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太野5

2024-09-02 06:43:09 作者: 今様
  別太野5

  胡敏芳欣慰地看到,曾經的問題學生紀分野正在一天天步入正軌。閱讀

  即將而來的期末考試,就是對他這段時間學習效果的最佳檢驗。

  為此,她專門把紀分野叫到辦公室,進行了一番苦口婆心的考前教育。

  按照以往,紀分野來都不會來。

  但這次他不光來了,還聽完了全程,臉上也沒那種不耐煩的表情。

  「好了,老師能說的也就這麼多,你聰明底子好,現在才高一,認真學的話重本肯定沒問題的。」

  胡敏芳一句話收了尾,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又讓他把林邇叫過來。

  紀分野點點頭。

  他走到走廊,難得想起剛才沒關門,似乎不是很妥當,於是回身走了幾步想把門關上。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胡敏芳搖著頭跟身邊的地理老師說:「……本來以為我們班要出個P大種子選手了,誰知道這孩子讀了半個學期就要轉學,你說說看。」

  那一瞬間,腦袋裡像是有跟弦崩斷了。

  耳畔有什麼東西轟鳴作響。

  過了好幾秒,紀分野才反應過來那是地理老師的聲音。

  一片空白過後,是潮水一般涌過來的怒意。

  他抓著門把手的手用力收緊,指間幾乎泛白。

  ——

  紀分野一言不發地走進教室,沒人敢擋。

  大家都看出了他眼裡的陰鷙、沉鬱又隱含憤怒。

  仿佛渾身都籠著一股低氣壓。

  互相用眼神傳遞信息:怎麼了這是?

  誰惹這位校霸了?

  然後大家就看到,他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伸手用力拽過他同桌的手腕,二話沒說就拉了出去。

