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晨光大亮。
床上兩個人相擁著,安嘉月手腳並用地扒著賀心宸睡覺,孰料催命的電話鈴一聲蓋過一聲,終究被吵醒了。
「什麼事。」賀心宸懶得打招呼,開了免提,把手機扔到床頭,哄了懷裡人一句「再睡會兒」,捂住了安嘉月的耳朵。
「……你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昨晚又縱慾過度了。」薛振宇已經見慣不怪,直奔主題,「大少爺,我特來匯報,我們的實時票房還差兩千萬趕超黃渝,今天之內應該能實現,我賭他必然坐不住了,他那部大片可是投資了近七個億,如果被我們這部小成本超過,估計要被投資方請去喝茶了。你讓嘉月做好心理準備,要不跟他的後援會先通個氣兒,提前預備反黑?」
「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妥了,你繼續監控情況,及時匯報給我就行。」
「哇哦,你很自信啊,那我問你,萬一黃渝把從丁馥那兒聽來的你和萬納的料也一併爆出來,你怎麼辦?」
賀心宸剛要回,懷裡人不安分地扭了扭腦袋,睜開眼睛看著他。
他鬆開手:「不睡了?」
安嘉月打了個哈欠:「哪兒睡得著啊……薛振宇這大嗓門,你捂著我也聽得見。」
賀心宸:「聽到了嗎?以後說話小聲點。」
「…………我他媽造了什麼孽……」薛振宇只好降低音量,「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也想聽,你昨晚也沒回答我。」安嘉月道。
賀心宸將他抱起,趴在自己身上,說:「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很低,歸根結底只是一部電影的競爭,他不會因為這次失敗而傾家蕩產,不至於撕破臉把事態上升到公司層面。萬納也沒幹過違法違紀的事,當然,偷偷給自家買水軍好評、給對家買黑通稿這種事肯定發生過,商業競爭在所難免,哪家都有,萬納算買得少的了,像段明煬的公司,偷偷給黎洛買過上百個影評號的一致誇獎,私下裡封掉的號數不勝數。」
安嘉月驚了:「啊?沒看出他是這種人啊,我以為他不屑於做這種事。」
「得看為了誰。」這個姿勢很方便親到臉,賀心宸輕輕地親了幾下,逐漸靠近嘴唇,「我以前也不屑,只想隨心所欲,現在有你了,就要考慮周全……」
薛振宇本來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忽然發現電話那頭沒聲了,隱約傳來兩道輕喘,大驚失色:「這還有人聽著呢!你倆就搞起來了?!」
「沒有!」安嘉月大聲否認,滿面通紅地捂住賀心宸的嘴,「薛製片,你別誤會,就一個早安吻。」
「…………」還就一個早安吻,薛振宇牙都酸了,強行轉移話題,「我繼續監控票房去,你倆慢慢來,好了到公司報導。反正這部電影我已經賺錢了,我幹嘛操心你倆的名聲,你倆都這麼不要臉了……」
在自家老闆聽出不對勁之前,他飛快地掛了電話。
賀心宸親了會兒人,戀戀不捨地放手了,沒糾纏,畢竟今天他有很多事要應對。
安嘉月身為頭號受威脅對象,被勒令在家待著,哪兒也不許去,只能眼睜睜看著賀心宸離開家去公司。
空蕩蕩的大別墅只剩他一人,多少有些無聊,安嘉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安剛偉表示一切安好,最近遵照醫囑好好休息了,麻將也不打了,頭疼症狀緩解許多,這陣子暫時住在對門的朱興磊家,一來有個照應,二來避開那些捲土重來媒體和粉絲。
「早知道你紅了之後這麼多麻煩事,還不如別紅呢。」安剛偉抱怨。
