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月初二。
天上下著毛毛細雨,空氣也變得異常寒冷。
楊軍坐在車子裡,嘴裡叼著煙,出神的望著遠處空蕩蕩的機場。
今天,是干閨女楊成六回國的日子,他這個做父親的親自來機場接機,同時來接機的還有伊秋水。
兩人坐在那兒出神的望著遠方,再有半個小時楊成六就落地了,一想到楊成六沒了一條腿,兩人心裡不是滋味,養了十幾年的干閨女,咋一聞沒了一條腿,那心裡難受的要命。
「老公,我有點緊張,不知道待會兒見了小六說什麼?」
伊秋水依偎在楊軍懷裡,嘴裡喃喃道。
楊軍聞言,神思回歸,下意識的丟掉快要燒到手的菸頭,然後撫摸著她的頭髮,道:「哎,說什麼都行,打也行,罵也行,你這個當乾娘的做什麼都不過分。」
「這丫頭就沒少讓人操心,我都想抽她了。」
伊秋水聞言,笑了。
「你可千萬別,小六沒了一條腿,心裡指不定有多難受呢,這個時候,你千萬別火上澆油。」
「哎,我就是這麼一說,你還當真了?」
伊秋水聞言,身子換了個姿勢,直接躺在楊軍的腿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苦笑道:「我還不了解你,你一準會罵他的。」
楊軍苦笑道:「說心裡話,我是真心狠狠地罵她一頓,可是……」
「回頭,你攔著我點。」
伊秋水嬌嗔道:「知道了。」
這個時候,孫招財突然在外面敲了敲窗戶。
「楊叔,來了。」
楊軍聞言,看向窗外,果然看到遠處有一架飛機正緩緩降落。
伊秋水見狀,連忙爬起來,整理一下衣服,準備迎接楊成六。
「別這麼著急,還得十來分鐘呢。」楊軍笑道。
從飛機降落,再到落地,中間差不多要十來分鐘的樣子。
「哎,我這不是緊張嗎。」伊秋水笑道。
楊軍聞言,笑了笑,然後在他瓊鼻上颳了一下。
搞得伊秋水嬌笑連連,臉上的飛霞很快布滿了脖子。
「老公,你今晚來我院子。」
楊軍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道:「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飛機終於平安落地。
這時,楊軍讓孫招財開車過去。
這點特權,楊軍還是有的,他不用到候機室等人,直接去飛機場接人。
車子開到飛機下方,一行人正準備下飛機。
第一個出現在門口的正是楊成五。
看到楊軍和伊秋水撐著傘站在那兒,他拼命的揮了揮手。
「乾爹,乾娘。」
楊軍和伊秋水笑笑,沖他揮了揮手。
這時候,空姐把梯子放下。
楊成六也在這時坐著輪椅出現在飛機艙門口。
看到楊軍和伊秋水,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眼淚突然控制不住簌簌落下,拼命的揮舞著手。
「乾爹,乾娘,嗚嗚~」
她感受到來自親人的關懷,頓時激動的說不出話。
楊成五和另外一人抬著輪椅,連同小六一塊抬下來。
楊軍和伊秋水也迎了上去。
「小六。」
一見到楊成六,伊秋水叫了一聲,就撲了過去。
「小六,你受苦了。」
看著楊成六坐在輪椅上,伊秋水心酸,忍不住哭了出來。
「乾娘,別哭,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楊成六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坐在輪椅上原地轉了一圈。
「乾爹。」
楊成六叫了一聲。
楊軍見狀,眼圈通紅。
蹲下身子,撫摸著楊成六的那條腿。
看著楊成六自大腿根以下都沒了,他的心就跟刀割一樣,他抓著那條空蕩蕩的褲腿,然後眼睛突然瞟到另一條腿。
突然發現,那條腿自腳脖子以下也是空蕩蕩的,他這時才發現,楊成六竟然沒有穿鞋子。
見狀,楊軍急忙掀開那條褲腿,露出一截觸目驚心的傷疤。
「怎麼回事?不是說只丟了一條腿嗎?」楊軍沖楊成五吼道。
楊成五聞言,紅著臉道:「乾爹,那條腿也感染了,沒保住,我怕您和乾娘擔心,就沒告訴您。」
「你膽子太大了,這麼大的事竟然瞞著我?」
楊軍伸手,就準備抽他。
突然,楊成六拉住了他。
「乾爹,不關哥哥的事,是我讓他瞞著您的。」
說完,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兩條腿,苦笑道:「一條腿沒了就沒了,兩條腿沒了也是沒了,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現在已經這樣了,再說這些幹什麼?」
