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頭能打幾個?」乙恆看了一眼凝神靜氣的武松,「是三個一起來,還是逐個較量?」
武松冷冷一笑。示弱從來就不是他的性格。何況,示不示弱,他終究要面對這三個人。
不過,武松這時候突然想起了師兄魯智深。
自從在二龍山一起聚義起事,他和魯提轄就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讓二人惺惺相惜的,不僅僅是伯仲之間的拳腳功夫,也是意氣相投的俠義性格,當然,還有酒逢知己千杯少。
入伙梁山之後,兩人身為步軍統領,一直都是並肩作戰。在血海刀山中,兩人成為了彼此最信賴,也最默契的搭檔。
只要兩人聯手,無論是陷陣千軍萬馬,還是衝殺於江湖,武松都覺得心裡踏實,無往不利。
在梁山一眾兄弟之中,能以性命相托的人可能不少,但能讓武松敢於性命相托的人,魯智深是當然的不二之選。
此刻,如果魯智深在,武松絕不會把對面三個人放在眼裡。就算他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可惜,現在只有他自己。沒有魯智深,只能是另外一種戰法。
「一起上吧,免得麻煩。」武松厲聲喝道。
乙恆不經意間摸了摸左手手指上的指環,眼色一動,三名黑衣人瞬間發難。
刀勢凌厲,撲面而來。
武松一直沒有動。哪怕背後的鑌鐵雪花刀的嘯鳴聲已如急雨打芭蕉一般。
眼看一名黑衣人的刀尖離他的面門只有數寸,武松突然身形一抖,迎著來刀欺身而進。
刀鋒貼著武松耳邊滑過,武松也貼著刀脊滑過。
刀來得越快,武松去得也越快。轉眼間,他已經躥到黑衣人身前,一起到的,自然還有他手中那把鑌鐵雪花戒刀。
這一動,讓亥言一驚,心下不由暗暗佩服。因為武松這一動瞬間化解了被動的局面。
原本,在當中的黑衣人直取武松面門的同時,左右兩側也各有一名黑衣人同時發難,迂迴包抄,直接封死了武松的退路。
但此刻,迎刀而進的武松不僅瞬間脫離絕地,讓左右兩名黑人衣的攻擊落空,還逼得當中的黑衣人連連後退。
乙恆也很吃驚。但他吃驚並非只是武松以進為退,兵行險招的膽略,而是他對這一動的時機拿捏。
要知道,早一分,當中黑衣人的刀勢未老,還有變化的可能,而晚一分,武松根本避不開那刀。
如此精準的時機判斷,這樣的格鬥感覺和神經,是一個凡人該有的嗎?乙恆心裡不禁自問。
說話間,武松得勢不饒人,揮刀疾進,以全力猛攻當中的黑衣人。
此刻,武松眼裡只有當中這個黑衣人,仿佛把餘下的兩人忘了一般。
他刀勢如風,鑌鐵雪花刀的嘯鳴之聲頓時化作虎嘯龍呤,聲隨刀響,撕裂著原本寂靜的夜色,也一點點撕開了當中黑衣人的防線。
這黑衣人絕非等閒之人,但瞬間被武松破了攻勢,搶走先機,這會兒也只有不斷招架後退,以避開武松勢如猛虎的連環數刀。
武松不會給他機會。
因為他知道,自己身後,餘下的兩名黑衣人也不會給自己機會。
逐個擊破,這正是以寡敵眾的要訣。然而,這除了需要孤注一擲的勇氣,更重要的是用最短的時間,以最快的速度擊破第一個人。
這一點,武松清楚,那三名黑衣人一樣清楚。
而此時,武松身後已是空門洞開,幾乎全是破綻。武松不僅心裡清楚,而且已經感受到了。
刀鋒劃破僧袍的瞬間,武松肩頭一顫。卻心裡一喜。
他等的正是這一刻。
沒有人發現武松眼色里掠過的一絲興奮,但下一刻,所有人都發現場上的風雲突變。
武松沒有回頭,卻似腦後長眼,他腳下環步迴旋,刀隨身轉,回首就是一刀。
這一刀並無什麼神奇之處,但這一刀的時機卻是妙到巔毫。
當一個人全力猛攻之時,勢必會露出破綻,武松會,身後猛攻他的黑衣人也會。
武松孤注一擲的猛攻,是根本不管身後留下的破綻。而身後黑衣人敢於放手猛攻,是不怕露出破綻。
因為,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武松的目標是當中的那個黑衣人。
但所有人都錯了,除了武松自己。他之前所有的攻擊其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身後的黑衣人敢於毫無保留地攻擊自己。
隨便是哪一個。
高手過招,出手都會留有餘地,保持起碼的戒備,以防對手的反擊。除非他能確定對手無法反擊。
武松要的就是這個確定。
眼看武松的回首一刀如旋風般削來,左首的黑衣人終於明白了:武松真正的突破點是自己。
可惜,他明白得晚了。
鑌鐵雪花刀划過他咽喉時,他撤刀回擋的動作剛做了一半。
一擊得手的武松腳下環步不停,借勢飄開數丈之外。
乙恆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對於武松的表現,他已經不再感到意外。
聲東擊西、欲擒故縱、誘敵深入,武松這些充滿了兵法謀略的格鬥技巧的確讓人嘆服。
但更讓乙恆驚嘆的是,武松每一次都是兵行險招,在生死邊緣跳舞,但每一次卻都能在險境中遊刃有餘,看似如履薄冰,實則閒庭信步。
正如黑衣人從背後劃破武松僧袍的那一刀,與其說是黑衣人差點得手,倒不如說是武松故意露出的破綻。
可是武松身後無眼,縱使他能聽風辨位,也不可能如此精準地判斷出來刀的距離。
唯一的可能就是:刀鋒劃破僧袍的剎那,武松才做出了反應,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了躲閃、轉身和出刀的動作。
或者說,那是一個動作。
這才是乙恆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不相信,一個凡人能有如此神速的反應能力。
「武都頭,且住手。」乙恆一邊高喊道,一邊揮手止住了餘下的兩名黑衣人。
「奈何,不打了?」武松眉間殺氣未消。
「不用打了。三日之內,你已連勝兩位大宋名將,當世之中,恐怕也無人能殺得了你。」乙恆有些悻悻地說道。
「可我還想打。」武松冷眼看著乙恆,擎刀在手,戰意正濃。
「真的不用打了。」乙恆抬眼望了望夜空,「時辰到了。」
夜色之下,月朗星稀,曠野無垠。
只是一瞬間,六和寺的一切就這樣消失了。除了那株古槐樹。
環顧四周,武松恍然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於一個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