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被星海拋棄的倆人默默坐到了另一個三人組旁邊,組成了一個五人小組。教室里所有學生都是一團一團扎堆的,只有梵梨和星海是二人組,顯得孤零零的。
但是,梵梨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反而心中暖暖的,腦子裡跟灌了蜜似的,黏黏的,一整顆心裡也全是對星海的喜歡,有點聽不進夜迦在說什麼。後來,還是星海督促她抄筆記,她才拍拍臉頰,逼自己回過神來學習。
下課後,曾經和梵梨同組的女生偷偷摸摸游到她和星海身邊,左顧右盼,隔音後小聲說:「對不起,梵梨,星海,原諒我吧……」
「嗯?怎麼了?」梵梨抬起頭,對她友善一笑。
看見她的笑容,女生感到更加羞愧了:「我其實很想跟你在一個小組,但,但有人跟我說,誰和梵梨一個小組,誰就別想在這所學校混下去了……」
「哦,是凱墨和麗娜吧。沒事。」
「我們沒有星海的勇氣,但我想說的是,我們其實都很喜歡你。你可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跟我計較啊……對不起對不起……」說到這裡,女生從桌上的海藻瓶里上看見了門外凱墨團伙的倒影,吞了一口吐沫,「嗖」地一下游回自己的座位,伏在桌上假裝睡著了。
梵梨和星海並肩游出去。
凱墨從頭至尾都盯著星海,眼底好像有火焰在燃燒。當星海經過他身邊時,他想拍拍星海的肩,但星海躲開,都讓他拍空了。
星海牽著梵梨的手,沒有正眼看凱墨:「走吧,我們去看看霏思。」
梵梨愣了愣,瞄了一眼凱墨,發現他面色鐵青,緊咬著的咬肌微微抽搐,雙目的瞳孔怒瞪,已經變成了針一般的形狀。而麗娜一臉嘲諷,對凱墨露出了「我早就說了吧」的表情。
就這樣,在凱墨盛怒的注視下,他們默默遠離了教室。
「星海……」遊了一段,梵梨始終覺得心慌意亂,「你還是別跟我一起了,我預感不太好……」
她知道,即便星海表現得那麼硬氣,也無法掩飾一個事實:麗娜、凱墨等人的勢力對星海而言是碾壓式的。他們原本覺得星海是自己人,所以才對星海禮讓幾分。一旦他們把他放入黑名單,後果不堪設想。
「你有時間想這些,不如想想怎麼考高分,早點去聖耶迦那。那時圈子大了,他們也就沒心思操心我們的事了。」星海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凡事往好的地方想想不行麼。」
她眨眨眼,揉了揉他彈過的地方,抬頭對上了他清亮細長的眸子。他背光而站,銀灰色的發被粼粼水光描繪出了白邊,就像是海市蜃樓中的神靈,或是午夜深藍中美麗的盜夢者。
再低頭看看他們牽著的手,她才從一種緊張,轉換到了另一種緊張。
這一刻,連呼吸都染上了旖旎的色彩。
「好!」她用力點點頭,「我會加油的!一定再考高分,和你一起去聖耶迦那!」
「說話這麼大聲,是因為想掩飾心跳嗎?」星海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靜靜聽了一會兒,「……越跳越快了。」
「說了幾百次,不要偷聽別人的心跳!」梵梨快炸毛了。
「好。為了公平起見……」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微微笑道,「你聽,緊張的人不止你一個。我比你還緊張。」
確實,他的心跳好激烈,隔著胸肌,強有力地撞擊著她的手心。她把手抽了回去,輕聲說:「馬上要上講課了,快走吧。」
「好。」
看著她往前游去的背影,星海長長地深呼吸幾次。
她剛才低下頭,雙頰紅紅的可愛模樣,一直在他腦海里回放。她為什麼臉紅心跳?是因為接收到他的信息素了麼?所以,她也喜歡他,只是還有些害羞。
儘管告訴自己打住,但鯊族的本能壓抑不住了。他很快腦補出把她推到空教室桌子上的畫面。接著繼續腦補讓她用尾巴緊緊纏著自己的畫面。接著腦補用尖牙撕碎她衣服的畫面。接著腦補她輕喘著摟住自己脖子的畫面……
打住。不要想了。
海洋族海洋族,星海,記得你是海洋族。你喜歡的也是海洋族女孩。
這是純潔、耐心、溫柔的愛情,考慮長遠一些,不要嚇到她……
他追上去以後,梵梨抬頭對他甜甜一笑:「星海,你還真是和別的捕獵族不一樣。」
「怎麼說?」
