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子時。偌大個寺院,只有東北角這間僧房的燈光依然亮著,孤獨而耀眼地存在於這個世界裡。
靈界、魂靈、靈守......這些陌生的名字,一直在武松腦海里迴蕩。
小和尚,不,是亥言所說的那個世界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自己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那個子夜來訪的青衣人又和這一切有何關係?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武松腦海里突然冒出了《金剛經》里的這句話。佛曰,一切有為法,皆是因緣而生。就算和小和尚的五年緣份都是所謂的靈象,卻也是相由心生。
所以,如果一定要在亥言和青衣人之間選擇相信一個,那自己當然會選小和尚。況且,青衣人初一見面,就殺機立現,背後的用心,實在不能以善意而度之。
想到這些,武松把青衣人子夜來訪一事告訴了亥言,包括那場破了殺戒的較量,也包括青衣人的三日之約。
武松說得很詳盡,生怕遺漏了什麼細節。亥言也聽得很認真,卻始終沒有再插話。
末了,亥言只說了一句:「武都頭且回,明日我會來找你,到時再做計較。」
從小和尚的住處返回西院禪房,武松一夜未眠。他一直盤膝於榻上,閉目沉思,卻心緒難平。剛剛過去的這一天兩夜,仿佛將五年的時光一筆勾銷,就連記憶也像消失了。
......
晨曦的光透過窗欞照了進來,斑駁的光影間,武鬆緩緩睜開了雙眼。此時,上早課的鐘聲悠悠傳來,但他知道,去不去上早課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等待,成為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等亥言,等那個青衣人,等未知的命運。
辰時剛過,門外響起了亥言的聲音:「武都頭,亥言來了。」
「進來吧。」說話間,武松從榻上起身,整理了一下僧袍,打開了房門。
「武都頭,那支箭在哪兒,可否讓我看看。」亥言一進門就急切地說道。
武松從炕桌上取過了那支箭,遞給了亥言。亥言仔細端詳了半天,眉頭不時皺起,神色越來越嚴峻。
「果然是他們來了。」亥言自言自語道。
他抬頭看了看武松,心裡突然泛起一絲歉意。短短不到兩日,本已遁入空門的武松,卻被捲入一場風波中,而現在,這場風波可能比預想的更複雜。
「武都頭也是行伍出身,對兵器自然不會陌生,你看這支箭有何不同?」亥言把箭遞還給了武松。
武松也仔細端詳了這支箭,卻並沒有什麼發現。「弓箭非我擅長,如果花榮兄弟在,也許可以,貧僧卻看不出什麼不一樣。」
「不怪武都頭,此箭的蹊蹺之處的確不易發現。」亥言說道,「平常箭的箭杆,北方多用樺木,也有用萑柳,南方則以竹製居多。但此箭用的卻是桃木。」
「桃木?」武松一臉不解,「我只聽聞,道士用桃木劍作法器,驅邪避凶。不過,當年入雲龍公孫勝用的松紋古定劍也並非桃木。」
「凡間確有桃木避邪之說。不過桃木確是靈界的御用之木。靈界的索靈監就全是由桃木所造。以桃木為箭應該不是凡人所為。」
「那此箭是...」
「所以此箭應該是靈界人所為,用此箭即可破掉這裡的封印。」
「如此說來,那青衣人也是來自靈界?」
「應該是。但此箭卻並非他所射。」
「為何?」
「武都頭有所不知,我靈界之人一旦入凡間,皆受靈律所限,其中一條就是不能動刀兵。射此箭的一定另有他人。」
說到這,亥言已經雙眉緊鎖,一時想不出其中的究竟。「難道凡世間真有人能用此箭?」
「射出此箭的人的確是......不凡......」武松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應該說是罕見的高人。」
「哦!」亥言聞聽武松此言,眉頭一挑,「武都頭也看出來了。」
武松用手指觸碰了一下手中的箭頭,緩緩道:「花榮兄弟射術可稱天下無雙,但若是單論箭的勁道,他也無此神力。」
「你果然是好眼力。」亥言不禁心裡暗暗佩服,「武都頭可知,要想破掉此地封印,須能開三石之弓,以桃木為箭,於百步之外,一箭從封印的法心穿過,缺一不可。」
天下誰能有如此神力和射術呢?
「對了,武都頭。」亥言突然想起了什麼,「那晚被你手刃的蒙面人,你曾經說他其實武功很高,甚至在你之上?」
「對。」
「那武都頭與他交手時可曾看出他的武功來歷?」
「沒有。」武松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過有一點倒是有些蹊蹺。」
「是什麼?」
「此人的刀法不像是江湖路數,倒是頗似軍中的套路。簡練、實用、兇狠。」武松邊想邊說道,「如果我沒猜錯,此人當是軍中的武將。」
「軍中武將?」亥言口中念叨著,心下卻是一震。他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但又很快否定了自己。他實在不敢想像,誰敢幹觸犯天條的事情。
但無論是誰能用桃木箭,眼前最要緊的莫過於封印已破。接下來究其會發生什麼?才是亥言最需要考慮的事。
「不管怎樣,明日子時,就是武都頭入凡間之時。」亥言知道,這一刻就在眼前,也必須讓武松自己知道。
「當真?」武松神色一動,心裡卻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
「當真。封印被破,一旦有人闖入,三日之內,靈象就會徹底消失。那時,武都頭就將面對一個真實的世界。」
「那貧僧該做如何打算,明日和那青衣人的子時之約又會如何?」
「說實話?」
「當然。」
「我也不知道。」亥言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那個青衣人應該和我一樣,同是靈界護法。只不過,他本不應該插手靈壇之事。甚至不該出現在這裡。」
「但他還是來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為?」亥言有些無奈地說道,「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
「什麼?」
「你對他也很重要。」
「哈哈哈。」武松聽到這句話,不免笑出了聲,但聲音里夾雜的也有些許無奈,「我這和尚真有如此重要?」
「武都頭有所不知,自有靈壇以來,能入靈壇者,在世時皆是人中翹楚,傳世英雄,被凡間世代傳頌。凡人但有一念,便是一分念力,歷代之念就是這些魂靈的功德,至高功德者被奉為聖靈,得入聖靈殿者,魂靈萬世不滅。」
「而能入聖靈殿者,需聚凡間一百三十四兆又四百萬萬念,才可功成。自古以來,唯有孔聖、關聖兩位。」亥言口若懸河,說到此處卻特意停了下來,凝視著武松。
「而武都頭你,是第三位。」
看著武松驚訝的表情,亥言接著說道:「你現在知道,你有多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