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了餐廳的打工,空閒時間一下多出不少。
周一晚上,安嘉月頭一回在周中現身練功房,把其他同學都驚著了。
魏武還挺關心他:「嘉月,你就這麼辭了不要緊吧?生活費怎麼辦?」
「沒事,之前打工攢下了一筆,這個學期夠用,等暑假再打工吧,先跟大家一起排好這齣戲比較重要,畢竟要記入期末總評的,不能因為我拖累大家。」
魏武由衷讚嘆:「你這覺悟,太高了!」
安嘉月謙虛地笑笑:「應該的。」
昨天他對賀辰說這事的時候,賀辰也誇了他,整個晚上都非常高興滿意。
男人啊,真是容易取悅。
戴琳若有所思了會兒,突然問:「嘉月,我聽說你在餐廳打工?」
「嗯,怎麼了?」
「服務性行業魚龍混雜的,不好做吧?」
安嘉月聞言,心裡稍稍警惕,儘管他之前對戴琳印象不錯,但保不齊是第二個包蓉,處熟了就原形畢露。
「是不太好做,但我打工的那家餐廳有錢人居多,整體環境還行。」雖然素質也沒有高到哪兒去。
戴琳:「有錢人多就更亂了!你相信我,我就是有錢人,有錢人的圈子我太了解了!」
安嘉月:「……」
魏武無語:「好了好了知道你有錢了大小姐,你到底想說啥啊?」
「你別打岔。」戴琳道,「我就是想說,與其去打工服務那些牛鬼蛇神,不如暑假接幾個GG或者短片,錢多事少,不是更好嗎?」
原來是在給他出主意。安嘉月放下戒心:「我倒是也想,但沒有門路啊。」
原本以為賀辰是萬納的攝影師或導演,結果賀辰說在自家公司工作,拍電影只是偶爾,那就不可能是專職的了,他心裡打好的小算盤就此泡湯,還是得靠自己。
「我幫你留意著,有合適的介紹給你。」戴琳很仗義地說。
安嘉月還沒來得及道謝,魏武立即接上:「戴姐戴姐!看看我!有合適的也介紹給我!」
戴琳嫌棄地瞥他:「你啥姿色,嘉月啥姿色,心裡有點數。」
「嚶嚶嚶……」魏武這些日子反串角色演習慣了,瞬間進入嬌弱猛男狀態,「你居然嫌棄人家……」
逗樂了周圍一圈人,安嘉月也跟著笑,突然覺得這群同學沒他以前想得那麼難以融入,還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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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排練時間壓得很緊,從早到晚不停歇,一周後就要全系評分。
安嘉月每天早上七點出晨功,八點到學校,排練一整天,晚上九點才去賀辰家。賀辰這幾天也忙,說是自家公司有幾個重要項目需要他跟進。兩個人聚少離多,只有晚上能一起吃頓簡餐,躺在一張床上聊會兒天。
賀辰總愛問他以前的事,短短一周里,他快把所有記憶中美好的回憶說完了,剩下的那些不美好的,講出來自己都嫌噁心,更不想髒了賀辰的耳朵。
賀辰還很喜歡拍他,拍他窩在沙發里吃冰激凌凍得牙齒打顫的傻樣子,拍他早上在窗前對著太陽伸懶腰的樣子,拍他伏在自己胸膛上昏昏欲睡的樣子。
「拍這些幹嘛呀?」
「想記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安嘉月想了想,將鏡頭反轉,對準了賀辰,自己也擠進畫面里,貼著賀辰的臉笑:
「只記錄我怎麼行,你也要在我的每一天裡。」
一晃一周過去,別墅再也沒來過糾纏不清的前任,隨時隨地都能拿著備用鑰匙開門進去檢查,一切都是敞開透明的,甚至連那間暗房都進去過了,沒有什麼奇怪的道具或者見不得人的秘密,只有量杯、溫度計、安全燈、沖洗罐這些洗膠捲用的設備,洗好的照片貼在暗房的牆上,除了賀辰以前拍攝的人物風景照,幾乎都是他們這幾日相處的點點滴滴。
考察期結束時,安嘉月在心裡默默給賀辰打了個滿分。
周五晚上,小組裡好幾個同學有約會,湊不齊人,於是排練取消。安嘉月放學後回了趟家,打掃一個星期沒住的屋子,順便洗了個澡,洗得相當乾淨,擦乾之後塗了新買的身體乳,芒果味的,香香甜甜。
他沒忘記答應過賀辰什麼,賀辰想必也記得。
一想到今晚可能會發生的事,他擦身體乳時就臊得慌,怎麼都抹不勻,也可能是太久沒這麼精緻地拾掇過自己,手忙腳亂。
以前他爸媽還沒離婚的時候,他媽很喜歡把年幼的他洗得乾乾淨淨,抹上香噴噴的身體乳。後來離婚了,他爸一個常年在工地上與汗臭味同居的大老爺們哪兒會倒騰這些,他只好自己摸索,不小心誤噴了他媽留下的香水,濃烈甜膩的劣質芬芳縈繞在身上,久久不散。第二天去上小學,每個老師進來都要問一句:「誰噴了香水?」,然後全班同學都轉頭嘻嘻哈哈地指著他:「安嘉月!」
從那之後他就不太喜歡甜的東西。
但賀辰喜歡,他也就裝著喜歡。
等身體乳吸收了,安嘉月換上乾淨衣服,在洗臉池前對著鏡子吹頭髮,順便給賀辰發消息:[你今晚幾點回?]