「就覺得你很乾淨,不像別的男生,對女生好都是有明確目的的。你照顧女生的方式,很初戀,一點污垢都沒有。」
負罪感很重。星海輕咳了一聲:「只要你滿意,我就開心了。」
「對了,等下我們去看霏思之前,先幫她買點吃的吧?」
「好。」
「買天照鯖可以嗎,上次我們去餐廳,她吃了好多。」
「好,都聽你的。」
講課結束後,梵梨和星海到宿舍里,給霏思送上新鮮的海藻和食物。霏思受傷沒有他們想得那麼嚴重。比起肉體上的傷害,她心理上的負擔似乎更大。
「我是絕對不會和梵梨絕交的。」霏思紅著眼,雖然害怕,卻還是有一股執拗氣兒,「琉香這個背叛朋友的東西,真讓人生氣,我才不學她!嘶——」
見她拉痛傷口,梵梨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你可悠著點,在學校不要和我說話了。你們三個最近都離我遠點。」
「那是不可能的!我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陪霏思聊了一會兒,快到11點才離開。星海送梵梨回家以後,又自己乘坐公交艦回家。
他剛進入艙內坐下,就見一個金髮美人進來,帶動了所有乘客的注目禮。男人們跌眼鏡的跌眼鏡,流口水的流口水,美人不為所動,只是輕輕擺動黑鰭,在星海身邊坐下。
「啊,星海,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你了……」天才愛神低下頭,臉色蒼白地說道,「唉,我代表麗娜、凱墨為你道歉,他們今天對你的態度實在太不客氣了。」
「他們沒做錯事。即便有錯,也不需要你來承擔。」星海取下椅子上免費的《紅月海晚報》,快速掃新聞。
天才愛神扭身對著他,碧綠的眼睛楚楚可人:「可是,他們是我的朋友,而在我心中,你又是非常優秀的男孩子……」
「是麼,謝謝。」星海頭也沒抬。
之後,大概有一站路的時間,天才愛神都在主動找星海講話。他不熱情,只管看報,有一句沒一句地接著。直到馬上到下一站,她柔弱地呼喚道:「星海……」
星海總算抬頭看她。天才愛神伸出細細的食指,輕勾住星海的衣角:「從上大學後,我家的藻園還是一片荒蕪,沒有播下任何種子。你是一名熱愛生命的園丁嗎?」
星海怔了一下,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想起在艙內被鯊族女子搭訕的回憶。情景如此相似。當時梵梨在他身邊,呆若木雞地看著這麼彪悍的一幕。他低頭笑了笑。
但是,天才愛神卻以為這個笑是因為她。
「星海,你願意來我家的藻園試試看嗎?今晚就可以。就當是我出於個人的補償……」天才愛神有規律地拉拽他的衣角,「也當是你饋贈給我的禮物,好不好呢?」
她說話聲音不小,旁邊的男人聽到了,吹了兩個響亮的口哨,泡泡跟哈喇子似的到處流:
「小伙子,這樣也行?你可以的啊!」
「今天是你的幸運日啊!」
原本只是完成麗娜交代的任務,但對上星海平靜無波的眼眸,天才愛神意外發現,她的心跳在慢慢增速。然後,星海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哪怕是隔著衣服,她臉也「嗖」的一下紅了。她輕吸了一口水,盡數吞到了下去:「星海……」
然而,他只是把她的手輕輕撥開:「我只是個混種,不配您這樣的大美人浪費槽位。」說罷起身,朝艙外游去。
隨後,旁邊的男人順勢在天才愛神身邊坐下來,笑得不倫不類:「小美人,年紀輕輕,這麼要的嗎?」
「星海,快,快來救救我……」天才愛神急切道。
星海根本不吃這套,只是淡漠地說:「有時間說服我,不如回去說服麗娜,不要再為難梵梨。這樣也可以給你省時。再見。」
艙門打開,星海遊了出去。
艙門關上,天才愛神一爪抓爛了身邊男人的臉:「不想被吃,就他媽的離老娘遠點!」說罷,起身,甩尾,在金屬椅子扶手上撞出一個坑。
梵梨很努力地在學習,但學校里被孤立的現狀並沒有因為這份動力而改變,反而變本加厲了。只是對她而言,失去無意義社交並不是太嚴重的損失,也就沒有太往心裡去。
這樣的情景在社交能力極好的人看來,就是一場災難了。
一天,她在校園裡遇到了夜迦。他原本被一群女孩子眾星拱月地包圍著,看見梵梨無聲無息地從不遠處飄過,快速游過去,擋住了她的去路:「小可憐,今天是賜糖節,你居然什麼都沒有收到嗎?」
