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南迦巴瓦和卓瑪
陳貽範怎麼敢？
他出門後，被冷風一吹，的確有些後悔。
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既然相信趙傳薪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那就信他到底吧。
陳貽範苦笑。
他沒料到，到頭來他要去相信一個自己素未謀面的男人。
如今只能看趙傳薪的了！
……
趙傳薪從白天，等劉湘等到了晚上。
劉湘沒來。
他晚上在帳篷里吃了一頓火鍋，涮馬肉的時候，從肉里挑出來一顆彈頭。
「焯！」
他將彈頭夾出來丟掉。
吃火鍋先吃肉，再吃凍豆腐和魚丸，最後吃點白菜，最後最後要用麵條溜縫。
吃完後，趙傳薪給爐子裡添煤，然後出門，騎四代游龍去了一趟川藏邊界查探。
劉湘未進一步。
這種事，劉湘自然不能做主，這肯定是胡景伊交代的。
趙傳薪冷笑。
不是你不派兵駐防，有些事就做不得。
他回到帳篷，取出大哥大給班傑明·戈德伯格打去電話。
「班傑明，你可認得馬麒？」
既然川軍都督胡景伊不來，那總有人心動。
想必，鄰居馬麒一家子對到嘴邊的肉會感興趣。
熟料班傑明·戈德伯格說：「師父，俺跟他不熟，還有點過節。此人野心甚大，盤剝日甚，俺收留不少他治下走投無路者。俺倒是認得剛就任蘭-州督軍的張廣建。」
西北小先生，果然人脈很廣。
趙傳薪說：「你現在就聯絡張廣建，問他對江-達到甘-孜一帶是否感興趣？如果感興趣，歡迎他明天派人來駐紮。」
班傑明·戈德伯格應了一聲，去發電報了。
趙傳薪翻出《舊神法典》，看了約么半小時，電話鈴聲響起。
「師父，張廣建唯袁慰亭馬首是瞻。但此人聰明，他似乎正在謀劃分化馬家的回軍。他幫俺聯繫上馬麒兄弟馬麟，俺和他溝通狗，馬麟貪鄙，對此地頗感興趣，明日一早，會給師父答覆。」
趙傳薪捋下頜鬍鬚，心說馬家是回民。
他們的回軍不可坐大。
他們向南擴張地盤，就得想辦法消耗他們北地轄地。
於是說：「我給你幾個月的時間，你能不能依靠天上飛拉起一支隊伍，在西北打壓他馬家？」
班傑明·戈德伯格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他長大了。
他笑了：「師父，張廣建既想讓馬家拿到這塊地，又想制衡馬家，可見絕非好意。另外，別說讓俺打壓他，俺就是將他馬家斬盡殺絕，又有何難？」
多少沾了他師父的霸氣，也不知道是否在吹牛逼。
「好！」趙傳薪齜牙：「那就將這塊地盤交給他好了。」
張廣建怎麼也沒料到，他只是想對付馬家，打壓回軍，然而這會在將來造成什麼局面……
……
昌-都的噶倫，強巴旦達拿著趙傳薪留下的信件，他臉上的皮肉很鬆弛，顯得有些猙獰。
但其實他面無表情。
他被噶廈派來，算是昌-都總管，掌管藏-兵。
藏-兵數量不多，十三世DA-賴組建的專業軍隊，規模十分有限，武器有些陳舊，除了刀、矛和火繩槍，還有土炮，當年左宗棠西征時留下十三響，以及英國鬼子提供的淘汰下來的李恩菲爾德等老步槍。
信上內容簡單，大意是：限一天時間，滾出昌-都、江-達、類烏-齊、察-雅。誰留斬誰，血洗噶廈！
強巴旦達問另一個噶倫普本戴龍：「我收到消息，那人殺了我們幾百人，他很強大，你認為我們應該走麼？」
普本戴龍哂然一笑：「我們有英國人支持，為什麼要走？我們手底下有藏地最精銳的士兵，只要提前部署，一定能防住他。我已經將此事告知了英國人，請求他們的支援。」
強巴旦達還是有些擔心：「萬一攔不住他怎麼辦？聽說那人很殘暴。」
「你看看這片土地上，有沒有人是不殘暴的呢？」
強巴-旦達語塞。
軍閥，橫徵暴斂。
藏域，各噶-廈也非良善。