安嘉月勸慰:「紅了才有錢買新房子呀,咱們家的老破小住多少年了,該換了。」
安剛偉不高興道:「別買,浪費,再說離老朱遠了,就沒人陪我打牌喝酒了。」
「您別擔心,我早就想好了,等電影分紅下來,我給磊子他們家也買一套,咱們還當鄰居。」
「什麼什麼!」朱興磊不知道怎麼聽見的,連忙湊過來,「真的啊?這怎麼好意思,我會賺錢還你的,不過能買在戴琳一個小區嗎?上次你的首映式,我坐她旁邊聊了會兒,她說她在公司附近買了套房,也就一百多平米。」
安嘉月啞然失笑,一百多平米,確實不大,但萬納位於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附近的房子肯定不便宜,戴琳那一套起碼五六百萬,以朱興磊現在的收入,要幹個三四十年才能還清全款。
正想告訴這個天真的追星族現實多麼殘忍,別墅的門鈴突然響了。
安嘉月三言兩語掛了電話,匆匆跑去門口看監控畫面。賀心宸這別墅一般外人進不來,他倒不擔心是媒體或私生,就怕是賀心宸的熟人突然造訪,他脖子上還有昨晚留下的痕跡呢,不好意思見人。
然而在看清屏幕中的人影后,安嘉月倒吸了一口涼氣,揉了揉眼睛再看,確定自己沒看花。
門外居然站著丁馥。
臉色有些憔悴,可美麗依舊。
她在這個節骨眼來幹什麼?黃渝派來的?要不要假裝不在家?
巨大的好奇心最終迫使安嘉月清了清嗓,按下了對講機:「你好,丁小姐。」
丁馥聽見聲音一愣,臉色迅速沉了,語氣比上次差很多:「怎麼又是你?賀心宸呢?」
「賀先生不在家……」安嘉月見她神色焦慮,突然靈機一動,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反正已經徹底結仇了,再糟又能糟到哪兒去?不如死馬當活馬醫,或許會收穫意想不到的結果。
主意一定,安嘉月捏了捏自己的喉嚨,換上別墅女主人一般的口氣:「你有什麼事找他?告訴我也是一樣的,我可以代為轉達。」
「誰要告訴你?他不在是吧,那我去公司找他。」丁馥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安嘉月迅速打開別墅門,沖她喊:「丁小姐,你以為你找到他,他就會見你了?有我在,他這輩子都不會見你!」
丁馥驚詫地轉頭:「安嘉月,你囂張什麼?真當他多愛你呢?等他膩煩你了,說丟就丟!」
「反正他現在很愛我。」安嘉月按下開關,鐵欄門也開了,他靠著門框,勾起自己脖子上的項鍊展示,耀武揚威道,「他還把自己刻在上面送給我了,你收到過這樣的禮物嗎?你有過每天早上醒來在他懷裡的體驗嗎?你見過他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的樣子嗎?我猜你沒有,所以才這麼嫉妒我。」
「誰嫉妒你?!你算什麼東西?!」丁馥的火氣被這番挑釁徹底點著了,不顧形象地大叫著衝進來,「安嘉月你等著吧!今天你們倆都別想好過!」
她轉眼間衝到了別墅門口,氣急敗壞,長長的指甲抓向安嘉月的臉,但安嘉月好歹比她高大,加上最近勤於「運動」,強健了不少,沒怎麼費力就制住了她,一腳踢上門,把丁馥強行拽到客廳。
丁馥掙扎反抗,驚怒交加:「你想幹嘛?!」
安嘉月摁她坐下,自己也坐定了,忽然換了副惋惜的臉孔,嘆氣道:「姐姐,何必呢。」
丁馥被這聲「姐姐」喊懵了,怒火燃燒的眼睛定格在瞪圓的狀態,表情呆滯了半天。
「我知道你不樂意跟我說話,所以剛才用了激將法,請別生氣。」安嘉月鬆開手,替她揉了揉手腕,「我是覺得吧,你明知道他不愛你,還一再來找他,太沒尊嚴了。當初我發現他跟我想像中不一樣的時候,立馬甩了他,再也沒找過他。」
