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過後,溫伯爾頓河流的薄冰逐漸融化,絲絲縷縷的春意徜徉在風裡。街道兩邊已有穿著輕薄春裙的女孩。青長夜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聽見屋內傳來的通訊提醒,他邁步從陽台走入客廳,一個從沒見過的用戶撥號進來,青長夜略略思索後按下了接聽。
「嗨。」許久未聞的音色從那端傳來,a的聲音依舊隨時帶著倦意,就像熬了好幾個晚上,不等青長夜開口,a說:「我們甩掉王了。娜塔莎的主意,你從他那兒偷到了兩萬多年,我直接用假身份轉移給了一個犯罪團伙,要知道兩萬年可不是什么小數字。王現在將注意力投向了他們,再過幾天他大概會打消對我們所有的懷疑。」
「老爸真聰明,」青長夜算了算時間:「我大概還有幾天離開這邊,到時候和你們聯繫。」
a答應的同時敲了幾聲鍵盤,娜塔莎的身影從門外一閃而逝。她只穿了一套血紅色內衣、外面隨便披了件黑斗篷,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覽無遺,她走路時跌跌撞撞,高跟鞋還差點拐了腳。青長夜挑眉:「她又吸多了?」
「管不住她。」a嘖了聲:「上次我們為這個吵了一架,她不聽。」
「嗯。」娜塔莎吸.毒不是一兩天,這女人即使夜夜笙歌氣色也好得驚人,看不出身體變化,他們自然沒理由勸她:「對了,a,你們最近和嘉莉有聯絡嗎?」
「魔女嘉莉?」a的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輕敲,他在查嘉莉的資料:「娜塔莎前段時間說她加入了一個傭兵團,近期她的活動都查不到、我們也沒和她合作過……你遇見她了?她也在溫伯爾頓?」
「嘉莉最近缺錢嗎,有沒有欠債記錄那類的?」
「你什麼時候見過她富有?」a笑起來:「那娘們兒喜歡賭,隨時都背著一屁股債,能活到今天也算奇蹟。」
「愛德溫的懸賞價開得很高,如果抓到我嘉莉最多能拿到五萬年。前幾天她找我做一樁交易,她說我的幻獸是s級,要是殺掉幻獸後把獸魂給她,她就用一件藍星古董和我交換。如果關於幻獸的那部分是真的,她大概想等我殺掉幻獸後再單獨對付我。」
「應該是這樣。她缺錢,動機很充足。」
「我想殺了她。」青長夜聲音淡淡的。他觀察著屏幕那端a的神情,繼續向對方分析利害:「認識我的人不多,但只要合作過,他們多多少少都會猜測愛德溫的通緝令是否和我有關。比較幸運的是像嘉莉那樣隨時缺錢的並不多,如果我不殺嘉莉,在愛德溫停止追捕前我會有數之不盡的麻煩,等到她找來同伴、或是她想到了別的辦法,我不一定每次都能躲過去。」
屏幕那端的a眉頭緊鎖,良久以後,a開了一罐紅牛:「需要老媽替你做什麼?」
聽見對方的回答青長夜不由得笑起來。a有原則,但他懂得孰輕孰重、也會變通,這是他們一直做朋友的原因。門邊傳來的動靜令青長夜側頭看了看,在幻獸進來前,他向a比了個稍後聯絡的手勢,隨即切斷了通訊。如果他的推斷是正確的,嘉莉不可能沒有向幻獸解釋血紋咒和藥劑,少年卻一直沒有反抗地喝光了那些魔藥。大概是因始終懷有不甘,這隻幻獸寧願賭上性命也想知道他究竟會做到哪一步,而讓幻獸心甘情願的原因,如果他沒有猜錯……
「阿夜,」少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我今天發現溫伯爾頓的最西邊有一家書店,你曾經和我說過的那種紙質書,我第一次看見,呃,你想不想去看看?」
嘉莉給的藥劑還剩下最後一些,按理說魔女們製藥時總會留出一些空餘,一瓶藥劑喝到五分之四左右便達到了施展魔咒的條件,為了防止意外,他最好將剩下這些藥也灌進幻獸嘴裡。少年依舊在興致勃勃說著什麼,青長夜對他點點頭:「我有點渴,你也要喝飲料嗎?」
少年愣了愣,隨即輕輕應聲。他看著青長夜走入廚房,神色漸漸變得怪異,榨汁機運作的細微聲響鑽入耳內,不一會兒,青長夜拿著兩杯橙汁從屋內出來,少年眨了眨眼,巨大的漆黑羽翼在他背後顫動。
「給。」
他接下了青長夜手裡的玻璃杯,顏色漂亮的橙汁帶著淡淡果香,些微果粒在其中漂浮。他知道那瓶用於施咒的藥劑已經剩餘不多了,如果青長夜將它全部加進這杯果汁里,他立即就能對他下血紋契。見少年拿著橙汁不喝、表情也黯淡下來,青長夜坐在了他旁邊。
「不喝嗎?」
這隻幻獸的心思實在好猜,能讓任何一個有獨立思想的生物明知會遭遇不測卻仍不離不棄的,除了愛意,幾乎別無可能。少年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柔軟羽翼自後覆蓋在青長夜腰上,如果少年願意,下一秒那些看似柔柔弱弱的羽毛便能將他割為兩半。青長夜單手按住他的肩膀,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橙汁後,他在少年說話前吻上了他的唇。
「阿夜――唔!」