光海生產糖的方式很是奇特,並不是通過甘蔗和甜菜,而且是從大海藻中提取。大海藻的葉子上有百萬個富含葉綠體的微小細胞,它們可以通過光合作用生成糖。因此,在遠古時代的光海里,吃糖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那時候生活在深海里的住民有一句俚語叫「海洋雪裡飄下大把糖」,意思與「天上掉餡餅」差不多。每年二月的第一個賽菲日,在聖耶迦那,大神使都會以深藍的名義,向全城子民舉行隆重的發糖儀式,七海紛紛效仿。久而久之,便有了傳統節日「賜糖節」。大約1252萬年前開始,梅爾維爾鯨沒滅絕多久的時代,奧術蓬勃發展的黃金時代,奧術研究所們研發出了提煉「大海藻糖」的技術,工廠批量生產,糖就不再是食物里的奢侈品了。「賜糖節」的隆重儀式漸漸沒落。
但隨著商業的發展,紅月海的企業家又從古老的「賜糖節」中找到了了靈感,提出了一個強有力的營銷概念:只要在「賜糖節」把糖果送給自己心愛的人,你們的愛情就會得到海洋之主的祝福——在光海,結個婚不僅要政府認可,還都需要宗教介入,所以古老傳說打上深藍的旗號,這個概念很快就火了。每年的「賜糖節」各式各樣的糖果一上市就賣得清潔溜溜,提出這概念的商人自然也賺得盆滿缽滿,腰纏萬貫。又因為糖本來就是從大海藻里提煉出來的,所以這一營銷也順利帶動了新鮮海藻束、海藻籃的銷量。這個糖果綁定海藻販賣給追愛年輕人的套路,可以說是光海史上最成功的商業騙局之一。
但陷入愛情時,人們本來就不需要考慮什麼實際的東西,沉浸在自我感動中正好是他們明知最想故犯的事。
「沒有呢。」梵梨坦然地說道。
今日走在校園裡,她已經看到了很多女生送男生糖果、男生送女生海藻的畫面。也有個別很受歡迎的學生被兩個異性爭著送禮物的情景。但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如眼前的一幕來得震撼:夜迦身後跟著四個隨從,他們騎著藍鰭金槍魚,拖拽著一個鍍金的懸浮車廂,車裡裝載的糖果已經滿出來了,時不時就會掉下幾顆。女學生們依然對此毫無壓力,跟投飛鏢似的往車廂里扔糖果、卡片和情書。有一張卡片在梵梨面前掉下來,歪歪扭扭地展開,上面寫著一行字:
「夜迦老公請正面衝擊我!!!」
梵梨嘴角忍不住抽了兩下。
該女子的族群應該屬於分類比較兇猛的那一類吧……
夜迦撥了撥美麗的秀髮,一臉愁容地說:「怎麼會這樣,太可憐了。」
梵梨無力地說道:「布可教授收到這麼多糖果,要準備很多海藻回送吧?我就不耽擱您時間了……」
「要麼回送所有人,要麼一個都不回送。為了不漏掉任何一個小可愛,我決定選擇後者。你呢,打算送糖果給心上人嗎?」
「沒打算呢。」
「哦,可憐的庶民虐戀,連糖果都送不起。海藻我是不能送你了,但分你一顆糖果,讓你拿去送給喜歡的人還是可以的。」夜迦回過頭,對著他華麗麗的糖果車揚了揚下巴,「你想要嗎?」
「不想要……」
「同學?你居然這麼說,星海會傷心的,他為了你都已經……」說到這裡,夜迦停住了兩秒,轉而拿起一顆糖遞給梵梨,「要不,老師送你一顆糖,你再送給老師?」
梵梨的邏輯快要斷線了:「那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啊?」
「愛不需要意義。來,拿著。」即便換作二十年前的偶像劇女主來說這樣一句土味情話,都太肉麻了。但不知為什麼,或許是因為聲音柔軟多情,或許是因為眼中有三月桃花盛開,這話由夜迦說出來就有一種風情萬種的魅力。
梵梨忽然有些get到他那麼受歡迎的點了。但她從小到大的夢中情人都是直男款的,所以暫時沒被他電暈:「不是,真的不……」
她正想拒絕,卻感覺自己快被周圍的眼刀戳成了蜂窩。對於她霸占夜迦那麼多時間的行為,那些包圍著他的女生表示很不滿。為了速戰速決,她飛速接過糖果,說了一聲「謝謝」,就趕緊溜了。
但剛遊了一小節,手腕就被人拽住。那力道大得讓人完全聯想不到臉蛋漂亮的夜迦。但她回頭一看,拉著她的人確實是他。
「庶民小仙女,老師給你一點小小的忠告。」夜迦對她笑了笑,卻是沒什麼溫度的冷淡笑容,與他平時的樣子判若兩人,「真心換真心,假象換假象。但願你能聽懂。」
「呃?」
「沒事,我喝醉了。去吧去吧。」他鬆開了手,眼中又有桃花灼灼夭夭了。
夜迦的糖果貨車並不是當天最大的驚嚇。真正的驚嚇在教室里。
