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睡了兩晚沙發,賀心宸倒也毫無怨言,早上照常準備早餐,安嘉月醒來的時候,往往是被早餐的香味勾醒的。
新品牌的代言這兩天內已落實到位,合同簽了,物料還沒拍,也沒官宣,其中一家高奢發來了近期一場晚宴的邀請函,經紀人的意思是得去露個面,跟品牌方套套近乎,之後合作會更順利。
反正晚上待在家也無所事事,安嘉月就答應了,沒喊賀心宸一起去,甚至對王姐放出話:「他要是想來,您給他找點兒活干,讓他來不成,我要自由自在地出去瀟灑!」
此話一出,半天之內,公司里傳他倆吵架的謠言就演變成了「老闆娘已經甩了老闆了,據說有第三者插足!」
安嘉月請了傑西來家裡化妝,沒聽見萬納內部的議論紛紛,化到一半薛振宇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有別的野男人了?心宸苦苦哀求你不要離開?你狠心拒絕?真的假的!」
傑西永遠在吃瓜第一線:「我聽到的不是這個版本啊,不是說嘉月受不了賀總壓榨虐待,決定甩了他尋找自由的戀愛嗎?」
安嘉月閉著眼,高深莫測道:「你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反正我今晚不想在晚宴上看見他。」
薛振宇:「他今晚沒空,一堆文件等著他處理呢,不過他好像聽說了一些流言蜚語,板了一天的臉。」
傑西:「他哪天不這樣啊?」
薛振宇:「倒也是……嘉月,你倆這次吵架嚴重不?還要持續幾天?我算算我還有幾天舒心日子。」
「不要總把你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安嘉月磨了磨牙:「今晚就終結你的好日子。」
化完妝,挑好出席晚宴的成套西裝,安嘉月站在衣帽間的全身鏡前系領結,傑西在門外等了半個小時,隱約覺得奇怪,眼看時間快來不及了,正想去敲門,門卻從裡邊開了。
安嘉月走出來時低著頭,睫毛濡濕,眼眶微紅,像剛哭過一場。
傑西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
「沒什麼。」安嘉月用紙巾輕輕按了按鼻子,「沒弄花妝,走吧。」
傑西從沒見過他這麼頹廢,安嘉月平時總是笑嘻嘻的,對誰都哥哥姐姐地喊,嘴巴甜得不得了,像個無憂無慮的小朋友,怎麼會哭呢?
難道……真和賀總鬧翻了?
他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路,安嘉月坐在車上呆呆地望著窗外,手機也不看,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間隱隱顯出幽怨。
好像真的很難受。
傑西一想到自家老闆那副高冷嚴肅的樣子,猜他肯定受委屈了,同情心油然而生,忍不住安慰:「嘉月,不要想太多,今天好好放鬆下,喝點酒也沒事,我們會把你安全送回去的。」
前座的助理也點頭稱是。
安嘉月搖頭:「我沒事,讓我獨自醞釀一會兒。」
「啊?醞釀什麼?」
「一些情緒。」
傑西還是沒聽懂,但想到安嘉月正傷心難過,說不清話也正常,就沒再打擾他。
到了晚宴會場,隨行工作人員只能去員工接待室,有邀請函的賓客才能入場。安嘉月向來八面玲瓏,一個人也能應對,傑西便放心他去了。
接待廳很大,準備了不少點心飲料,傑西和助理找了張空桌坐下,立即就自家老闆和老闆娘的感情八卦展開了熱烈討論:
「我感覺他倆吵得挺凶。」
「那可不嘛,嘉月那臉色,感覺都要哭了。」
「你說會是什麼原因啊?」
「肯定是賀總的問題,賀總這人一看就沒什麼情調。」
「可賀總挺顧家的啊,自從他倆談戀愛,公司加班情況都少了。賀總也從來不去外邊拈花惹草,感情上還挺專一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總不可能是嘉月的原因吧,他有多喜歡賀總大家都瞧得出來。」
兩人議論半天,也沒得出個結論,喝了口茶中場休息。
這時,旁邊突然有人喊:「誒!傑西,你也來啦!」
傑西回頭一看,嗆了一臉茶水:「小、小芸?你怎麼來了?你來了,那豈不是……」
「我陪賀總來的啊。」小芸笑道,「剛剛賀總進會場了,我就過來了。」
傑西和助理震驚地對視一眼,同時道:「完了!」
會場內,晚宴形式是偏西式的雞尾酒會。
安嘉月入場後,從服務生的托盤裡隨手取了杯檸檬水,匯入身著禮服的賓客中。
他最近人紅名氣大,不少人見了他都過來攀談幾句,遊刃有餘地應付過去,繼續往前走,還意外地遇著了熟人。
「嘉月,你今天這身搭得不錯嘛。」戴琳是該品牌的彩妝線代言人,早就得知消息了,舉杯慶祝道,「聽說你拿下了亞太地區推廣大使?恭喜啊。」
