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精忠報國
趙靈均是趙傳薪的種,所以不能抹去她身上的中國風俗烙印。
往年,趙傳薪都回一趟荷蘭帶她過年,儘管整個努爾登堡就爺倆過年,威廉明娜跟著玩票。
今年,趙靈均卻能來臚濱府過年。
中午,趙靈均去姚冰家吃飯。
她盤腿坐在炕桌前,面前酒盅里盛著班傑明給她配置的複合補劑,姚冰他爺他爹酒盅里卻是燒鍋。
趙靈均端起酒盅:「伯,爺,咱爺們走一個。」
姚星遠嘴快咧到耳後根,其餘人也是樂不可支。
一盅下肚,姚星遠他們齜牙咧嘴,趙靈均也齜牙咧嘴。
「嘶……哈……」
趙靈均放下酒盅,忽然想起什麼,伸手入懷:「對了,大過年的,我上門是帶了禮物的。」
就見她從懷裡掏出了一瓶酒,兩瓶酒……
咋掏出來的?
六瓶酒後,還有奶酪:「我們荷蘭,除了風車國以外,還有個綽號,叫奶酪王國。這種奶酪,水分極少,產自艾丹姆,在中世紀時是沙林馬格宮廷專享貢品。」
「呦,那我們也享受了一把皇族的美食。」
小小的人兒,唇紅齒白,像是個瓷娃娃,卻有一股子關外人的豪邁。
誰能不喜歡呢?
吃完飯,趙靈均又去姚佳、張壽增和五翼總管那去竄門,央求她爹帶她走遍呼倫貝爾草原。
大年初一,臚濱府劇院開場。
趙傳薪帶家人去聽了一場音樂會。
小靈娥登台,唱了一首趙傳薪抄襲來的草原歌,那腔,那嗓,唱的在場聽眾起一身雞皮疙瘩。
姚冰的小夥伴庫德里亞士也登台演唱。
他唱的是趙傳薪給《孔二的憤怒》作的片尾曲。
他本就是原唱之一,負責唱和聲部分。
只不過,他這次唱的是英文版。
別看他年紀小,卻唱的純淨夢幻,聲音像是從林間小澗流淌出來一樣縹緲空靈,博得一片喝彩。
他是李叔同嫡傳弟子。
毛子的藝術天賦的確了得!
聽完音樂會回家,劉寶貴打來電話:「傳薪,明天回來,收音機電台採訪。」
電晶體收音機大賣,信號塔從關外一直建到關內京城附近。
看見鹿崗鎮電台辦的如火如荼,姚佳也正籌辦電台,臚濱府比鹿崗鎮更有優勢,這裡有歌曲、歌劇、京劇,以及眾多創作者和歌手。
趙傳薪答應劉寶貴,只有兩次機會,這是最後一次。
「行,明天我過去。」
……
袁慰亭三天兩頭能在報紙上看到趙傳薪內涵他。
除了直呼其名外,該說的都說了。
臚濱府又拍了個電影,電影熱映,內容和名字都在罵他與各處軍閥。
袁慰亭一合計,你趙傳薪能巴巴,無非靠報紙當你喉舌。
乾脆,他頒布了《報紙條例》法,開始限制言論自由。
各大報紙,讓你們說,你們才能說。不允許說的,都乖乖閉嘴,否則別怪府衙查封。
各處軍閥紛紛響應。
誰願意背負罵名呢?
《網際網路公報》和《鹿崗鎮期刊》膽大包天,認為有背景有後台,不管不顧繼續刊印相關內容,銷量一度猛增。
袁慰亭得知此事,便與左膀右臂商量。
然後一道命令下達諸省。
膽敢販賣這兩份報紙的報亭和書店以及其餘場所,一概封禁。
連報童都不允許販賣這兩種報紙,否則免不了一頓鞭子。
管不了你報紙,還管不了別的?
