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回公寓時青長夜習慣性打開電腦,他遊覽一會兒網頁後打了幾局遊戲。青長夜瞥了眼時間,廚房燒的水快開了,他正想起身,有提示表明池望向他的郵箱裡發送了東西。他沒怎麼在意,起身去廚房丟下了麵條,等再回來時青長夜打開電子郵箱,標題那欄只有一個句號,點開時裡面出現的圖片令他怔了怔。他看見了一雙腳。
一雙泡在福馬林里的腳。
那雙裸足的線條格外優美,細瘦腳背彎出弓一樣誘人的弧度,腳趾趾甲修剪得當,腳主人的皮膚很白,有透明的小氣泡附著在裸足上。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被用斧頭剁下了雙足,毫無疑問這便是那位受害者的腳。收藏者顯然對屍體非常熱愛,照片拍攝得異常精緻,角度選取合理的光線令死者的雙足半明半暗,大概從罪犯的角度看,這幀畫面是曖昧而甜蜜的。
青長夜往下拉了拉,如果說第一張照片還在他可接受的範圍內,第二張便令他徹底愣在了原地。他看見了在超市飲料櫃裡拿冰水的自己,應該是最近一個月的照片,他穿著深色t恤和牛仔褲,運動鞋上露出的一截腳踝格外白淨。罪犯當時大概站在他的側後方,偷拍角度正好能截下他一部分側臉。在這兩張照片下附有一行字。
【想脫下你的鞋、綁住你的腰和腿,用舌頭裹住你的每根腳趾,一點點讓它們變得潮濕。】
青長夜看了一下發件人,確定那欄是池望的郵箱地址後,他沒什麼表情地撥通了對方的電話。過了十多秒,那邊傳來男人迷迷糊糊的應聲。
「池望。」青長夜說:「你在哪兒?」
「辦公室,」池望的手指似乎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在跑一段程序。」
池望的背後傳來程式設計師們的歡呼聲,很可能他們又在玩編程馬拉松,上一次去池望的公司時他正和一群程式設計師比賽誰能在更短時間內寫出規定的網頁。和一般技術宅不同,池望即使熬三個通宵寫程序面貌也好得驚人,青長夜有時候忍不住懷疑他是妖怪。大數據時代創造了無數新興行業,池望便是成功把握機遇的幸運兒之一。他創業的最初資金來源於學生時代的朋友贊助,幾年前池望大學時和朋友共同創建了一家名為next的數據公司,他學的通信專業,最擅長計算機,編程令池望賺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在把日漸成熟的next高價出售給大洋彼岸一位風投商後,池望開始將全部精力投入到第二家公司上。第一次和池望見面時青長夜以為這只是個腦子有病的紈絝子弟,後來同事告訴他對方能擁有今天的一切全憑自己,青長夜不免驚訝了許久。池望一直將自己的個人信息保密得很好。最出格的一次大概要數他和朋友無意間把錄製的歌曲以一個名為塞壬的虛擬用戶上傳到了社交網絡上。池望的嗓音引起了超出預計的轟動,那首非商業的歌曲下載量甚至創造了單日記錄。
等等……塞壬?
青長夜按了按太陽穴,現實與記憶不斷交錯。聯邦的偵查員正一臉納悶地看著他、差一點就要呼叫醫療組。青長夜抱歉地沖對方笑了笑,他隨便找了個理由應付通訊員,快步走向醫療組的飛行器。當初在梵蒂岡,人魚死時他的腦中也閃過與「塞壬」、「歌曲」、「治療精神疾病」這類信息有關的畫面,如果當時和現在都是指向同一件事,池望和他……到底什麼關係?