安嘉月與她碰杯:「謝謝,早知道你也來,就跟你一塊兒了。」
戴琳神秘一笑:「不光我來了,賀總也來了哦,說是陪我來,切,他什麼時候這麼關心過我?我看就是來見你的。聽說你倆最近有點小矛盾?」
安嘉月小口啜飲著,淡淡道:「嗯,不想理他。」
戴琳當他倆鬧彆扭,哈哈道:「也就你敢這麼說,有什麼矛盾還是早點解決比較好,他就在那兒,喏,跟負責人聊天呢。」
安嘉月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穿過形形色色的人群,看見賀心宸高大的側影。他今天做了濕發造型,沒戴眼鏡,穿著一身純白西裝,袖口露出的一小節襯衫是黑色條紋的,手裡端著杯色彩斑斕的雞尾酒,中指上的訂婚戒指光芒忽閃忽閃。
仿佛心有靈犀似的,賀心宸這時轉頭朝他的方向看了眼,然後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安嘉月竟有些挪不動步子。
「他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想說騷,不太貼切,想說帥,又覺得不夠,最後絞盡腦汁,琢磨出了一個形容詞,「這麼……浪蕩啊?」
戴琳噗地笑出來:「你也覺得?我已經震撼一晚上了,不過確實帥啊,入場的時候還引起了一小波轟動呢。」
「無事搞造型,不安好心……」安嘉月小聲嘀咕,跟著戴琳一塊兒走了過去。
賀心宸正在和品牌方的負責人聊天,負責人誇他這形象也可以當代言人了,賀心宸微笑著回:「還是嘉月更合適。」
安嘉月之前和負責人見過一面,不算陌生,掛上甜甜的笑,立馬熱絡地聊了起來。賀心宸成了配角,在一旁安靜地聽他們聊,偶爾應和兩句。
他們這塊星光熠熠,俊男美女齊聚,又有位高權重的品牌負責人在,很快便有不少人聚集過來攀談。
安嘉月聊著聊著,餘光一瞥,發現賀心宸身邊居然圍了一堆女人!
這場晚宴邀請的明星不多,多數賓客都是時尚圈人士和富家子弟,圍著賀心宸的女人從十幾歲到四五十歲,各個衣著光鮮,不是名媛就是業內精英。
安嘉月突然理解為什麼賀雄軍以前總是覺得自己兒子辦不成大事了,就這張老少通殺的俊臉、這風流浪子的紈絝形象,誰能相信他是個認真拍電影的導演啊!
賀心宸轉變為後來那種斯文成熟的氣質,大概也是意識到了這點。
「抱歉,晚上沒空。」又一次被詢問晚宴過後要不要去第二場酒會,賀心宸不耐煩地皺眉道,「要回家陪我愛人。」
哪知周圍的女士看見他皺起斷眉,春心更蕩漾。在場誰不知道賀心宸是萬納的老闆,誰不知道他有個同性對象,但還沒結婚,一切皆有可能。
賀心宸正欲離開包圍圈,忽聽一旁傳來句:「你去唄,我不用你陪。」
他詫異看去,安嘉月冷著臉,涼颼颼道:「我一會兒也要去第二場酒會。」說完立刻變臉,笑著對負責人道:「我去吃點東西,一會兒再找您聊。」然後轉身就走。
賀心宸難得怔愣,戴琳看戲看得津津有味,調侃:「賀總,你好像惹嘉月吃醋了呀。」
賀心宸仔細回憶方才的細節,搖頭:「應該不至於,他吃醋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麼樣的?」
「一般會撒嬌,總之不會不理我,他相信我的為人。」賀心宸意識到什麼,低聲一笑,「大概是在跟我較勁,故意演給我看。」
戴琳:「喔唷,這麼自信啊,那你就晾著他不管了?」
賀心宸邁步就走:「還是得管,不能讓他真生氣了。」
戴琳看著他迅速離去追安嘉月的背影,不禁感嘆:「哎,甜甜的戀愛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啊!」
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寸頭青年的憨笑。
「……算了,找個憨憨,還不如單身呢……」
安嘉月沒有走出多遠,剛到餐飲區就被賀心宸抓住了胳膊。
「月月。」賀心宸貼上他的後背,「一會兒去哪兒參加第二場酒會?」
「你管得著嗎?反正回家也沒事做。」安嘉月用手肘懟開他,「公眾場合,注意分寸,賀先生。」
賀心宸不以為意:「你在裝生氣,我看得出來。」
安嘉月夾了份蝦仁:「是是是,我裝的,我的小心思在你眼裡都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我沒這麼說過。」
「你就是這個意思。」
賀心宸仍舊篤定他在裝,給他夾了塊牛排:「沒有酒會的話,一會兒就跟我回去吧,有幾個劇本挺不錯的,你幫我挑挑。」
「誰說我沒有酒會?我自己一個人去喝酒也叫酒會。」安嘉月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別跟著我,浪去唄,別白瞎了你這一身精心打扮。」
賀心宸輕笑:「打扮給你看的,不跟著你還能跟誰?
