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渝瞧見是他,臉上閃過一抹訝異,隨即浮現出玩味:「喲,嘉月,來找我啊?」
安嘉月不想得罪他,也不想讓他覺得自己蠢,沒提迷路的事,笑道:「剛拍完一場戲,出來散步,見這兒人多,過來湊個熱鬧,沒想到是您的劇組。閱讀」
周圍全是推推搡搡的粉絲,不是個從容聊天的好地方,黃渝示意保安放行,安嘉月得以從粉絲群中脫身,進入片場——儘管他一點兒也不想進去。
黃渝不知哪兒來的自信,篤定他就是來找自己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認,熱絡地攬著他肩,帶他去了人少的角落,關切地問:「最近怎麼樣?賀導欺負你了嗎?」
安嘉月躲不開他的手,努力放鬆自己僵硬的身體和笑容:「挺好的,賀導有點嚴厲,不過對我很照顧。」
「他哪兒懂什麼照顧。」黃渝似乎很不屑賀心宸的作派,「我聽說過他這人,不懂風花雪月,也不會憐香惜玉,整天一副所有人都得對他馬首是瞻的態度,高高在上。你跟著他沒少遭罪吧?早點棄暗投明……」
眼看話題又要扯到那方面去,安嘉月趕緊打斷:「您真的誤會了,我跟賀導不是那種關係。」
黃渝不滿於自己的話被打斷,涼颼颼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去管賀導要人咯?」
安嘉月假裝聽不懂,傻傻地回:「就算您現在要人,我也得先拍完這部戲才能接您的戲呀。」
黃渝鬆了手,臉色不豫:「嘉月,我這人比較好說話,但也不喜歡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絕,你要是拎不清,我只能把機會給別人了。」
安嘉月歉意地笑笑:「多謝您抬愛,但賀導不會喜歡我做這種三心二意的事。」
黃渝眯眼:「嘉月,我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傻,說你傻吧,你總是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挺會討好人。說你聰明吧,你居然想把事業寄托在賀心宸那樣的人身上。」
何止是事業,安嘉月心道。他手上的愛情線、生命線和事業線,恐怕都是賀心宸的名字拼成的。
「您就當我傻吧。」他後退一步拉開距離,「我得回去吃午飯了,承蒙您看得起,有機會請您吃飯。」
黃渝冷笑:「這頓飯怕是遙遙無期了,回去對你的賀導說,我很期待跟他在同一檔期狹路相逢,讓他當心一點,自己品行不端又樹敵太多,別怪別人整他。」
安嘉月正欲轉身離開,聽見這話,心下一凜,停住了腳步:「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黃渝諱莫如深:「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先跟你說聲抱歉,我也不想牽連你,可誰讓你非要跟著他呢。」
安嘉月一口惡氣鬱結在胸口,恨不得劈頭蓋臉地罵「您可真不要臉」,但還沒搞清楚黃渝究竟想做什麼,他暫時不敢輕舉妄動撕破臉,只能壓下火氣,和顏悅色地與黃渝道別,找剛才的保安問清了回去的路後,一個人不緊不慢地走回了攝影棚。
下午和晚上的戲都沒難度,進度推得很快,一直拍到深夜十點,終於將昨晚耽擱的部分追趕了回來。
一身疲憊地回到酒店,賀心宸放了一缸熱水泡澡,浴缸不大,安嘉月躺進去都得曲起腿,容納不了第二個人了,只好惋惜地目送賀心宸去隔壁房間沖澡。
白天黃渝的話一直在腦子裡盤旋,他心中不安,出神地思考著怎樣才能讓《心樂》的票房穩妥地過十五億,沒注意到房門開了。
賀心宸沖完澡回來,走進浴室,看見安嘉月泡在浴缸里,水面以上只露出膝蓋和腦袋,都被熱氣蒸得白里泛粉,兩眼無神地盯著前方瓷磚,黑髮潮濕柔順,睫毛和唇上沾了水珠,亮晶晶的,小小的淚痣被浴室內的水霧模糊得若隱若現,勾得人想走近些一探究竟。
安嘉月想了半天沒想出一個好辦法,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回神了,這才發現賀心宸回來了,剛要跟他說這事,賀心宸突然蹲下,抓住他後腦勺的頭髮,往後一扯,迫使他仰起頭,重重吻了下來。
安嘉月嗚嗚兩聲表示不滿,但腦子被賀心宸的舌頭一攪就渾了,顧不上什麼黃魚黑魚了,順勢纏了上去。
親到後頭,兩個人都有了感覺,眼看就要進入下一步,賀心宸卻停下了,一本正經地問他:「剛剛在想什麼?」
安嘉月喘著氣茫然了一會兒,目光依舊落在賀心宸的嘴唇上,舔了舔自己的:「……什麼?」
「剛才看你表情很焦慮。」
