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高喊響徹御場內外,餘音繚繞,經久不絕。
然而,文武百官皆伏地不起,竟無一人敢抬頭。
宋棋茗雙目微閃,深吸一口氣,朗聲道,「若有敢北上禦敵者,不論文武,官升三級,賞萬金,封侯!」
他身為大周的正統皇帝,百官的升遷或貶謫之權,向來交由李貴把控。
但此番,當他真心欲行使此權時,卻無人響應。
御場上的文武百官,甚至將身軀又壓低了幾分,極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矚目。
只是,他們越低頭,額上的汗珠便越涌越多。
不知這是被烈日曬出的,還是源自內心的恐慌。
或許是曬的吧。
清晨的太陽正對著御場,烘烤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台上的宋棋茗。
可此刻,他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反而渾身上下皆是惡寒,滿心陰冷……
原來,這大周朝,早已不姓宋。
「還請官家,收起戰心,擇選使臣,北上議和!」
文武百官齊聲高呼。
宋棋茗身形一晃,慘然一笑,眼前的激烈場景,瞬間化作了淡漠。
他隨即轉身緩緩步入金鑾殿中,看著依舊跪伏在地的李貴,蹲下身子問道,「李卿,你拜的究竟是那龍椅,還是你自己?」
「臣!」
「請率使團,北上議和,為陛下博得一個不戰而勝之名!」
李貴再次重複了先前的諫言。
這一次,宋棋茗未再阻攔,而是輕笑一聲,「李卿自行決斷便是,朕允了。」
李貴眼中微露訝異之色,但也在意料之中,隨即收起大袖,緩緩站起。
他拜的的確是龍椅。
但同樣,也是龍椅上的人。
「官家……」話未出口,金鑾殿外便傳來一聲嘹亮呼喊。
「報——」
「急報——」
李貴被打斷,明顯面露不悅,正欲教訓一番,宋棋茗卻搶先開口,言語沉穩了許多。
「何事?」
李貴聞言,恭敬地退至一旁。
而報信的侍衛,收回驚恐的目光後,咽了咽口水道,「陛下,江陵關外戰局突變,楊靖將軍下落不明,三十萬軍心大亂被俘……」
一瞬間。
李貴奪過侍衛手中軍報,眸中狠厲之色難以遮掩,大紅的官袍上下起伏,氣憤至極。
這前後不過短短几日,就算是三十萬頭豬,要抓齊也得耗費好些時日,且還不一定能全部抓獲!
整整五十八萬大軍,三十萬被俘,那剩下的莫非全部戰死?
李貴咬牙問道:「江陵關主將到底是何人,能有如此大的能量?」
侍衛驚魂未定,答道:「守將為梁王世子宋北望,支援三軍,分別是南詔、荊州軍,以及梁王姑爺,蘇湛!」
聞言。
龍椅之上的宋棋茗目光微微閃動。
梁王世子勇冠三軍,戰功赫赫,此乃他所知曉的。
而南詔增援,雖在意料之外,但也並非毫無可能。
荊州軍的出現也在情理之中。
可這個蘇湛……?
他不是一介文人麼,此前用計謀平了梁州的糧價,充其量也只是個謀士罷了。
為何還能領兵出征?
這般細細思量,這個蘇湛絕非尋常之輩!
單單是橫空出世的這份氣魄,便已強壓大周眾人!
「蘇湛……又是蘇湛!」
李貴很少情緒失控。
那楊靖是他的學生,帶兵攻打江陵關,由他一手操縱,本是必勝之局。
但如今,卻出現如此荒唐的局面。
這個蘇湛!
是自西金關而來,豈不是繞過了豫州的城防?
宋城究竟是幹什麼吃的!
「官家,如此情形之下,蘇湛絕對不能留,要麼殺之,要麼將其留在朝廷之中!」
李貴當即向宋棋茗拱手進言。
蘇湛智謀超群,如今更是獲得了荊州宋棡的信任,若任其發展,下一步恐怕便是揚州帝京!
宋棋茗此時卻打了個哈欠,「此事李卿全權決斷即可,不必詢問朕的意見,即便詢問了……哼,朕乏了,退下吧!」
隨即,宋棋茗便大步離開龍椅。
而李貴眼中顯然滿是意外。
今日的官家,所受刺激過大了?
先不管了,蘇湛之事要緊!
「你去擬旨,加封蘇湛為太子少保,讓他入東宮侍奉。」
太監一驚,但擺動拂塵,拱手道,「是,相爺……」
不多時。
退朝後。
相府之中。
李貴面前,正站著兵部尚書沈千山,他此時已對朝堂喪失信心。
今日陛下如此失態,顯然是與李貴撕破了臉皮。
那他這個兵部尚書,究竟是誰的官?
是丞相李貴的,還是大周宋家的?
沉默片刻,沈千山拱手道,「李相,太醫說下官腦中長了個東西,下官此行是來請辭去兵部尚書一職,還請相爺恩准……」
李貴此刻對沈千山的心思極為清晰,但越是如此,他越不會應允。
「請辭可以,但本相有一事相求,沈尚書不會推辭吧?」
沈千山眼眸一凝,未發一言。
李貴繼續道,「探子來報,三日前,令郎奉梁王之名,正在前往西陵,遞交國書。」
「暫且不論這國書……梁王是否有資格使用,令郎作為遞交之人,若是陛下知曉,你沈家該當何罪?」
撲通一聲。
沈千山當即跪倒在地,眼中滿是驚慌。
他未曾料到梁王如此大膽,更沒想到他會讓沈峰去出使西陵。
此前故意透露給梁王,李貴要挾的信息,便是為了不讓沈峰犯錯。
但如今居然以國之名,遞交國書。
此乃誅九族的大罪!
「相爺,此事可有補救之法?」
「自然,你我同僚十餘年,本相怎會坐視不管?」
李貴端起茶水說道。
沈千山當即拱手:「請相爺明示!」
李貴抿了口茶,「半月內,加封蘇湛的聖旨便會送達梁州,本相要你告知令郎,不惜一切代價,將蘇湛擄出梁州,送至相府之中!」
沈千山似乎未聽清,問道:「就這麼簡單?」
「此事可不簡單,但若是能做到,本相不僅能保沈尚書九族無憂,更能保令郎官運亨通!」
……
與此同時,梁州江陵關內。
蘇湛正在商討與朝廷談判之事,卻總感覺背後有絲絲涼意。
可這七月正值暑氣肆虐之時,怎會發涼?
一轉頭。
宋棡不知何時,早已站在了身後。
「你這是幹什麼?」
蘇湛抿了抿嘴,對這個小舅子的行為表示鄙夷,大白天的裝神弄鬼,還以為自己要遭人算計了。
宋棡捂著肚子笑了一陣,但看到堂姐宋北凝不善的眼神時,識趣地整理了表情和儀態,變得極為正經。
「我是來跟你們一起去梁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