活著的佛，傳承有序，代代轉-世。
然而這些佛，
他們擁有私產，
有武-裝，
有農-奴。
佛是上層貴族，
且生生世世都要做貴人。
不知道多少善男信女，巴巴地去祭拜這些「莊園主」，被摸摸腦袋就是灌頂，特虔誠。
地方噶廈，就是他們的勞役、剝削的工具，牢牢掌控土地、牲畜和農奴這些生產資料。
農奴和牲畜沒多大區別。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居然在第二天嚴陣以待，準備頑抗一二，等待援軍到來。
然而，當十三DA-賴聽到趙傳薪名字後，差點屁滾尿流，當即下達命令：「讓強巴旦達他們撤退。」
然而不是每個地方都通電報，消息傳出的同時，十三DA-賴轉頭就帶人逃亡。
草原上哲布尊丹巴，腦殼都被趙傳薪給強行做成了念珠。
嘎-巴拉是高僧自願捐獻，可不是強迫哦。
強巴旦達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也就是趙傳薪限定的時間。
「怎麼辦？走恐怕已經來不及了，但也總比留下強，到時候我們向趙傳薪解釋。」
普本戴龍瞪著眼睛：「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還走什麼？不如按照原定計劃部署，好好守住這裡。」
話沒說完，就聽外面響起震耳欲聾的機槍聲。
塔塔塔塔……
人喊馬嘶。
普本戴龍著急忙慌起身，想要掀開氂牛毛帳篷的帘子。
強巴旦達目睹氂牛毛帳篷如何被子彈撕開裂縫，強瘡百孔；目睹普本戴龍的身上如何被火線撕裂，血肉狂飆。
好好一個大活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變成一攤冒煙的爛肉。
半拉腦袋落在強巴旦達腳邊，他還看見半隻眼睛眨了一下。
強巴旦達也很殘忍，他會挖去敵人的髕骨，割掉敵人的鼻子，扒掉敵人的皮做成鼓……
可眼前一幕，還是讓他崩潰。
那種強大到似乎天神也無法抵抗的威力，讓他想要頂禮膜拜。
他瞬間匍匐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只能聽著外面的慘叫。
當槍聲停止，他聽見一種古怪的摩擦聲。
他不知道那是槍管因慣性、機械的繼續旋轉而產生的聲音。
旋即，外面響起了——啾啾啾啾啾啾……
再次響起慘嚎、咒罵和因恐怖而聲嘶力竭的吶喊哭鬧。
那「啾啾啾」的聲音忽遠忽近，忽左忽右。
「全都從帳篷里走出來。」
他聽到了一個說著不標準藏語的聲音。
他企圖矇混過關。
啾啾啾……
又是一陣慘叫。
「我說，你們都從帳篷里走出來。」
氂牛毛帳篷厚重，不透光，強巴旦達看不見外面情形。
但他想像出一副畫面——還有別人和他一樣想要矇混過關，結果被那人殘忍殺死。
強巴旦達身體開始發抖，內心掙扎：那人一定是嚇唬人，他怎麼知道誰躲起來了呢？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
「我數三個數，如果再不出來，一個都別想活。」
「三。」
我焯……強巴旦達有種迫切想表達的欲望。
這可太不講道理了。
轟，轟，轟……
強巴旦達立即起身，衝出帳篷，跪在地上。
他看到，許多人做出了和他一樣的選擇。
有些帳篷起火，屍橫遍野。
他看到了那個男人，身形高大強壯，穿著黑色的奇怪衣服，黑色的奇怪靴子，手裡拿著一把大到嚇人的戰弓。
那人滿臉濃密鬍鬚，嘴裡叼著一根粗大的煙，戴著一頂能遮住耳朵的黑色針織帽，中發從帽子底下鑽出來。
帽子前額處，貼著個閃閃發光的小鋼片，上面刻著三個漢字——斬立決。
那男人戴著手套，伸出手指頭指了指一圈人，沒說話，但那手勢，似乎指揮他們聚集起來。