兩份報紙沒轍,只能收斂。
袁慰亭這才過了個消停年。
此時,袁手底下頭號舔狗——段芝貴,遣人送來了收音機。
「這可是時髦貨,每天定時收聽,有唱歌的,有說評書的,有唱戲的,還有說話劇的……」
袁慰亭打開一聽,果然如此。
裡面女人夾著嗓子唱的靡靡之音,讓袁慰亭想入非非。
他本就是個好色的貨。
聽這動靜,想來那小模樣不會差了。
袁慰亭很喜歡。
初二這天,袁慰亭照例打開收音機。
電台每天早上五點半到七點之間開播,中午十一點到下午一點,晚上五點到晚十點,一共播三場。
最精彩的是第三場。
「親愛的聽眾朋友們,大家好,我是牛糊塗。」
「大家好,我是陳空空。」
主持人也是有藝名的。
「今天,我們給大家請來了臚濱府都督趙傳薪。」
「特邀嘉賓來自於民間各界,實業代表牛翰章牛先生,學術界代表章炳麟章先生,歌唱家瑞秋·克維斯女士。」
袁慰亭一愣,忙叫人進來:「章太炎不是正處於監禁中?如何能到關外?」
手下茫然,表示一定去查清楚。
袁慰亭冷冷道:「快去查。」
然後繼續聽。
就聽趙傳薪聲音響起:「瑞秋,過年好,許久未見,依然風華絕代。」
瑞秋·克維斯用已經熟練的漢語回道:「趙,我看你也是風韻猶存。」
收音機里傳出一片笑聲。
趙傳薪又說:「太炎先生,你好。」
「你好,趙都督。」
「翰章。」
「叔父。」
收音機傳來一陣驚呼。
顯然大家沒料到,牛翰章會管趙傳薪叫叔父。
這是電台特色,每一場播報,現場都是有聽眾的。
時而笑,時而驚嘆,時而破口大罵,給廣播渲染氣氛。
此時,袁慰亭已經能確定,聲音的確是章炳麟的聲音。
就聽主持人陳空空說:「聽說京師方面傳出消息,即將頒布《褒揚條例》,且命春秋兩丁為祀孔日。諸位如何看待此事?」
「我……」章炳麟剛要開口。
趙傳薪直接打斷他:「今天是大年初二,不談政事,這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便由我來說說看法。」
他繼續道:「《褒揚條例》,其宗旨最好為是褒揚為國為民立功立德立言、或驅逐列強之士所設。激勵當世,垂之史冊,昭示來茲!若是為維護綱常名教所設。啊……tui!我焯他媽的,誰這麼幹誰生兒子沒皮燕子!」
一片譁然。
章炳麟都驚呆了。
章炳麟,字太炎。
他本來被袁慰亭囚禁,劉寶貴為了廣播和各類學術會議,已經喪心病狂到派人偷偷將章炳麟「偷」出來的地步。
袁慰亭至今不知。
章炳麟不但敢罵袁慰亭,還罵孫公武,說他們是一丘之貉。
可畢竟沒有趙傳薪這般直白,這般粗俗。
比起趙傳薪,他那根本不算是罵人。
而京城的袁慰亭,則渾身打顫。
他可不就是準備為維護綱常名教而頒布《褒揚條例》麼?
章太炎又要開口:「我……」
卻再次被趙傳薪打斷:「還有,關於祀孔。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是思想和文化最輝煌燦爛而群星閃爍的時代。最顯赫的,是儒、墨、道、法、兵。現在的儒家,和那時候的根本就是兩回事,從漢朝就變味了,成了帝王統治百姓的愚民工具。」
現場再次驚呼。
太敢說了。
章炳麟對儒家態度前後不一。
此時,他是批儒悍將。
當他老了,又轉變觀念。
許多人不了解這是為何。
其實很正常,與思想深度與人生閱歷有關。
所以,趙傳薪一開口,章炳麟就忍不住要說幾句。
牛糊塗好奇問:「趙都督何出此言?」
章炳麟剛要開口,趙傳薪再次將他打斷:「我不是一味反對儒學,我是反對濫用儒學和愚民的那批人。每個學說都有錯誤,也都有道理。可現在有一小撮人,天天跟你念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們知道這是為啥麼?這是因為浮渣泛起,這一小撮人還做皇帝夢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後面,還有齊景公的一句話——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你不仁,別怪我不義。如果統治者無能,不義,那百姓就該將他推翻。當有人跟你們強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時候,你們切記,腦子裡一定要浮出後面一句話。如果上位者做的不好,彼其娘之,干翻他!」
現場鴉雀無聲。
章炳麟瞠目結舌。
牛翰章竟無語。
兩個主持人無言以對。
只有瑞秋·克維斯,看著趙傳薪眼睛都快拉絲兒了。
陳空空小心翼翼的問:「趙都督,我能說一句犯忌諱的話麼?」
「焯,都二十世紀十年代了,你竟然還整忌諱不忌諱那一套?有話就說。」
陳空空訕笑:「趙都督也是……額……管理者。你這麼說,難道不擔心……」
趙傳薪嗤之以鼻:「心虛而自卑的人才敏感擔心,老子堂堂正正怕什麼?鐵達尼號知道吧?」
「知道。」
「鐵達尼號撞冰山了,你認為和開船的有關係,還是跟乘客有關係?」
「開船的。」
「如果冰山上有金子有權力,開船的想冒著撞冰山風險靠過去,乘客將開船的推翻,換個開船的,你說乘客有錯麼?」
「額……沒錯!」
聽眾笑了起來。
而京城的袁慰亭,已是冷汗涔涔了!
