣場對面政務大樓的克勞上校相比,這些人都是幸福的——如果無知也可以算是一種幸福的話。
不管是被困在南邊的黑水鎮居民,還是下方已經埋伏就位的騎兵,都不知道這詭異莫名的安靜意味著什麼,更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而這些事情,樓頂上的這位靠著羅賓森家族的幫助,一步一步爬上如今這個位置的克勞上校通通都知道。
這也是兩人同為上校,他卻在收到貝克特上校一封電報後,就得私自調動千餘騎兵,從西伊莉莎白北部出發南下「剿匪」的原因。
這種事情以前不是沒有過,哪怕這次調動的人手過於眾多且已經減員嚴重,他也依然相信背後的羅賓森家族有辦法遮掩過去。
剿匪麼,哪有不死人的,
不管是他手下的士兵,還是被匪徒「挾持」的人質,哪怕死的再多,只要有合適的人員上交合適的報告,一切都能解決。
可是今天有所不同,因為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就像貝克特上校和他,
哪怕他遠在西伊莉莎白的北部軍營,也知道掌握著大半個黑水鎮的阿摩斯·蘭辛先生和菲利普·萊克勒克先生這兩個名字所代表的份量。
儘管貝克特上校,也就是如今的貝特鎮長在下達命令時,已經表示安排好了一切,可他手裡一直端著,用來觀察對面的黃銅望遠鏡在烈日的暴曬下已經開始發燙,但上校還是沒有放下的打算。
這並不是因為什麼緊張,而是他的謹慎。
正因為他明白那倆名字背後的份量,所以今天的這件事,他必須做得乾乾淨淨,乾淨到以後真有萬一也找不到他的頭上。
有人誤會了他的這種謹慎,忍不住出言提醒:
「上校先生,約定時間可要快到了。」
作為貝克特上校命令的傳達者,黑水鎮銀行的某位主管今天一直跟在上校的身邊。
「還有二十分鐘。」
克勞上校並沒有把注意力離開手中的望遠鏡:
「在此之前,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如果,我的意思是……」
「沒有如果,要有,也是你的如果。」
克勞上校頭也不回地說道:
「三點鐘一到,如果你的人再不發信號,說明他跟樓里的人質一起已經全部被滅口,我會命令我的士兵發起進攻,殲滅全部匪徒,替那些死在戴平安手上的人質報仇。」
克勞上校斬釘截鐵地回答讓旁邊的銀行主管悻悻閉上了嘴巴,也就在這時,他望遠鏡的視野里,對面大樓的中央從中午開始就一直緊閉著的大門出現了異樣。
一根挑著白布的木棍從門縫裡伸出來,上下揮動幾次之後,又有一隻用紙捲成的喇叭筒跟著冒了出來,開始喊話。
「不要開槍!我是貝特鎮長的秘書!不要開槍!」
接連喊了幾遍,在確定外面的人都已經聽清楚後,一個腦袋從門後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
「我是貝特鎮長的秘書!不要開槍!我有重要的情報!」
秘書撞著膽子觀望著門外的四周。
可除了短暫的涼風以及死一般的安靜之外,晃眼的太陽沒能讓他在空無一人的大樓外面發現任何埋伏的跡象,包括對面平克頓大樓樓頂上一閃而過的火光。
「怦!」
槍聲響起的同時,步槍的子彈掀飛了秘書的半邊腦袋,射在了實木大門的門板上,在把大門縫隙撞開一小半的同時,也使得外面明晃晃的陽光筆直的射進了陰暗的大廳。
血腥味混合著濕熱的空氣順著半開的空隙流動進來,這讓屋內滿身是汗的眾人沒能感到一絲的清涼。
湧出來的血水很快漫過了木棍上挑著的那塊白布,浸成一片暗紅,也將人質心頭些許的僥倖一起沉進了血泊之中。
「可惜了,也算是個聰明人,就是說的有點多,不然也不用死這麼快。」
撿起地上的白旗,甩了甩上面的血水,戴平安嘆了一口氣:
「蘭辛先生,萊克勒克女士,現在兩位能夠相信我的話了吧。要是還有什麼懷疑,沒關係,顏色是深了點,但還能用,我們再找一個人出去試一試就可以了,說不定外面的人會喜歡他呢?」
門窗的封閉,讓大廳里的環境比外面要難熬好幾倍。
昏暗,
悶熱,
潮濕,
壓抑,
也正因為如此,在這沉悶的大廳里一點動靜都能引起注意。
戴平安說話時並沒有藏著掖著,再加上菲利普一驚一乍的動靜,讓他們之前所談的內容被其他人質聽了個清清楚楚。
在槍口的威脅下,譁然一片的情形沒有出現,但心裡有所懷疑是難免的,直到剛剛連大門外一步都沒能邁出去的鎮長秘書,用死亡證實了他們心中最不想見到的猜想。
所以面對巡視過來的目光,不管是原來的辦公人員,還是被捆住手腳的護衛,全都一邊低下腦袋,生怕自己被盯上,一邊用餘光,偷偷打量著可以決定他們命運的另外三個人,準確的來說,是一個人。
火藥桶旁邊,
萊克勒克女士看著卡在門口的屍體,一言不發,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再想些什麼;
肥碩如豬的蘭辛先生倒是坐的穩當,這會兒連頭上的汗都看不見了,可是他顫抖不停的雙腿還是出賣了內心的緊張;