強巴旦達企圖泯然眾人中，然而大家投來的目光卻暴露了他的身份。
果然，他一抬頭，就看見那男人沖他不懷好意的笑。
那男人朝他勾了勾手指頭。
強巴旦達心臟狂跳不止，不情不願的走了過去。
「名字。」
「丕成勒買謨錯……」
趙傳薪掏出鹿崗M1907，槍口抵住強巴旦達腦門：「再問一次，名字。」
被金屬的冰冷一激：「強巴旦達。」
「身份？」
「噶倫。」
「知道我是誰麼？」
對方用蹩腳的漢語說：「趙傳薪。」
趙傳薪收了槍，抬頭看天。
明日當空，萬里無雲，真是個好天氣。
忽然，趙傳薪毫無徵兆的出手，扇了強巴旦達一嘴巴子。
啪。
強巴旦達詫異看了一眼趙傳薪，然後趕忙低頭。
趙傳薪笑了笑：「我就是看你會不會瞪我，瞪我我就殺了你。」
強巴旦達：「……」
這人比草原人還草原人，視人命如草芥。
趙傳薪取出地圖，遞到強巴旦達面前：「你來指出你們駐兵的地方，再告訴我DA-賴在哪。」
班-禪親近中原。
DA-賴卻總是搞事情，親英。
兩者爭權奪利。
狗幾-把的佛！
佛會爭權奪利麼？
佛會蓄養農奴麼？
強巴旦達突然全無反抗勇氣，一股腦說了出來：「他住在布達拉宮的冬宮的日光殿，那是後來擴建的宮殿。不過，我聽人說，他似乎離開了LS，逃走了。」
趙傳薪調侃道：「他都跑了，你居然還留下頑抗，你挺有勇氣嘛。」
強巴旦達匍匐，以頭搶地，他說：「您是米瑪帕巴，自從我得知您的力量和勇猛後，就想著離開。可收到布達-拉宮傳來的消息後，為時已晚。這裡都是普本戴龍布置的，與我無關。」
「普本戴龍呢？」
「他死了，他死於您的槍下。」
「呵呵……」
強巴旦達聽見這笑聲，只覺得毛骨悚然。
趙傳薪抬腿，腳底踩在強巴旦達後腦勺，抬頭看著場中眾人：「我要你們告訴草原、高原上的牧民，以及你們一個個活著的佛。只要我趙傳薪還活著的一天，你們就絕不能背叛。不然的話，我會讓這片土地上，再無一個保留背叛血統的牧民和佛，我將屠盡你們子子孫孫，讓這裡遍地枯骨！」
趙傳薪抬腿，將強巴旦達踢了個四腳朝天：「滾，回布達拉宮，將我的口信帶過去。」
「是，是……」
強巴旦達重新跪地，磕了幾個頭才起身離開。
奴性十足。
剩下的人，被趙傳薪指揮處理遍野屍骸。
當屍骸集中，有牧民告訴趙傳薪：「放在這裡就行，這些肉將布施給禿鷲和狼，這樣靈魂就會脫離肉體……」
趙傳薪：「啊……tui！」
他取出一桶桶汽油：「澆上去。」
這些人無奈，只好照辦。
等他們澆完了，趙傳薪又讓他們堆上乾草和木柴。
靠近屍堆，趙傳薪手一伸。
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就聽「呼啦」一聲，火勢大起，熊熊燃燒。
趙傳薪去了上風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取出相機拍攝。
即便澆上汽油，燒的也不徹底，焦糊一片。
趙傳薪召來牧民，問他們：「你們知不知道一個叫洛桑卓瑪的女人？」
一群牧民面面相覷，然後從人群里找出十多個叫卓瑪的。
趙傳薪手指頭伸進帽檐撓了撓頭：「養羊的洛桑卓瑪。」
十多個卓瑪中剔除了兩個。
「之前養了許多羊，在附近聲名鵲起的洛桑卓瑪。」
這下，所有人都退了回去。
趙傳薪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了。
他最後說：「當初，那洛桑卓瑪有個小男人，是個洋鬼子，洛桑卓瑪叫他南迦巴瓦。南迦巴瓦幫洛桑卓瑪聚集了好些財富……」
這次，有個男人排眾而出，撫胸行禮後對趙傳薪說：「我知道您說的是誰了。她的財富，被喇嘛洛桑楚臣奪走。後來，她被一個吉康巴的貴人，賣給了另一個叫然巴的貴人，因為吉康巴要帶兵，向然巴貸了軍餉，可是吉康巴沒錢還給然巴，只好以屬民抵債。」
趙傳薪無語。
他問：「那吉康巴在哪裡？」