他心裡活動是這樣的:彼其娘之趙傳薪,你損人不利己……
趙傳薪趕忙說:「好了好了,不說政事,說說別的。」
他不讓章炳麟等人開口,並非表達欲過剩,只是因為這些事容易惡了袁慰亭,趙傳薪不想他們因為今天言論招致殺身之禍。
其實是在保護他們。
趙傳薪本人是不怕的。
牛糊塗苦惱的扒拉寫好的稿子。
真是胡鬧。
這一下算是打亂節奏了,好在節目效果不錯。
他們平時就是根據現場聽眾反應,來揣摩節目效果的。
牛糊塗十多秒都沒說話,他和陳空空腦門見汗。
牛糊塗終究不算糊塗,他眼睛一亮,不再照本宣科:「趙都督,你說古之經典,都有對有錯。那你認為,《道德經》有錯麼?」
這下章炳麟反而不開口了。
他有點氣惱趙傳薪不讓他說話。
牛翰章想表達,可對此一知半解。
瑞秋·克維斯全程當聽眾,只顧著偷瞄趙傳薪了。
趙傳薪喝了一口水,並不慌張:「在下對哲學認知很淺薄。但現在的傳世版《道德經》的確有錯。」
這下,全場響起嗡嗡地討論聲。
許多坐在收音機前的聽眾已經開始罵罵咧咧。
《道德經》在許多人心中那就是完美無瑕的。
趙傳薪繼續說:「我說了,傳世版《道德經》有錯。我認為那不是老子的原文,同樣是後世統治者篡改的內容。」
牛糊塗和陳空空擦了擦額頭冷汗:「願聞其詳。」
「《道德經》五千言,隻字片語的錯漏便謬以千里。道可道非常道,我認為應當是道可道非恆道。『執古之道』,應當是『執今之道』。『大器晚成』,應當是『大器免成』。『道隱無名』,應當是『道褒無名』……」
趙傳薪所言,其實是馬王堆出土的帛書版《道德經》和傳世版《道德經》之間的差別。
如果從《莊子》來看,帛書版才是真正的《道德經》,兩者一脈相承。
而傳世版,多有和《莊子》相悖之處。
趙傳薪讀過兩個版本何止一遍?
近年來,更是因為無聊經常讀傳世版。
他詳細的解釋了這些差別,因為馬王堆帛書版《道德經》還沒出土,他只能旁徵博引,根據《莊子》和他的理解來佐證。
章炳麟這次是真的服了。
他原本以為,趙傳薪只是賣弄淺薄的學問而已。
沒料到,趙傳薪是真有點東西。
他勸說:「趙都督,今作此論,假設猶可,卻不可斷言。」
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的。
大家讀了幾百上千年,你現在說是錯的?
趙傳薪笑了笑。
他臉上有幾堵牆:「別緊張,太炎先生,我怎麼會自己瞎猜呢?我是在某本古籍上看到過,記了下來而已,本來想要據為己有,但在你這種學問家面前,好像不大可行。」
全場爆笑。
這便是趙傳薪,他或許是真小人,但絕非偽君子。
虛偽竟能不惹人反感!