  那絕對不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

  因為平時他對林邇,從來都是百依百順,連裝凶都是要掂量一下程度的。

  有好事者想跟出去看。

  被周一宇他們擋在教室裡面。

  徐峰問:「老大什麼情況?」

  陳欣怡:「不知道。

  反正先別讓其他人看熱鬧。」

  周一宇嘆了口氣,望著紀分野跟林邇身影消失的方向:「我怎麼感覺要出大事了呢?」

  ——

  的確是出大事了。

  只不過林邇還不知道。

  這一路上她被紀分野拽著手腕,喊了好幾聲,他也置若罔聞。

  於是她也有些生氣,用力地甩著手想掙脫。

  剛才出教室,他這麼蠻橫地拉著她也就算了,一路不解釋也就算了,她都喊疼了居然還不放手……

  林邇的動作終於引起紀分野的注意。

  他回神,愣了半秒,才鬆了下手。

  男孩子的力氣本來就比較大,林邇的皮膚又格外嫩,這麼一下的功夫,她的手腕上已經有了一圈紅印。

  紀分野本能地心疼,拉過她的手腕輕輕地按。

  「你到底怎麼了啊。」

  林邇是真的疼得狠了,話音都帶點兒哭腔。

  其實大半是委屈的。

  女孩子遇到不照顧自己感受的行為,委屈總是多於不舒服。

  「你要轉學。」

  他看著她細白的手腕,紅色的指印。

  再多的怒意也發不出來了。

  只說了這四個字。

  聲線低啞冰涼。

  林邇愣住了。

  從她驚訝的目光里,紀分野看明這是事實。

  他說不清自己剛出怎麼還會抱著一點僥倖的希望,想著這之中或許有什麼誤會。

  他自嘲地笑了笑,鬆開她的手:「林邇,當初你怎麼答應我的?」

  怎麼答應他的。

  林邇記得很清楚。

  那個冬季傍晚溫暖的懷抱,他埋首低低地說:不要瞞著他,只要跟他有關的事,都要和他說。


  「我……」林邇張了張口想解釋,卻不知道怎樣開口,「我是想告訴你的……」

  只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拖再拖,就到了期末。

  都到了這個時候,早一天晚一天也沒差別。

  她不想影響紀分野的狀態,乾脆決定考完再說。

  考完了,即便紀分野一時半會兒不能接受,她也有一個寒假可以好好開導他。

  還可以趁這段時間談戀愛,彌補即將異地的辛苦。

  但……似乎是她想錯了。

  她走神的模樣落在紀分野眼裡,便是十足的心虛還有歉疚。

  所以,這又是一次早有預謀的,離開。

  他的眼神漸漸冷下來。

  林邇拽住他的袖子,像怕他跑了似的,「你能不能聽我說完?」

  紀分野沒應聲。

  但腳像生根了一樣粘在原地。

  林邇便從那個錯誤的轉學說起,一直說到父母即將離婚,不出意外,她要跟隨母親去臨市生活。

  無論如何,轉學是肯定的。

  「所以你是覺得,跟不跟我說,後果都一樣。」

  紀分野說。

  「不是……」林邇本能地否認,卻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只好說,「我沒這麼想。」

  紀分野低下頭,垂眸看著她,「那你怎麼想的,嗯?」

  冰冰涼涼的語氣。

  「我當時只覺得這所學校的教學質量不好,換個環境會更適合我,」林邇蜷了蜷手指,試圖把自己心裡想的跟他從頭到尾解釋一遍,「那個時候我沒喜歡你,當然做出的決定也會不一樣……」

  「如果那時候你喜歡上我,就不轉學了?」

  今天紀分野的提問格外銳利,一刀切中要害。

  林邇怔然,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她不是戀愛腦。

  會為了紀分野留在這樣的學校,概率極小。

  紀分野冷笑了一下,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從衣服上拿開。

  林邇卻抓著不放,兩個人較上了勁似的。

  他不敢真的弄疼她,但那一腔的不甘怒意卻始終消散不掉。

  他一貫是捧著她在手心裡的,林邇沒受過這樣的態度,一時也有些委屈:「你為什麼不能成熟一點呢?

  又不是說異地就分手了。

  臨市離這裡不遠,一有空我保證回來看你的呀……」

  卻沒想到,紀分野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終於是下了狠心,一手握住她的手指,像以往很多次的牽手那樣,十指相扣。

  然後把她的手從衣服上拿下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

  十歲那年,母親離開的時候,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媽媽只是出個門,有空就回來看你。」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以至於十歲的他還以為,「出個門」的時間不過是散步那麼久。