講課上,星海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最近這幾天,他每節課都在睡覺,連院長都有些看不過去,直接點名把他叫起來。他睡得太沉,梵梨輕輕叫了幾次都沒叫動,只能用力推了推他的胳膊。他倒抽一口水,痛苦地皺眉,坐直身子。
「有的同學,即便成績很好,也可以嘗試拿一拿平時的出勤分——睡覺是不算出勤的,不管你是在家裡,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
院長還是用玩笑的語氣逗笑了大家,但梵梨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只發現星海胳膊周圍的海水變成了紅色。很顯然,這股血腥味也沒能瞞住教室里的捕獵族學生們。他們紛紛四下探看,尋找味道的源頭。
星海捧著一團光,用治療術按住胳膊止血。不過多久,血腥味和血一起消失了。
「你……怎麼了?」梵梨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胳膊。
「沒什麼,來上學的路上受了點小傷。」
「怎麼這麼不小心……」
她隱隱覺得情況不對,但沒有多問,只是默默觀察著星海的舉動。他除了膚色蒼白,面有倦色,和平時表現差不多。她去追問他,是不是麗娜和凱墨為難他了,他總是一口氣否定,讓她不要亂想,只是最近打工太累而已。
直到一堂研討課上,她在他的課桌上看見了不同筆跡寫的詞組,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下作混種」
「傳說中單鰭腳的鯊族男子」
「1/3大腦只嗅到了魚餌腔孔的味道」
「光溜溜的豆芽鰭腳」
……
除了「混種」,她沒看懂其它詞組的意思,但憑本能知道了沒有一句是好話。她偷偷用筆記錄下了這些詞組,迅速用袖子幫星海擦掉這些筆跡。
星海來的時候還是和以往一樣,有些疲憊,卻總是溫柔優雅的樣子。他靠坐在椅子上,對梵梨微微一笑。梵梨也回了他一個笑容,正想開口打招呼,旁邊就有一個逆戟族男生探過腦袋來,對星海眨了眨眼:「嘿,兄弟。魚餌的腔孔好聞嗎?」
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笑容卻凝結在了星海的臉上。過了幾秒,他抬頭淡淡一笑,瞳孔緊縮:「你母親的腔孔好聞。」
聽到這句話,看見星海的表情,梵梨更加確定了,桌子上寫的文字應該是極度噁心的污言穢語。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息令她都受到了影響,下意識後退一些,卻不慎把桌子上的撞在了地上。
「咕咚」一聲響起,他們卻沒有人看的方向。
那個男生臉色大變,也立起了豎瞳,露出尖牙,蹭地從椅子上竄起,撲向星海。只聽見一聲清冽的水聲,一道波紋襲向梵梨。星海也沖向那個男生,躲過了他迎面一拳,反倒給了他一拳,打得他頭暈目眩,四顆牙齒飛出口腔,看見了五顏六色的彩虹。但男生也不是省油的燈,晃了晃腦袋,一口咬得他衣服「滋啦」一聲,把一道超過10厘米的新傷再次咬得血流成河。
看見那道傷,梵梨順勢往他的胳膊往上看,驚詫地捂住了嘴——他的胳膊上有七八道大口,數十道小口,全都是新傷,而且最嚴重的傷口都深可見骨了。
星海跟沒事人一樣拉了拉衣服,繼續和那個男生扭打起來。
雖然星海是混種,但有軍人父親教育的優勢,打起架來一點都不輸給純種逆戟族。鮮血一股股湧出,跟煙花似的環繞著他們。
「不要打了!」有人喊了一聲,沒人理睬。
「你們說,院長如果知道他們在桌子上寫罵人的話,他們會不會被退學?」梵梨提高了音量,「哇,院長!!!」
果然,那個男生尖耳動了動,被星海又打了一拳也沒怒氣還手了,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室內石柱後。
星海按了按傷口,大口大口呼吸,胸口起起伏伏。他的呼吸頻率比平時快了很多,眼神狠戾陰鷙,也沒有像別的學生那樣假裝看書或找院長的身影,而是徑直從窗中遊了出去。
梵梨趕緊跟出去。
星海坐在不遠處的窗口下,尾鰭卷了一下,又倦怠地舒展開。梵梨游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手足無措地看著他胳膊上的新傷舊傷,急得快哭出來了:「他們果然對你動手了,是不是?!」