剛發出去,家門口「咔擦」一聲,門開了。
安嘉月倒退一步,錯愕地看著門口進來的人:「爸,你怎麼回來了?」
安剛偉提著大包小包,鞋也沒換,直接踩著他剛拖過的地板進客廳了:「啊?我沒說過嗎?」
「沒啊,您又忘了。」安嘉月無語,關了吹風機,走過去,「下次回來提前跟我說好不好,我差點就出門了。」
安剛偉放下行李,坐到客廳沙發上,反手捶著背,膚色好像又曬黑了點,笑起來牙顯得更白了:「出門?去哪兒啊,小朱昨天跟我說,你這周都去朋友家住了,哪個朋友?女朋友?」
朱興磊這個愛打小報告的。安嘉月在心裡默默罵了他一頓,也坐到沙發上,給他爸敲背:「爸,別聽他亂說,就一朋友,男的。」
「哦,男的啊,那隨便你,多認識幾個朋友也好。」安剛偉長長地吁了口氣,一臉疲憊,說起工作,「這次工程太折騰了,都竣工了,負責人到現在還沒打尾款,也不給個準話到底什麼時候打。」
安嘉月早就習慣了:「可能又要拖個把月。」
安剛偉摸了根煙,點上火,吞吐著煙霧:「你有閒錢嗎?先存著點兒,萬一尾款沒及時到,我們先墊付一下,工資總要給人家發的。」
安嘉月不樂意了:「爸,我們家也沒多有錢,幹嘛墊付呀,讓您那些工友跟工程負責人討債去,您別擔這個風險,吃力不討好。」
「哎,不能這麼說,我是包工頭,我不給他們發工資誰來發呀?」
「就是因為您總這麼想,我們家這些年才沒存下多少錢。」安嘉月數落,「爸,這個社會上老實人是要吃虧的,您應該多為自己考慮考慮。」
這話他說過許多遍了,他爸從來不聽,這次果然也一樣。
安嘉月氣呼呼地跳下沙發:「不給你捶背了。」
安剛偉不以為意,在身後喊:「晚飯想吃什麼?爸給你做!」
「還吃什麼呀,吃氣都吃飽了!」他關上自己房間門。
「那就吃麵吧!」安剛偉自說自話地決定好了,在外頭乒鈴乓啷地收拾帶回來的行李,多半一兩個星期後又得裝進大包小包里,帶去下一個工地。
安嘉月鬱悶地坐在自己的單人床邊,窗外夕陽西下,橙黃的殘陽照在窗前的書桌上,玻璃板底下壓著他從小到大的照片,幾乎都是安剛偉拍的,技術拙劣,跟賀辰肯定沒法比,但勝在質樸親切。
他默默注視了會兒,嘆氣,打開手機,看見賀辰剛回他了:[七點到家。]
他斟酌了下用詞,回:[賀先生,對不起,我爸剛回來了,我今晚不去你那兒了。他很少回家,我想多陪陪他,這一兩個星期內估計都不能去你家住,對不起……]
賀辰一時半會兒沒回,安嘉月捏著手機,反覆看剛發出去的那條信息,越看越忐忑,生怕賀辰覺得掃興生氣,又編輯了一條:[我沒有騙你,真的只是想陪陪我爸。等我爸出差以後,我隨叫隨到。]
他看著「隨叫隨到」那四個字,又覺得把自己說得像個應召女郎,很不妥當,正想撤回,賀辰已經看見了:[沒事,把你家地址給我,我來找你。]
安嘉月頓時緊張了,站起來在不大的房間內來回踱步,腦子裡胡思亂想了一通,勉強定了定神,報了自家的大概位置,讓賀辰九點以後來。
晚飯是兩大碗牛肉麵,他爸的傳統手藝,清水煮麵倒點辣醬,吃得有滋有味。他心裡惦記著賀辰的話,沒什麼胃口,只吃了一半,剩下的給他爸了。安剛偉坐了一天大巴,累得直打哈欠,洗完澡就去房間睡了。
安嘉月在客廳墊著毯子看手機里的電影,時不時地望一眼牆上掛鍾,電影沒看進去多少,罕見地一句台詞都沒記住,快到九點的時候,趕緊往嘴裡扔了顆糖,深深呼吸。
五分鐘後,賀辰發來了消息,說是到了,讓他下去。
安嘉月躡手躡腳地走出家門,輕輕帶上門,飛奔下樓,迎著初夏的晚風,頭髮飄揚,心跳得飛快。