牧民指著沒燃燒殆盡的屍堆：「在那裡。」
「然巴在哪？」
「貴人然巴在LS的哲蚌寺所屬的魯多莊園。」
趙傳薪掏出大哥大，給班傑明·戈德伯格打電話：「你的女人現在淪為了別人的農奴，你還要不要她了？」
既淪為農奴，還頗有些姿色，那下場已然明確。
班傑明強調：「師父，俺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她不是俺的女人，她是俺的朋友。」
「好的，南迦巴瓦。那你想讓我把洛桑卓瑪給你帶回去麼？」
「……」班傑明·戈德伯格咬牙切齒：「乾飯答應幫俺保密，這個狗東西！」
趙傳薪都知道他南迦巴瓦這個名字了，自然知道了全部。
班傑明·戈德伯格想了想，嘆口氣說：「師父，如果有可能，你幫俺把她帶回來吧。」
趙傳薪掛了電話，告訴牧民：「如果有漢軍前來，別慌，讓他們在此等候我回來。」
旋即取出四代游龍，衝刺一段距離後起飛，越過怒江，直奔LS而去。
那些牧民敬畏的看著四代游龍升空，有人還匍匐在地磕頭。
直線距離，大概600公里。
趙傳薪翻山越嶺，寄希望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空發現點什麼。
然而他什麼都沒看見。
到了LS，他隨便找了個貴族，直接闖進人家馬廄。
貴族的護衛上前阻攔，趙傳薪掏出碎顱者，咔咔兩錘子下去，護衛手臂不自然耷拉著，老實了。
貴族指著趙傳薪：「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趙傳薪甩手一錘：「付你麻辣隔壁的代價。」
咔嚓。
貴族頭顱塌陷，倒地而亡。
趙傳薪並非不講道理的人。
只是，此時藏地百姓的慘狀，沒辦法用語言形容。
樹人兄常言百姓麻木，那是他沒來過藏地。
趙傳薪目之所及之農奴，臉皮都像樹皮，瘦骨嶙峋，破衣爛衫，眼中全然沒有活人色彩，已經不是用麻木可以形容的了。
相反，貴族卻穿金戴銀，念珠長串上都能扒拉出來幾兩金子……
真該讓白朗這種喜歡搶大戶的「反賊」入藏。
趙傳薪騎馬溜溜達達往前走。
沒多久，後方追上來八騎，他們拿著刀和土炮，企圖攔截趙傳薪。
趙傳薪調轉馬頭，取出一把單動柯爾特M1873經典轉輪，右手扳機左手擊錘。
砰砰砰砰砰砰。
手裡有土炮的率先落馬。
趙傳薪先拍拍馬頭，安撫它的躁動，然後扳開擊錘，拇指和食指轉動轉輪退殼填彈，動作好整以暇有條不紊。
剩下兩騎拎著馬刀，裹足不前。
然後，他們似乎發現趙傳薪的子彈打光，又策馬向前。
趙傳薪叼著煙，眯著眼，不疾不徐，裝好子彈後，還檢查了一下槍機。
此時，兩人已經衝到近前，舉著刀面目猙獰。
砰砰。
兩人甚至沒看清趙傳薪抬手，射擊已經完成。
兩人落馬。
他們的馬匹自動繞開趙傳薪，朝兩邊沖了過去。
趙傳薪微笑著又裝填兩發子彈，調轉馬頭繼續走。
時不時地，他取出照相機拍攝。
剛剛的槍聲傳出去好遠，當地百姓圍觀，趙傳薪恰好能拍攝他們的臉和神態。
他的照相機與眾不同，光學取景器、快門結構和普通相機沒兩樣，但已經不是純粹機械式，裡面有蔚藍水晶轉換器和微型電機以及電子閃光系統，可變焦鏡頭尤其牛逼，光圈更精密，感光元件特殊製造，膠捲更是全部從符文之城進口……
馬蹄噠噠，慢慢向前。
土坯房上方，埋伏了槍手守株待兔。
就等趙傳薪走近，便要將他擊斃於馬背。
可趙傳薪忽然掏出深淵M1913，朝房頂掃射。
啾啾啾啾啾啾……
土坯房的斜頂上土渣飛濺，埋伏的槍手拖著一條血跡，慢慢滑落下去。
周圍，母親抱緊了孩子，男人戒備，老人縮在屋裡，沒人管閒事……
趙傳薪渾身破綻，卻走一路殺一路拍攝一路，毫髮無傷。
直到布達-拉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