「隨便你跟誰。」
「我跟了別人,你會哭的。」
「我沒那麼脆弱,賀先生。」安嘉月終於看向他,眼眶微紅,「你離開我五年,我不也好端端地熬過來了?你幾天不要我而已,我還承受得起。」
賀心宸愣住,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表情有點難以置信:「月月,我應該說得很清楚,只是跟你玩……」
「我知道。」安嘉月夾完菜,丟下一句,「你愛玩就繼續玩,我不想奉陪了。」
說完扭頭就走,沒有給賀心宸留出任何辯駁的餘地。
晚宴的雞尾酒會環節持續時間較短,大約一小時便結束了,緊接著品牌方舉辦時裝發布會,邀請眾位嘉賓前往秀場觀看走秀。
安嘉月和戴琳坐在頭排,賀心宸原本打算坐他旁邊,安嘉月立刻換到戴琳旁邊。賀心宸又追過來,他接著換到另一邊。
戴琳無語:「你倆玩老鷹捉小雞呢?」
最終賀心宸放棄了追逐,隔著一個位子觀察他臉上表情,漂亮高挑的美女模特們從面前走過也視若無睹,半晌後得出結論:「嘉月,演得不錯,我差點信了。」
安嘉月重重一哼,仿佛氣笑了:「收起你的自以為是。」
賀心宸越過戴琳握住他的手:「你耍小心思的時候要麼不看我,要麼牢牢盯著我。」
安嘉月反唇相譏:「是嗎,我都不知道除了看你和不看你之外,我的眼睛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賀心宸:「而且你現在眼睛不紅了,你要是在我這兒受了委屈,會一直想一直想,看到我就眼睛紅,直到我哄你高興了為止。」
「……我造了什麼孽要夾在你倆中間。」戴琳鬱悶道,「總算理解為什麼薛振宇總說你倆煩人了。」
「聽見沒,你太煩了。」安嘉月借力打力,抽出自己的手,目不斜視,「我要專心看秀,還有媒體在場呢,會拍照的,別打擾我。」
賀心宸只好放開,但仍然時不時地轉頭看他,目光露出些許不確定來。
走秀結束,安嘉月又去後場和品牌設計師攀談了幾句,散場後,去往電梯口,聯繫自己的助理和傑西過來接他。
然而卻收到回覆:[對不起啊嘉月……賀總把我們趕走了,他說他送你回去,我們不敢拒絕……]
關鍵時刻居然被隊友賣了,安嘉月心裡大罵這兩個沒良心的,正想發消息給戴琳,讓她載自己一程,手機忽然被人抽走。
「回家吧。」賀心宸攬著他進了電梯。
電梯裡還有其他賓客,安嘉月一路沉默,下到停車場,走到熟悉的車牌前,鑽進了后座。
賀心宸坐進駕駛位,發現旁邊沒人,往後一看,只見安嘉月肅著一張小臉,看著窗外,仿佛在看什麼風景,實際上外面只有一堵水泥牆。
擺明了不想搭理他。
「月月……」這兒沒外人,賀心宸的語氣親密許多,夾雜著無奈,「如果你不想玩,我們就不玩了,好不好?」
安嘉月依舊不說話,面朝的方向沒有光照,看不清臉色。
賀心宸沒了主意:「算了,我們先回去,慢慢再說。」
他繫上安全帶,插入車鑰匙,正要發動,突然聽見后座傳來一道細細的聲音。
像是壓抑的啜泣。
他一愣,瞬間回頭。
安嘉月倔強地不看他,但確實發出了吸鼻子和抽噎的聲音,身體似乎在微微顫抖。
賀心宸當即推開車門走到后座,坐進去,摟他入懷:「怎麼哭了?真生氣了?」
安嘉月使勁推他:「走開,不是不要碰我嗎?不是想看我笑話嗎?」
「我沒……」
「我都那麼努力了,你還無動於衷!」
「不是的……」
「以前我稍微撒個嬌你就讓我了,現在……我覺得你好像沒那麼喜歡我了。」
賀心宸罕見地慌了,意識到事態發展超出預料,連忙道歉:「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對不起,我認輸好嗎?」
安嘉月哭著搖頭,不買帳:「你有本事別認輸啊,繼續對我置之不理啊。」