  至於「有空」……

  反正那之後,母親再也沒來看過他。

  紀分野不知道那是告別。

  但是家裡的其他人都知道。

  他是唯一「被安排」的那個。

  現在五六年過去,他又一次被女朋友說——你在桐城等我,我有空就來看你。

  從始至終,誰都沒考慮過他的感受。

  多可笑。

  前一秒,他在辦公室里想著要和林邇考一所學校,對他而言難度太高。

  寒假要不要找個補習老師,但是又不想影響跟她約會。

  糾結來糾結去,像小姑娘似的心緒起伏。

  後一秒,他就從老師的口中得知,林邇早就有轉學的打算。

  在他們交往的這麼長時間裡,卻隻字不提。

  他知道她優秀。

  但沒想過,她能這麼平淡、自然、決絕……給他想好之後的生活。


  半點眷戀也無。

  理智到不可思議。

  ——

  紀分野沒去期末考試。

  胡敏芳氣的一口老血梗在心口,把林邇叫到辦公室問情況。

  林邇搖搖頭,說自己也不清楚。

  出了辦公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其實清楚。

  那次吵完架,她回了家,知道母親給胡敏芳打過電話,提了轉學手續的事情。

  怪不得她什麼也沒說,但紀分野卻知道了。

  林邇顧不上別的,立刻發簡訊跟他解釋。

  發完了,放下手機,心裡空空蕩蕩的。

  他並沒有回覆。

  ——

  放假,領成績單那天,林邇依舊沒有見到他。

  她一直覺得這不過是兩個人吵架,卻在那一刻清晰地知道,或許結局會是分手。

  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校門。

  在拐角處,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摩托車。

  還有穿著黑色T恤的少年。

  「上來。

  送你回家。」

  他並不看她,只很簡略地說。

  林邇從他身上聞到煙味。

  記憶里他很久沒抽菸了,似乎是為她戒的,而現在又重新抽起來。

  想到他之前棄考的行為,林邇沒上車,輕輕地皺眉,「我走了之後,你打算怎麼過?」

  紀分野拿頭盔的手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把頭盔遞給她:「就這樣過。」

  「繼續逃學打架,抽菸喝酒嗎?」

  「如果你覺得是就是吧。」

  紀分野自嘲地笑笑,「你以前可從來不管東管西的。

  是之前不夠在乎我,還是現在覺得我以後會自甘墮落,所以害怕了,不敢繼續跟這樣的我在一起?」

  他把頭盔放在摩托車上,朝她傾身:「那你不如留下來,天天監督我。」

  他的眸光清澈又深暗,那一瞬間,林邇不知道他是在試探還是認真的。

  更神奇的是,她居然有一瞬間的動搖。

  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林邇低下頭,攥緊了手心:「我肯定是要轉學的,為了以後考慮。

  本來會到這裡來,就是一個錯誤……」

  她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聲音戛然而止。

  紀分野笑了一下。

  嗯,是錯誤。

  其實他至今不知道,林邇對他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多一點,還是因為他跟她同樣「悲慘」的身世讓她有了共鳴,乃至產生了「喜歡」的錯覺。

  從她冷靜又理智的態度來看,大概是後者吧。

  「祝你考上P大。」

  沉默了很久,紀分野說。

  這也是林邇記憶里,他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

  「哎,二二啊,看不出來你外表是個小軟妹,心這麼狠噢。」

  大一夜談,林邇被起鬨著講到初戀,室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因為名字的諧音,室友們都調侃她,叫她二二。

  熄了燈,在黑夜裡,林邇默不作聲地聽著。

  「其實我覺得你比較像男生誒,你男朋友……哦不,前男友反而很小女生。」

  「其實換位思考一下,要是你男朋友不聲不響地決定轉學,又不告訴你,還表現出一點都不留戀的樣子,那你肯定要罵死他了。」

  「對啊對啊……」

  聽到她們在心疼紀分野,林邇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從小到大,長輩都說她早慧,做事一向理智。

  林邇沒覺得早慧有什麼不好,相反,倒是早就習慣了成熟地看待問題,對於註定發生的事情,她習慣找到最優解,然後接受。

  所以當初面對轉學和分離,她的情緒波動並沒有紀分野來的大。


  滿腦子都是如何說服他,接受這個選擇。

  他不捨得,不接受,她還暗暗覺得他幼稚。

  所以大概是很忽略他的感受吧。

  如果可以倒回去重來一次,林邇覺得或許自己不要用那麼冷靜的態度,而是沖他撒撒嬌,說說情話什麼的,事情大概就會很不一樣。

  畢竟那時候紀分野特別喜歡她。

  那種喜歡是寫在眼裡,看一眼就明白的。

  不像她藏得深。

  也怪她……生來就不是會撒嬌的外向性格。

  「嗯……」林邇並不反駁,只是應著。

  「那他現在在哪裡啊?

  還單身嗎?」

  「還在桐城,」林邇抓著被子翻了個身,輕輕地說,「他女朋友換了一堆了吧……」

  「啊……」室友的感嘆響起。

  遺憾有之,失望有之。

  也是,畢竟現實不是小說,哪有那麼多痴情等待的男主角?

  ——

  剛分開的那段時間,林邇其實有偷偷關注著紀分野的動向。

  他們分了手,但是卻沒刪除對方。

  似乎保留了默契一樣,朋友圈也依然對對方開放。

  只不過,紀分野的朋友圈很少發東西。

  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有一天林邇收到陳欣怡的消息,問她跟紀分野怎麼了,最近他經常喝得大醉。

  林邇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

  陳欣怡給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不過知道她還喜歡著紀分野,就時不時地跟她說些他的近況。

  當然,林邇不知道,陳欣怡跟她聊完,轉頭就會跟紀分野撮合:「你看林邇又找我關心你了誒,她心裡還是有你的。

  你們什麼時候和好?