丁馥回過神,噌地站起:「你少跟我裝,他最後還不是來找你了?你想跟我炫耀他愛你?」
「這點我不否認,但不是炫耀。」安嘉月抬頭,眼中是真切的哀其不爭,「我想說的是,在我離開他的那段時間,我也照樣工作、生活,沒有一蹶不振。少了男人是不能活了嗎?當然不是。可你看看你分手之後做了些什麼?事業一落千丈,沒骨氣地找他複合,沒成功又去傍別人,到頭來還是被利用……幹嘛這麼作踐自己,你可是丁馥啊,想當年你多紅啊,我爸那輩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丁馥聽他提起往昔輝煌,美目中划過痛苦哀切,但立刻又恢復警惕:「我當然知道我以前多紅,可有什麼用?賀心宸跟我解約,把我的名聲搞臭了,我還能接到什麼像樣的工作?我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他害的!我這次就是來報復他,如果他不給我補償,我就把他以前的黑料全給黃渝!」
安嘉月心念一動:「你不是早就給了麼?」
丁馥:「我才沒那麼傻,只告訴了他我有而已,不然怎麼騙他給我好處?如果賀心宸能給出更豐厚的條件,我也不是一定要給黃渝。」
安嘉月聽懂了,原來她是想貨比兩家。
看來丁馥驕橫歸驕橫,也不是全然沒腦子。
「你發他的料,難道他就沒你的料了嗎?」安嘉月迅速調整戰略,語重心長地給她分析,「我不知道你手裡有什麼黑料,但你仔細想一想,你爆出來之後,以心宸的財力和公關能力,真的能對他產生影響嗎?難道不是石沉大海、銷聲匿跡?而他萬一生氣了,爆你的料,你覺得黃渝會心疼你、保護你嗎?」
丁馥面露一絲遲疑,黃渝之前還想讓她當臥底,只當她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如果她出事,必然不會花錢保她。
「你以為是魚死網破,然而實際上,這整件事裡,只有你損失最慘重。黃渝這部電影干不過我們,還有下一部;心宸依然是萬納的繼承人,有足夠的資本繼續拍電影;我的所謂『黑料』都是捕風捉影沒有實錘,很容易公關,並且我背靠大樹好乘涼。而你呢?無人依靠,被黑了誰來給你公關?粉絲流失迅速,誰來幫你控評?近幾年也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誰還記得你當年有多優秀?說不定再過幾年就查無此人了。」
安嘉月字字誅心,語速不疾不慢,令她無法插嘴:「你怪賀心宸搞臭了你的名聲,但你真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嗎?如果不是因為你心高氣傲,以你當年的名氣,我不信解約後沒有其他公司給你拋來橄欖枝,可你就想著回萬納吃回頭草,一步步把自己作到沒人要沒戲拍,難道不該反省一下自己嗎?」
丁馥被他劈頭蓋臉一通教訓,氣得臉色蒼白,嘴唇哆嗦。明知他說的沒錯,可被戳中了痛處,忍不住又要張嘴罵人。
安嘉月搶在前頭開口:「生氣了?跳腳了?想罵我打我?來啊。」
丁馥氣了半天腦仁疼,沒力氣發火了,往沙發上一坐:「我才不打你,誰知道這兒有沒有監控。」
安嘉月讚許地點頭:「丁小姐總算冷靜下來了。」
丁馥狐疑不決地打量他:「安嘉月,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突然跟我講大道理,想讓我醒悟原諒你們?想都別想。」
「冤枉,我說的都是事實而已。」安嘉月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我們,說實話,我也不可能跟你交好。你是心宸的前任,還把我們交往的事透露給了黃渝,害我經歷了那樣狼狽的一段時期,害我爸暈倒,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丁馥更捉摸不透:「那你剛才說一大通幹什麼?」