「沒事。」星海搖搖頭,閉目養神。
「我們去醫院看看好嗎?」
「沒事。不用。」
浸泡在海水裡的傷口不會結痂,出了血也會很快被海水沖走,所以能清楚看見傷口的形狀、肌理破裂的痕跡。梵梨看得心裡難過極了,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指,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都是因為我,你護著我,所以才會被他們欺負……我真的太沒用了!!」
「傻瓜,當然不是因為你。」星海貼牆仰起頭,閉著眼睛,緩緩說道,「因為我是混種吧。這樣的事我從小經歷很多了,單打獨鬥他們打不過我的。」
「你還撒謊!」
「真的不是因為你。凱墨只是想要聽話的小弟。聽話的他就好好罩著,不聽話的他就用暴力收拾,這是他和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不管他怎麼說,梵梨都覺得他受傷是自己造成的。而他絕不會承認的。想來想去,唯一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和他絕交。
「我知道了。照顧好你自己。」
她拍拍他的手背,咬了咬牙,正想起身離開,卻聽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不要想著和我保持距離。」
她怔住。
隨後,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轉過頭來,睜開眼睛:「我的體內流著一半海洋族的血液,一半捕獵族的血液。我有權決定自己更想成為哪一種。你不能因為我有捕獵族血統,就任性地把我推開。」
「不管你是什麼種族,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為我受傷了。」
「不,你不懂。梨梨,我不想參與任何權力的紛爭,不用暴力解決問題,只想像你一樣靠智慧學習,順利大學畢業,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在落亞落戶安家,然後娶一個可愛的妻子,和她生兩個寶寶,過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餘生。我很驕傲父親是一個偉大的鯊族軍人,但我更想過普通海族的生活。你理解麼?」
這整個描述里的人生顯然不被捕獵族欣賞,而是很多海洋族年輕人嚮往且能夠通過努力實現的生活。可由他說出來,莫名像是一種難以企及的奢望。再看看他的傷口,她心酸地點點頭:「我理解。」
「想過海洋族的生活,首先,我不能進入捕獵族的圈子。其次,我得有海洋族的朋友。」說到這裡,他握著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一些,「你是我的朋友嗎?」
「是。」
「那就好。」為了不讓她有負擔,他再次強調,「記住,不管我們有沒有未來,我們都是朋友。朋友之間,不離不棄。」
「好。」
梵梨想了想,從包里拿出夜迦送給她的糖果,放在了星海的手裡:「來,這個『友情之糖』送給你。節日快樂。」
那是一個海星形的橙色糖果,只有50德洛普的硬幣那麼大,但正因為小巧,顯得精緻又可愛。
星海接過它,把它牢牢握在手心裡:「嗯,謝謝。」
扶著星海回到教室里坐好,梵梨到處打聽麗娜的消息,然後在她的研討課教室附近的陽台上找到了她。
「麗娜,你到底想要什麼。」梵梨開門見山地說道。
麗娜坐在欄杆上,看跟另外幾名逆戟族女生游著嬉鬧。聽見梵梨的聲音,她回過頭來,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換專業,離開奧術學院。」
「你認為我不會把第一名讓給你?」
「這不重要。」
「我一定會讓給你。」
「這真的不重要。」麗娜笑了笑,有些不耐煩,「我只要你離開奧術學院。或者等我們去了聖耶迦那,你再繼續讀一級奧術。」
如果沒有泡泡小姐的案件,梵梨一定會答應這個提議。也就是多等一年的時間而已。但是,如果她被留下來,她幾乎百分百會變成嫌疑人。現在的儀器如此發達,一掃就知她靈魂互換過。
她不能留級。