安嘉月慢慢地清醒,記起了自己剛才在愁什麼,雖然很想繼續,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得分清主次。
「哦,對,正想告訴你,我今天遇著黃渝了。」他把跟黃渝的對話一五一十轉述完,問,「他可能要搞你,你當心點。」
賀心宸蹲在浴缸邊,摸他濕漉漉的臉:「我知道,幾部電影撞檔期、耍手段抹黑對家是很常見的事,沒事的。」
「可那會影響票房啊,你不擔心嗎?」
「擔心,但我也沒做什麼違法違紀的壞事,頂多就是丁馥給他爆的那些料而已,開個律師函澄清一下就行了。他要是敢扯出萬納的商業機密,我爸也不會放過他,所以事態應該不會上升到不可控的地步。」
安嘉月想起黃渝的話,小心翼翼也有點不情不願地說:「黃渝說你品行不端,你仔細想想除了丁馥之外,還有沒有過甲馥乙馥丙馥,她們會不會也摻和一腳來報復你?」
賀心宸愣了愣,苦笑:「我是荒唐過一陣子,但也沒放縱到這個地步,更沒有做過品行不端的事。」
安嘉月不服:「誰說的,騙我不算嗎?」
賀心宸認輸:「算,抱歉。我已經打算用餘生來彌補了,能原諒我嗎?」
安嘉月從水裡抬起手,按了按他的腦袋:「看你表現。」
賀心宸抓住他濕淋淋的手,皺眉:「你打濕了我的頭髮,我不能原諒你。」
安嘉月瞪眼,難以置信:「什麼?」
賀心宸起身的同時,一併拽他起來,浴缸里的水翻湧激盪,嘩啦啦地涌了出來。一塊浴巾披上肩頭,安嘉月低頭看了眼,就被裹緊束縛住了,緊接著身體一輕,賀心宸將他從浴缸中抱出,離開浴室,走向大床。
安嘉月咬了口他的肩膀,故意問:「幹嘛呀賀導?十一點多了哎,你這麼節制的人,應該不會是想搞得我們倆都睡不成覺吧?」
賀心宸將他拋上大床,扯開浴巾,埋頭深嗅他散發著清爽水汽味的肌膚,低嘆:「昨晚不該衝動之下對你出手,閘門一開,就很難再堵上了。」
安嘉月心跳大亂,吞咽了下:「原來你是出於衝動啊,看你昨晚那麼淡定有條理,還以為你純屬來安慰我……」
「假象而已。」賀心宸輕輕吻他耳朵,「我總不能讓你知道,我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衝動易燃的傻小子一樣,為你意亂情迷吧。」
安嘉月敗下陣來,摟住他:「我不睡了……隨便你。」
「不能不睡,會給你留足睡眠時間。」賀心宸的聲音漸漸暗下去,「等戲殺青後……我們就有很多時間了。」
拍攝進入最後的收尾階段,一連幾天都忙到飛起。時間仿佛也被忙碌的拍攝加快了節奏,匆匆而逝,轉眼便到了最後一場戲。
池樂在管老師的鼓勵下重新振作,參加了一家唱片公司的試鏡海選,一舉拿下第一,獲得了簽約機會。他離開公司後,走在路上,路邊有一家新開的冰激凌店,店員在店外發傳單,也塞給了他一份。池樂突發奇想,買了一個香草味的冰激凌甜筒,坐在店外的歐風小桌旁,慢慢吃著冰激凌。
他摘了墨鏡,閉上眼,陽光照在他薄薄的眼皮上,一片朦朦朧朧的色彩,仿佛看見了陽光的顏色。
鏡頭從他幸福洋溢的臉往上拉到天空,伴隨著一句充滿感慨與希望的旁白台詞,最後一幕結束。
為了拍出最佳視覺效果的結尾,導演要求拍三條不同角度的鏡頭進行比較,取最合適的一條。
攝影師忙著更改攝像機的軌道,安嘉月暫時得了空,放下導盲杖道具,坐在桌邊,舒展雙腿,愜意地舔著香甜冰涼的冰激凌。
這一幕在影視城的外景基地拍攝,他們劇組沒有流量演員,除了幾個經過的遊客與龍套在旁圍觀之外,幾乎沒人看他們,連保安都用不著。
安嘉月離圍觀群眾僅三四米遠,看見有幾個年輕女孩舉著手機偷拍他,還在小聲興奮地交頭接耳,似乎是誇他好看,也誇了導演好帥。
平心而論,賀心宸的長相絕對有資格去演藝界分一杯羹,從他此刻的側面角度來看,也覺得賀心宸的冷硬輪廓和濃眉高鼻很有男人味,認真盯著監視器的雙眼專注鎮定,薄唇微抿,神態冷峻,像一位正在簽署幾十億大項目合同的霸道總裁,而不是一個大熱天指揮幾十號人在片場流汗拍戲的導演。
這時,賀心宸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轉過頭,沖他輕挑眉稍。
安嘉月會意了,卻沒走過去,沖他吐舌頭,吐完也覺得自己幼稚,忍不住笑了。
賀心宸露出無奈神色,手指撐著太陽穴,微低著頭,目光從眼鏡框的上方朝他射來,比銀框反射出的陽光更熠熠生輝。
安嘉月有一絲心動,起了惡作劇的念頭,故意當著他的面,伸舌舔去一層融化的冰激凌,接著舔了舔上唇,香草味的乳白色液體沾滿了嘴唇、舌面,暗戳戳地跟他調情。
賀心宸的眼神凝滯了一瞬,然而很快轉過頭去,看著監視器,不再看他。
安嘉月自討沒趣,撇撇嘴,將剩下的冰激凌全部吞入了滿腹牢騷的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