「因為我也和你一樣,喜歡利益最大化。」安嘉月微笑,語氣一柔,「你暫時壓著爆料來找心宸,無非就是想威脅心宸給出補償,可你也知道,心宸是什麼性格,你越鬧,他對你越冷漠,對不對?」
丁馥回想起自己當初解約的緣由,無法否認。
「在心宸眼裡,你就是個作天作地蠻橫無賴的女人,哪怕他給你補償,也永遠看不起你,往後若是有機會,必然會阻撓你的事業,你得了一時的好處,卻犧牲了一輩子的前途,你願意被這樣看待嗎?甘心演些不入流的爛戲嗎?我記得你也是科班出身的吧,難道就沒有一點職業上的追求?」
這番話像幾根針似地戳進了丁馥的心窩裡,她無法自控地顯出動搖神色。
安嘉月適時拋出最關鍵的一句話:「我認為,眼下你只有幫我們,才能利益最大化。」
丁馥倏然睜大眼,猛地拔高音量,幾乎吼出聲:「要我幫你們?!做夢呢?!」
「先別激動,等我說完你就知道為什麼了。」安嘉月從容自若,甚至去廚房倒了兩杯茶過來,一杯放在丁馥面前,丁馥冷哼不搭理,他也不惱,仍舊笑眯眯的,「你想啊,你幫黃渝,他一個製片人,頂多再給你拉兩部戲,但以他喜新厭舊的程度,這趟利用完你,估計就丟了,畢竟在他眼裡你只是個二手貨……哎呀,別生氣,他也是這麼說我的。如果你失去了這個金主,你還能去哪兒?萬納肯定去不成,其他中大型公司不缺新人,何必要一個口碑不好的過氣演員。小公司未必敢要你這個得罪過賀心宸的人。你往後還怎麼在圈內立足呀。」
安嘉月說話又輕又緩,很動聽悅耳,聽的人不知不覺就平復了情緒,丁馥冷靜下來想了想,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但還是不能接受:「那也輪不到你來施捨我。」
「不是施捨,你完全可以選擇另一條路。」安嘉月道,「你這次幫我們,第一個好處是,我可以說服心宸把你推薦到其他大公司去,你能夠憑實力重新當上女主,將來或許還能在票房上打敗我們,讓我們忌憚你的存在,這才是真正的復仇,不爽嗎?第二個好處是,心宸為你牽線搭橋之後,你們的對外關係就會看似融洽,你『被老闆包養又拋棄』的謠言不攻自破,外人不會再戴有色眼鏡看你,你可以從頭再來,再無後顧之憂,不好嗎?」
丁馥從沒想過這條路,眼前陡然一亮,但仍有懷疑:「你說得好聽,賀心宸會同意?你會兌現諾言?」
安嘉月攤手:「我敢說就有把握做到,如果我沒兌現諾言,歡迎你隨時爆料。」
丁馥沉默了,秀美的眉頭擰得很深。安嘉月不慌不忙地喝著茶,也不催促。
過了約莫五分鐘,她驀地抬起頭,眼神狠厲。安嘉月心裡一沉,以為白費口舌,誰知丁馥卻說:「黃渝準備晚上八點全網發通稿,讓我在此之前把賀心宸以前的照片視頻發給他,我藉口在家裡電腦上遲遲沒給他。如果你能在今天下午五點之前,給我準備好兩份合同,我就不給他。」
安嘉月一聽有戲,追問:「你要什麼合同?」
丁馥:「一份經紀合同,必須是全國前十的主打影視的經紀公司,另一份綜藝合同,我聽說西瓜台今年要辦一檔演員選秀類綜藝,我要參加,借節目先翻紅,然後再接戲,這樣更名正言順。」
安嘉月不禁敬佩地鼓掌:「丁小姐,早這麼清醒不就完了。」
「你別高興得太早,我手裡的料不會刪,如果賀心宸再給我使絆子,我照樣錘他。」丁馥冷笑,「我算是看透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求男人不如靠自己。你、賀心宸、還有黃渝,我早晚要把你們幾個全都踩在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