只有年輕氣盛的萊克勒克先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義憤填膺的盯著走回來的戴平安。
「菲利普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那隻白旗是你給他的。」
「沒錯。」
「喊話的那隻喇叭也是你塞給他的。」
「所以……」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著走出去!」
「唉……」
戴平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次他是真有些笑不出來了。
「第一,東西是我提供的,但怎麼使用是他的問題,與我無關。第二,他不死,怎麼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第三,難道你沒有發覺,你才是最合適拿著白旗,走出這扇大門的那個人嗎?當然,還有第四……」
說著話,戴平安冷笑著將那隻被血染透了白旗塞進了菲利普的手中,然後一把揪起了對方的衣領:
「愚蠢的人我可以原諒,但是既然知道自己愚蠢,你就該躲在你父親或是你姐姐的身後,老老實實的給我閉上嘴,難道你不知道……」
「戴先生!」
「說錯話,是會死人的……」
「戴先生,夠了!」
「好的。」
眼看著如母狼一般的傑西卡就要衝過來護犢子,戴平安慫了。
他不僅一改臉上的陰冷,沖後邊的傑西卡露出燦爛的微笑,還動手整理了一下被他扯亂的衣領,順便掏出那把雕花精美的左輪手槍頂到了一臉驚恐的菲利普的下巴上。
「請繼續,萊克勒克小姐,我在聽。」
「戴先生,如果我沒有理解錯,您今天是來是為了我們以後的合作。」
「沒錯。」
「既然是以後的合作,那就說明您並沒有打算在今天拖著我們一起下地獄。戴先生,您向所有人證明了您的猜測,您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沒必要在因為一件小事而計較了,不是嗎?」
「姐姐?」
傑西卡的話讓菲利普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後,但其餘的人質包括蘭辛先生卻是眼前一亮。
「難怪您能在萊克勒克先生的輔助下,把黑水鎮經營的頭頭是道,您這才是真的聰明。」
戴平安推開看傻了的菲利普,然後倒轉槍口,把槍柄伸向傑西卡:
「那麼,也就說我們的合作可以提前開始了。」
「當然。」
傑西卡先把自己的蠢弟弟拽到身後,然後才把那隻精美的左輪接了過來。
「不管是為了以後的合作,還是能在今天活下去,我想我們都已經沒有了選擇,就算要在將來背上叛國的罪名,那是今天之後的事情,我說的沒錯吧,蘭辛先生。」
「沒錯,當然沒錯。」
反應過來的蘭辛先生趕緊站起來連連點著頭,也許是又看到了新的希望,頭上的汗珠子隨著放鬆的內心再度涌了出來:
「戴先生,只要今天我們能活著出去,以後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什麼都可以,我可以發誓。」
不單單是他倆,人質那邊也紛紛表明了願意配合的態度,這讓戴平安笑出了聲。
「非常感謝兩位以及大家的支持,但是呢,不至於,怎麼說我也犰狳鎮的副鎮長,有證書的那種,怎麼可能牽涉到的叛國呢,呵呵……」
戴平安一邊笑著,一邊沖旁邊的格蘭特招了招手:
「既然從現在開始大家都是一家人,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屋裡也挺熱的,你們把面罩都摘了吧。」
除了戴平安之外,其他人臉上一直蒙著面罩。
阿天等人摘下面罩,並沒有引起什麼注意,但已經死了好幾天的格蘭特,還是讓在場認識他的人大吃一驚,而幾乎所有人都見過的酒吧經理同時也讓眾人瞪大了眼睛。
然而最可怕的,是最後一個人。
面罩下他的樣貌,不僅嚇傻了在場的所有人質,就連身為同夥的格蘭特和酒吧經理都看傻了眼,蘭辛先生更是被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個人他們見過,認識,更重要的是,在所有人的記憶中,這個人不僅已經死去多時,而且死的很慘,是身首異處,腦袋到現在都沒能找回來的那種。
卡洛斯·沃斯!
拖戴平安的福,混上鎮長之位沒幾天就又被空降的貝克特上校架空權利的黑水鎮鎮長——卡洛斯·沃斯。
萊克勒克姐弟和蘭辛先生前幾天剛參加完他的葬禮,親眼看著那具裝著他無頭屍體的棺材埋進土裡,結果今天居然又有一個活著的冒了出來。
「你怎麼也……」
「大家……好啊。」
以這樣一種方式死而復生,沃斯鎮長也很尷尬,就在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
「蘭辛先生,現在幾點了?」
「三、三點。」
「很好,我們的時間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