章炳麟先是哈哈一笑,覺得很受用。
趙傳薪是眾多軍閥中,最不令人反感的一個,更比袁慰亭順眼多了。
之前趙傳薪阻攔他開口的不快,也瞬間煙消雲散。
旋即他瞪大眼睛:「快說,那本古籍現在何處?」
「額……不知道,忘了。」
章炳麟還要再問,瑞秋·克維斯插嘴:「趙,你上一部電影的片尾曲,為什麼沒找我來演唱?」
章炳麟只好按捺住。
趙傳薪說:「因為我需要雙重唱的效果,你的聲音太激昂,那首歌要的是空靈效果,所以不太適合。」
牛翰章看出來趙傳薪不想讓他們討論政事,而對學問一道他又不感興趣。
於是乾脆就娛樂這方面展開:「叔父,你的才華出眾,今日又是過年,能否當眾作一首曲子並演唱?」
下面觀眾開始起鬨。
趙傳薪從不怯場。
他想了想說:「可以。」
掌聲響起。
「趙某不喜歡窩裡橫,只想抵禦外敵。如今列強環伺,民之敵愾,猶甚韃虜。若想不為日、歐、美之陪隸,須得萬眾一心眾志成城。」
「便拿早些年所作《精忠報國》,獻給諸位。」
「咳咳……」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趙傳薪清唱,但氣勢十足。
這一唱,眾人但覺觸不及防而皮膚起栗。
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趙傳薪近年來所為,不正是如此麼?
別人窩裡橫的時候,他都沒有參與,只是一心抵禦外敵,收復國土。當國人受委屈,清廷慫,新朝慫,唯獨趙傳薪沒慫。
他是這片土地的底氣。
陳空空和牛糊塗聽的兩眼淚汪汪,哽咽道:「我似乎明白了,趙都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一首歌,將今晚上的廣播推到了高潮。
大年初三,整個北方大街小巷,到處是哼哼《精忠報國》的。
報紙刊登了今晚上的廣播,刊登《精忠報國》的歌詞。
有報紙稱:趙傳薪乃國之膽氣!
無形中,給收音機打了一波GG。
趙傳薪這麼多年的投資,一經回報,氣勢如虹,來勢洶洶。
飛利浦公司見狀,已經開始商議計劃明年在荷蘭建信號塔,賣收音機,繼而散播歐美。
京城,袁慰亭發現章炳麟不見了,當即怒火中燒,認為趙傳薪這是在挑釁。
他囚禁章炳麟,而章炳麟出現在鹿崗鎮,自然是鹿崗鎮的人將他劫走。
但又拿趙傳薪沒辦法。
不說趙傳薪自己的能耐,單說鹿崗鎮和臚濱府的軍隊,如今都成了氣候。
如果真的要打,還有大量預備隊可用。
臚濱府和鹿崗鎮百姓日子過的好,天災人禍處置的極為妥當,如果真打,萬眾一心,絕對夠北洋軍喝一壺的。
年初四,趙傳薪回港島。
三歲的趙頌真,穿著襖子,戴著一頂向日葵帽,被趙傳薪和古麗扎爾一左一右走在熙攘街頭。
「爹,娘讓我讀書,我不想讀書。」
趙傳薪大手一揮:「不讀,等你啥時候想讀再讀。咱現在就是個玩。」
古麗扎爾:「……」
你認真的嗎?
趙頌真大喜。
古麗扎爾說:「不讀書,會叫人笑話的。」
「別人看你不讀書還有花不完的錢,根本不會笑話你,只會嫉妒的眼珠子通紅。」
「這……」
好有道理的樣子。
古麗扎爾企圖拉扯一下:「可不讀書,會敗光了家財。」
「掙那麼多錢,不敗要什麼時候才能花完呢?真是傷腦筋。敗吧,使勁敗。」
「……」
古麗扎爾的話,倒是提醒了趙傳薪。
幾個子女一天一個樣,竹筍似的蹭蹭長個。
趙傳薪似乎該為他們成立個基金什麼的。
萬一哪天他遭遇不測,也能傳承有序,不會因此而產生矛盾,即便有矛盾亦有調和餘地。
於是,晚上的時候,他將這件事告訴了弗萊迪·帕維特。
弗萊迪·帕維特表示他會跟托馬斯·W·勞森溝通一下。
初五,趙傳薪準備去尋白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