青長夜將少年壓在沙發上,他的手指拉扯著幻獸的髮絲,迫使對方的頭和上半身都支起來,他將口裡的橙汁一一渡進了少年口中,些微差點兒流出來的橙汁也被他用舌堵了回去。少年頭暈目眩感受著這個夢一樣的吻,徹底忽略了橙汁里不正常的蘋果香,青長夜的舌尖濕濕的,而且非常軟。一旦接觸到這個人的口舌,少年便覺得自己面前人充滿了誘惑力,大概確實是媚在內里,明明青長夜處在上風,他才是被青年壓在下面那個,可那濕滑緊緻的口腔接觸起來就像替舌尖裹上了重重絲綢,僅僅是一個對方主動給予的吻,他便覺得自己要融化在青長夜口中。嘉莉說得沒錯,擁有媚骨的人的確是數里挑一的尤物。
「甜嗎?」
青長夜和他分開,溫熱舌尖舔過他的耳朵,故意壓低的嗓音像是音色絕倫的大提琴。不等暈乎乎的少年回應,青長夜輕鬆解開了他的紐扣,他先前不願意和少年有太過越界的舉動,但他們馬上就要永不相見了,就算不能把這隻幻獸整個吃進嘴裡,占占便宜他也非常樂意。
畢竟,真是漂亮啊……
少年焦糖色的眸在青長夜有意無意的挑逗下蒙上水霧,雙翼也垂在了身後,青長夜的唇從形狀美好的鎖骨一路下滑,果不其然被他壓在沙發上的少年渾身一顫。青年低低的笑聲落在空曠客廳,他這樣笑起來時性感極了,少年的雙翼從後攏緊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阿夜,我――」
少年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用的力氣不大,就像小貓抓撓主人,青長夜保持著眼裡笑意,他低聲道:「放開。」
「什……麼?」
焦糖色的瞳眸睜大又收縮,那張年輕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少年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行為會不受控制。他的羽翼向後收攏,原本幾乎被他攏起來的青年重新獲得了自由,青長夜撫過他的唇,笑著說:「不要動、也不要說話。」
血紅紋路在少年的胸膛上盡情延展,他的身體和神情都逐漸僵硬,青長夜輕佻地拍了拍少年的臉,他對那些象徵契約成立的花紋做出了評價:「很稱你。」
「……」
憤怒和失落讓少年的眼睛亮得近乎灼燒,青長夜從他身上下來,他理了理衣服、慢條斯理扣上幻獸解開的紐扣,青長夜對上後者深邃的雙眼:「最後的藥劑沒加在你的杯里,如果你喝了自己的橙汁、或者你剛才推開了我,我都不能完成契約。雖然不知道嘉莉對你說了什麼,但我不會殺你。」
青長夜按亮了通訊器,a幾乎是立刻同意了通訊神情,果然是二十四小時蹲在電腦前的宅男,娜塔莎在那邊大喊大笑,聽見女人的聲音,動彈不得的少年眼裡划過一絲晦色。
「等我說完話後,你不能通過任何方法追蹤我的動向、不能利用其他人找我的麻煩,你不能探聽我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我們再也不會見面。」
話音落下時,青長夜清晰看見了少年眸中的哀求和痛苦,他在塑造完他的一切後又選擇離開,無異於毀掉這隻幻獸的世界,這的確有些殘忍。a在那端不咸不淡哇了一聲,娜塔莎笑嘻嘻地高聲插嘴:「小夜!你真夠絕情的!」
「下次選個好主人吧,」青長夜沒理他們,他看向了少年:「讓他給你取個好名字。」
不!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少年想說話,卻因血咒難以張口,他的羽翼不能挪動,想要施展的異能全部停留在指尖,契約限制了他全部的力量。他沒想到青長夜沒要他的性命,卻同樣不曾預料他竟選擇了更殘忍的方式。溫柔碰觸只會招來離別,一再退讓同樣毫無意義。拉開房門的聲音在少年聽來刺耳異常,他聽見青長夜和通訊器那端的人輕聲說話,就像他們處在兩個世界,他從來都不曾走到對方身邊。
求你了。
別讓我走,別離開我。
他的大腦因關門聲響痛苦得近乎爆炸,少年終於抑制不住地從嘴裡發出一聲低吼,他渾身的紋路變得明亮灼目,漆黑雙翼在背後瘋狂延伸,幾近要將他完全遮掩,他的手指漸漸開始挪動,大量的全系元素在空氣流中急速四竄,幾乎形成實質旋渦,不知過去多久,代表契約的血紋在一剎全然湮滅。再無壓制少年的源泉,他慢慢從沙發上坐起來,修長手指掩住了少年的雙眸,淚水從他的指縫間滴落,焦糖般溫暖的眼睛裡蔓延出凌亂紅絲。
你知道嗎,你親手製造了一個怪物。
水晶陣強烈的震動令嘉莉停下了熬製魔藥的動作,她側頭看向變幻不停的陣法,在看清引起能量波動的根源後,嘉莉手中的長管摔在了地上,玻璃炸裂的聲響破裂空氣,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盯著引起異常的源頭。
「sss級的……幻獸?」
走在路上的黑髮青年停下腳步,青長夜感覺胸口一熱,他垂下眼。張揚的血紅圖案在白皙的肌膚上延展,意識到這個圖案的喻義,他愣了愣。
通過布滿身體的契約,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正從城市那端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