「可以說一說,你為什麼這麼不相信我的理由嗎?」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只願相信100%握在手裡的東西。」麗娜伸了個懶腰,「總之,你什麼時候離開奧術學院,我什麼時候放過你的朋友,包括你的星海王子。」
「我需要成為第一批去聖耶迦那的學生,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請你相信我,我會把第一讓給你的。」梵梨低下頭,閉上眼睛說道,「不要為難我的朋友……求你。」
有那麼幾秒的時間裡,只有魚群游過的水聲。然而,到最後,麗娜也只輕輕說了一句:「好了,你如果沒別的事,可以退下了。」
「沒有一點商榷的餘地?我可以答應你不去考試。」
「梵梨,你死纏爛打的樣子真是難看死了。」麗娜回過頭來,一臉嫌惡,「我剛開學的時候就告訴過你,即便是在校園裡,成績也不是一切。你不聽,吃硬不吃軟。現在你知道了嗎,你和我沒有任何談判的餘地。退下吧!」
這一刻,梵梨忽然清醒了。
身處這個族群基因上有巨大差距的世界,被上位者踩在腳下,是每一個下級海族的命運。即便她一直把自己當成人類,想要以旁觀者的心態處理這些矛盾,對於這種不公,也無法倖免,無法迴避。
而這種巨大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彌補的。必須得面對現實了。
「麗娜,謝謝你給我上的這一課。」梵梨輕聲說道。
麗娜有些意外,帶著滿滿嘲諷意味地回過頭去:「哦?你還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的小可愛啊,但示弱是沒有用的,因為我不吃……」
但說到這裡,她對上了梵梨的視線,忽然不說話了。
梵梨靜靜懸在海水裡,一動不動,若不是短髮還在舞動,就跟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沒區別。但是,她海藍色的雙眸泛著冷光,淡漠地看向麗娜。
麗娜呆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想到了小時候,第一次與母親去聖耶迦那開會時見到的一個女人。但她很快自我否定了。梵梨怎麼可能像那個人。
「你少用那種眼神看我,梵梨。」麗娜譏笑道,「我知道你聰明,但你只是一個魚餌,有很多東西你是跨越不過去的。所以,你只能乖乖聽話,除此之外,你什麼都做不了。」
「我到底能做些什麼,能不能做什麼,」梵梨淺淺一笑,「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她轉身離去,只留麗娜在原地,再次有了短暫的錯愕。但很快,麗娜就聳聳肩,冷笑道:「螻蟻的掙扎。」
儘管星海強烈反抗,認為隨便用點治療術就可以了,但梵梨還是強行把他送去醫院治療。在公交艦上,星海疲憊地靠在她的肩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透過海水的濾鏡,她看見了對面窗子上兩個人的倒影——即便是在倒影中,她都能看見星海身上大大小小的傷。
「我也會保護你的。」梵梨輕輕擁抱著星海,雖然眼中含著淚水,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堅強。
我可能力量渺小,但是,我會拼盡全力。
我會讓你站在我的身邊,再不只是想保護我,而是感到驕傲。我會讓別人看到我們倆游在一起,不再覺得我是你的負擔,而是發自內心羨慕你。
第二天一大早,梵梨翹課了,直接去了黑鱷工會。
***4.3小劇場***
夜迦:「有的讀者不明白,為什麼要用那麼長的篇幅鋪敘梨崽晉升捕獵族。老師來為各位解答一下:因為梨崽是女主,不是某三觀碎裂椰子,如果她拿生命去賭博、服藥,只為換更強的力量,那就跟某三觀碎裂椰子一樣三觀不正了。所以,當三觀正的梨崽想去冒險晉升捕獵族,得是在被逼到無路可退、為了保護重要的人的情況下。」
艾澤:「你評價你的女主,為啥還要內涵一下蘇釋耶大人?」
夜迦:「總之,一切都是為了政治正確,女主很不好當的呢。」
艾澤:「==不要忽略我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