弄堂狹窄,車子進不來,賀辰停在居民樓外邊的小路上,對跑出來的他亮了亮車燈。
安嘉月喘著氣停下,剛要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賀辰下了車,對他說:「去后座。」
他怔了怔,意識到什麼,接著輕輕「嗯」了聲,走到后座打開門,再度深呼吸,坐了進去。
賀辰從另一邊進后座,關上車門回頭,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你幹什麼?」
安嘉月t恤脫到一半,卡在手臂中央,上身光著,身材瘦而纖韌,頭髮亂了,耳朵通紅,神色茫然地看著他:「啊……你不是來跟我做的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
「因為我答應你考察期過了再做其他的啊……不然你來我家幹嘛,讓我進后座幹嘛……」
賀辰從副駕駛拿過一個袋子:「我來給你送東西,你留在我家的,順便找你聊聊天,不行嗎?」
「啊……」安嘉月終於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瞬間臉紅到脖子根,手忙腳亂地穿回衣服,「你這樣搞得我很難堪……」
「別動。」賀辰按住他的手,湊近聞他頸側,「噴了香水?」
安嘉月搖頭,睫毛輕扇:「抹了身體乳,芒果味的。」
賀辰的嘴唇幾乎貼到他的皮膚:「好甜,可以嘗嗎?」
「……嗯。」
賀辰雙手一托,將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安嘉月扶著他的肩,低著腦袋避開車頂,忽然頸側一熱,一陣酥麻迅速擴散,全身抖了抖,低吟出聲,情不自禁地攥緊面前的襯衫,緊張得繃緊了每一處肌肉。
賀辰摸著他脖子上的新鮮紅印輕笑:「果然還是小孩子。」
安嘉月酸溜溜地回:「是沒你經驗豐富。」
「好歹比你年長几歲。」賀辰很輕柔地親吻他的脖子,手撫摸他的後背,「但和你在一起,每次體驗都是從未有過的。」
安嘉月不買帳:「說得好聽……我一開始真以為你不受歡迎呢,結果男女通吃,還有大美女前任死纏爛打,上次失戀的對象也不知道是哪個大帥哥……唔!」
賀辰擰了一把他的腰,低聲在他耳畔說:「喜歡的只有你一個,從今往後也只有你一個。」
安嘉月耳根子又軟了,嘴上不饒人:「你的意思是以前的都是虛情假意?渣男。」
「以前的都是各取所需,彼此都很清楚,我也沒給過情。」賀辰抬起頭,注視著他,眼眸如車窗外的夜,沉靜而深邃,「但你不需要給我什麼,你要的,我會盡我所能地給你。」
「我不問你要其他的,把你的全心全意給我就行。」安嘉月摟住他的脖子,低頭親了下他的嘴唇,「希望從今往後,你能讓我踏踏實實地活在你的生活裡頭。」
賀辰托住他的後腦勺,定定看著他:「好。」
安嘉月笑了笑,伸出舌頭,卷著剩下的半顆糖:「今天是蜜桃味的,還沒化完,要吃嗎?」
賀辰沒回答,壓下他的腦袋,同時嘗到了蜜桃和他。
車內涼風習習,車外暖風陣陣,交匯的氣流在車窗上生出一層薄薄的水霧,模糊了外邊的景物,仿佛全世界只剩他們兩個,在這小小的角落無休止地接吻。
糖果早就在彼此的熱度中化完了,可嘴裡還是好甜,甜得想嘗更多。
安嘉月往前傾倒,加深了這個已經夠深的吻。
他好像,重新開始喜歡甜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