  其實我覺得異地戀也沒什麼毛病啊。」

  林邇更不知道,紀分野早就心軟了,甚至有好幾次走到她家樓下,預備著她出來就過去給她一個擁抱。

  結果等啊等,卻等到林邇跟另一個男生從外面回來。

  那個男生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戴著細邊眼鏡,皮膚白生生的,從頭到尾一股文靜氣質。

  他手裡推著行李箱,林邇走在一邊,後邊跟著兩人的母親。

  「等到臨市就要麻煩你了,」林邇的母親跟另一名婦女道,「我這邊工作手續還要幾天辦完,辦完馬上來找你們。」

  「咱們多少年的交情,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這幾天還不是你們帶著我們在玩兒嘛。

  你放心,等明天到了臨市,邇邇就是我親閨女。

  這段時間住我們家,航航會照顧她的。」

  「航航這孩子我喜歡,懂事又聽話。

  上期末又考了第一吧?」

  「……」

  宛如親家見面一樣的交談中,紀分野的臉色越聽越冷。

  他站在另一幢單元樓的拐角,林邇只要稍微再偏一偏頭,就能看到他。

  但是她沒有。

  不僅沒有,她還在聽那個男生說話,偶爾還點點頭。

  雖然沒有笑得很燦爛,但那淡淡的笑容也很乖很好看,如同曾經對他笑過的那樣。

  兩人一起上了樓梯。

  所以,這段日子……他守在她家樓下的時間,她根本不在家。

  她跟別的男生在外面旅遊。

  ——

  紀分野恢復單身的消息傳得很快,放寒假之前就有女生躍躍欲試地找上門來。

  那會兒他來一個拒一個,一眼都不多看。

  但是忽然有一天年級里傳,他有女朋友了。

  新女友美艷動人,跟原來那個清純的轉學生完全不是同一個風格。

  陳欣怡一直以紅娘自居,還沒把兩人勸到和好,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戰戰兢兢地找紀分野求證。

  「你不能這樣啊,林邇剛還問我你最近怎麼樣……」


  她倒是光會旁敲側擊地問,卻從不找他。

  紀分野只點了支煙,側著眸:「知道該怎麼說了麼。」

  陳欣怡咽了口口水,低頭給林邇發消息,告訴她:紀分野談了新的女朋友。

  幾乎是秒回,林邇說:「嗯。」

  似乎可以理解為平淡的「我知道了」。

  不喜不怒。

  那一瞬間,連陳欣怡都替紀分野委屈了。

  ——

  紀分野的女朋友沒一個長久的,除了這個共性,她們還全都是美艷掛,跟林邇截然相反的類型。

  起初,他還會跟她們一個一個說好,這種戀愛,錢方面他可以滿足,感情免談。

  到後來,他無情的名聲在外,女生們早就默認了跟他「談戀愛」就意味著有錢、有面子,其餘的一樣也沒有。

  於是他也就懶得刻意說明了。

  他每換一任女朋友,陳欣怡就通風報信一次。

  當然了,最後也沒換來林邇一句詢問,哪怕是流露出半句在乎的跡象。

  ——

  「你說林邇也是挺豁達一女的哈,說斷就斷。

  紀哥這麼多任折騰下來,她也沒句話,站在你們女生的角度來看,她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咱們紀哥啊……」

  「我怎麼知道?」

  陳欣怡翻了個白眼,「不過我代表自己啊,我在乎的男人,做小三也要搶到手的!」

  「嘖嘖,你這個三觀……」

  「喂,我打個比方,我又沒說真的要去搶!」

  周一宇有幾秒沒說話。

  陳欣怡打他的肩膀:「幹嘛裝深沉?」

  「誰裝深沉,」周一宇咽了口口水,「剛才紀哥好像從這裡路過了!」

  陳欣怡腦袋裡轟隆一聲。

  就在兩人齊齊祈禱紀分野什麼也沒聽到的時候,第二天,紀分野又恢復了單身,並且再也沒談戀愛的跡象了。

  他仿佛一夜之間時光倒流,又成了那個林邇沒出現時的紀分野。

  不同的是,身上那種冷然的氣息越來越重。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們高三那年的三月。

  紀分野忽然跟他們說,自己即將轉學去臨市復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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