沒等青長夜坐在椅子上,他的腦海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疼痛,遺失的記憶又開始湧現。
「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
「你的郵箱,」他頓了頓:「你剛剛給我發了一封郵件。」
「我看看,」池望敲了兩下鍵盤,幾分鐘後,青長夜聽見對方略微疑惑地嗯了一聲:「登陸不上,好像被黑了。」
「黑回來?順便試試查ip。」
「好,等一下。」十分鐘後青長夜聽見那端充滿興味的笑聲,池望肯定看見那封郵件的內容了:「ip查不到,用了偽造器,對方是在網吧做的沒留什麼個人痕跡。你的……嗯,追求者,很瘋狂。」
「他為什麼要黑你的郵箱?」
「可能是我的某個人格自己黑了自己的郵箱?」男人低啞清澈的嗓音有些玩世不恭:「還跟著你去了超市拍照片。他怎麼知道我對你的肢體很有興趣?」
「池望!」青長夜稍微提高了音量:「你太消極了。」
「……我在開玩笑。好吧,有什麼能效勞的?」
池望說出那句話的結果就是大半夜被青長夜叫到了分析組,另外幾名同事也在,大家集體討論後聯絡了技術部試圖查找更多蛛絲馬跡,這段時間他們會對青長夜的電子郵箱和其他通訊工具進行監控。但人算不如天算,第二份騷擾信件並不是借用網絡傳來的。那玩意兒被人投遞在大樓外的郵筒里,上面指定的收件人是青長夜,拆開時他看見了一對泡在福馬林里的黑色眼珠。照片下有段列印出來的文字。
【我想咬你的眼睛。你為什麼不多看看我?但沒關係,很快……】
「看不懂。」池望一臉誠實地搖頭:「你們調監控了嗎?」
「是男性,凌晨時投遞的信件,他穿得很厚、看不清身形,臉用帽子和墨鏡遮住了。」
「有個非常危險的連環殺人犯瘋狂愛慕你、他儘可能尋找和你有相似之處的受害人,殺掉後剝奪那部分泡進防腐劑,」混血長相的男人笑了笑:「我就說,我看上的人,全世界都會為他瘋狂。」
「你……」青長夜很想說你他媽說話能不能清楚一點,有事沒事調戲人很有意思?但性格讓他懶得開口,這可能是池望的習慣,畢竟不是每個天才極客都長了他那張臉、也不是每個擅長創造的人同時也懂得商業和經營。池望的人生就跟開了掛一樣。他們之間陷入了沉默,良久以後,對方忽然抬頭:「小夜對next了解多少?」
「?」完全不了解。
池望明明比他小兩歲,卻喜歡這麼親昵地叫他的名字,最開始青長夜抗議過,在池望用更曖昧的稱呼叫他後青長夜便由著對方去了。池望見青長夜搖頭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說出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地方:「如果他一直用屍體向你求愛,卻遲遲得不到你的回應,長期下來一定會心生怨恨,他會變得不滿足於這些替代品。如果是我的話,」混血兒的手指點向了那段文字後的省略號:「我會在這裡寫,『很快你就會變得和它們一樣了』。」
「……」
「他有了手、腳、腿、手臂、頭髮和眼睛。」
「還差頭?」池望的意思是下一個受害者很可能是他,青長夜順著對方的思路想了想。
「不,」池望捂住唇,聲音從指縫間泄出來:「如果是我的話,我比較想要小弟弟。」
「……」你他媽有病吧。
池望說得沒錯,兇手在接下來的時間又用別的辦法將另外三張照片傳遞給了青長夜。附加在其後的文字逐漸變化,他的情緒開始變壞了。兇手擁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如果不是專業人員,他至少對刑偵格外了解。接到最後一張照片時青長夜正在整理資料,分析組內別的組員因為各種原因相繼離開了辦公室,照片上的畫面是一隻手,和前五次不同,這一回兇手將屍體取出了福馬林,他用鐵棍將那隻手支了起來,最變態的是他居然給一具屍體的手戴上了鎖鏈。青長夜能看見屍手上的紅染料,同鮮血類似的顏色將畫家的手襯得蒼白又美麗。
【你一輩子都是我的籠中鳥。】
有人在這時自後慢慢環住了他,青長夜悚然一驚。對方的手臂修長有力,他被禁錮在其中動彈不得。按理說這個時間是不會有人的,來人不是他任何一位同事。青長夜死死盯著屏幕上被鎖鏈縛住的屍手,目光最終落在籠中鳥這個單詞上。陌生男性的嗓音於他耳邊低笑:「抓住你了。」
下一個瞬間那人放開了他,青長夜立即轉過頭。
「池望!」他想揍人了。
「嗨,」對方不知死活地湊過來,他的嗓音恢復了原本的聲線,顯然剛才那種奇怪的音色是他故意模擬的:「我看你看得很認真,想嚇你來著。」
「……這個,」青長夜呼了口氣,他指向了籠中鳥這個單詞:「上周我們一起玩的冒險遊戲,裡面的主角一直被小丑耍著玩,小丑在遊戲裡戲稱主角為籠中鳥。」
「所以?」
「是不是你?」青長夜說:「是你殺了他們嗎?」
池望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的聲音很輕,青長夜沒能聽清,但他隱約聽見了永遠不會……永遠不會什麼?對方邊笑邊揉了揉他的發頂,青長夜踹了他一腳:「別**了。」
「?」池望愣了愣,意識到青長夜的意思後,他臉上的微笑越來越大:「想舔濕你的每根睫毛。」
「什――」
池望拉住了他的手,青長夜受過專業訓練,他不知道對方的力氣怎麼會這麼大,男人單手就禁錮住了他的雙腕,海妖般惑人的嗓音在他耳邊輕言細語:「我要咬住你的手指,像吸你的□□那樣吮它們,直到聽見你的尖叫。我會把呼吸噴在你的脖子上,如果你不聽話,我就慢慢脫掉衣服。」
混血兒深邃的面容於光下如詩如畫,他像是不知道自己才說了多麼下流的話般,池望在蹭了蹭青長夜的脖頸後無辜地笑了笑。
「這才叫**,小夜寶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