「沒有置之不理,我不是每天都聯繫你、每天都回家嗎?」
「你就是變心了,你以前定力沒這麼強的,你睡膩我了是不是?」
賀心宸忙亂地抽出紙巾給他擦眼淚,想不通自己怎麼突然就多了這麼大一個罪名,除了安撫只能道歉:「我……算了,我什麼都不說了,我認輸,以後不玩了,你別哭好嗎?乖。」
安嘉月哭得淚流不止,黑亮的眼睛盛著晶瑩的水光,指責他:「你騙我,你不是真心認輸,你就是為了哄我開心……」
「是真心的,絕對真心。」賀心宸收緊手臂,吻他頭髮,「如果不是真心的,罰我這輩子都睡沙發。」
「你說的啊……」
「嗯,我說的。」
「不能反悔……」
「不反悔。」
安嘉月腦袋埋在他胸前,漸漸止住了泣聲,但身體仍在顫抖。
賀心宸心疼地輕拍他後背:「別難過。」
「賀先生。」
「嗯?」
「你也不是很難對付嘛。」
「……?」
安嘉月抬起頭,摟住面前錯愕的男人的脖子,往他臉上用力親了一口,得意洋洋道:「還說我天真,你不也是?」
賀心宸總算反應過來,頓時鬆了口氣,苦笑不已:「月月……你耍我。」
「我練習了好多種哭法呢,可算把你騙倒了。」安嘉月撅嘴,「你也太了解我了吧,連我假裝生氣都看得出來,差點以為假哭也會被你看穿。」
賀心宸揉去他眼角的淚痕:「和真哭假哭關係不大,如果要讓你演到這個地步,那我也該認輸了。」
安嘉月笑嘻嘻地撲上去親他:「就知道你疼我。」
「但是,這種手段不可取,會讓我擔心。」賀心宸捏住他的腮幫子,「下不為例。」
安嘉月撅著金魚嘴,說話不利索:「吼……唔……木有下次……」
賀心宸莞爾一笑,鬆開手,低頭親了下去。
他們幾乎每天都在接吻,為什麼還是會心臟亂跳呢?安嘉月百思不得其解。
賀心宸撫上他的後頸,將他按向自己:「專心。」
停車場的車陸續駛離,沒人注意角落裡停著的那輛奔馳后座里,有兩個人正相擁而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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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月記不清這晚他們胡鬧了多久,在他被賀心宸填滿之前,他似乎就昏睡了過去,然而第二天也沒能逃脫賀心宸的掌心。
他當天沒工作安排,賀心宸昨天趕工完成了大部分工作,於是兩個人在家徹底玩嗨了,嗨到什麼地步,難以祥述,但他過了大半個月再回憶起來,還是臊得慌。
最後的最後,他們終於補回了前幾日的份,疲憊又滿足地躺在床上一起看「星空」。
「我想讓設計師再加個月亮,你覺得呢?」賀心宸問。
安嘉月搖頭:「這個家有一個月就足夠了。」
賀心宸笑了:「說的也是。」
安嘉月突然想起什麼,朝他攤開手:「賀先生,認輸的獎勵呢?」
賀心宸握住:「不會耍賴,你想要什麼?」
「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
「唔……」安嘉月輕輕轉著他中指上的戒指,說,「想在你無名指上也套一枚戒指。」
賀心宸怔了半秒,反應過來,笑意逐漸擴大,迎著窗外的又一夜月光,和面前人眼中的期待,點了下頭:
「好,閉上眼,睡一覺,明天你的獎勵就會出現。」
「真的?」
「不騙你,也騙不過你。」
「哼,總算認輸了。」
「昨天就認輸了。」
「昨天不算,是你怕我難過才認輸的,不是心服口服。
「既然不算,那我剛才的獎勵能收回嗎?」
「不行!!」
「就要收回。」
「你!大騙子!!!」
「再比一次怎麼樣?」
「自己滾去沙發上睡!!」
…………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