說完,仰著頭面帶淚水的說道:「乾爹,別責怪哥哥了,這段時間,他可沒少照顧我,您看看他都瘦成什麼樣了。」
楊軍聞言,瞥了楊成五一眼。
果然,這小子瘦了整整一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段時間在減肥。
見他確實對楊成六盡到了做哥哥的責任,楊軍頓時心軟,不忍心責備他。
「看在你盡心盡力照顧妹妹的份上,這次就原諒你。」楊軍道。
「嘿嘿,謝謝乾爹。」楊成五嘿嘿笑道。
伊秋水見狀,笑道:「行了,咱們趕緊上車吧,外面冷,別再讓小六感冒了。」
「對對對,趕緊上車。」
隨後,一行人就把小六送到了一輛公務車上,楊軍他們幾個也跟著坐了上去。
車子緩緩駛離機場。
路上,楊成六講述她在亞馬遜原始深林遇難的經過。
眾人聽了,也是後怕。
三十多人的探險團隊,最後能活著出來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楊成六,另外一個也沒能全乎著出來,一條胳膊也永遠留在那兒了。
想著小六能從那種地方活著出來,真是命大。
當然,要不是楊軍不惜一切代價花重金營救的話,恐怕她再有十條命也不能出來。
「以後還干那麼危險的事情嗎?」楊軍板著臉道。
楊成六聞言,笑道:「乾爹,你是了解我的,我哪是閒得住的人啊。」
「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讓哥哥幫我報名下一屆的帕運會了,我的目標就是拿下游泳金牌的。」
「哎,你可真是不閒著。」
楊軍幾人無語地搖了搖頭。
對於小六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們雖然有點意外,但是又不覺得那麼突兀,要是小六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的話,那她就不叫楊成六了。
相對於小六能有如此樂觀的生活態度,楊軍也是由衷的替她感到幸福,原本以為失去雙腿的小六從此會一蹶不振的,擔心她自暴自棄,現在看起來,自己擔心有點多餘了。
不管怎麼說,只要人還活著,就比什麼都強。
要是他能在小六出事的第一時間陪在她身邊的話,小六也不用失去兩條腿了,他敢肯定,他的龍精鳳髓同樣能治癒小六的腿的。
只是,他不能趕過去。
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不能隨便出國,所以,他就沒能保住小六的雙腿。
「既然你決定了,乾爹支持你。」楊軍道。
「嗯,乾娘也支持你,咱們小六永遠是最棒的。」伊秋水道。
「謝謝乾爹乾娘,我也覺得自己可以的。」小六笑道。
「還有我。」
楊成五笑道:「如果到時候你拿不到金牌,回頭哥親手送你一個。」
「哥,你個烏鴉嘴,不許說這種喪氣話。」
「嘿嘿,我就這麼打個比方,我相信小六可以憑藉自己的本事拿到金牌的。」
「哈哈!」
一時間,車內其樂融融。
回到家後,立馬開席,為小六接風洗塵。
楊安國、楊安邦、馬駒子,孫招財、孫招娣、石頭、棒梗、王筱筱……只要好小六認識的人都來了。
要不是楊軍攔著她們,恐怕她們也跟著去機場接小六去了。
小六一到,眾人就圍著她噓寒問暖。
見那麼多人關心和心系自己的安危,小六也是發自內心的感動,再次把自己遇險的經過講述一遍,聽到眾人也把心提到嗓子眼。
隨後,全家人開席,慶祝小六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
第二天一早。
楊軍就揉著太陽穴起床了,他的腦袋很沉,也很難受。
昨天晚上多喝了兩杯,今早頭就難受起來。
他先是去了餐廳,一眾女人早已坐在那兒等著她了,孩子們上學去了。
「先喝杯解救湯。」
納蘭清夢端來一碗醒酒湯,示意他喝下。
楊軍二話不說,直接一飲而盡,放下碗,揉了揉太陽穴,閉著眼睛道:「小六呢?怎麼不見她過來吃飯。」
「昨晚酒宴結束,小六就回自己家去了。」納蘭清夢回答道。
「嗯?」
楊軍愣了一下,然後道:「這丫頭,怎麼還是那副脾氣?」
「她什麼脾氣秉性,你這個當乾爹的還不清楚,小六那麼要強,怎麼可能留下?」
「她是不想看到別人對他的憐憫眼光。」
楊軍聞言,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啥都好,就是太要強了,自己非要和自己過不去。」
完了,又補充道:「回頭給他多調去幾名保姆,好好照顧他,別讓她受了委屈。」
伊秋水白了他一眼,道:「這種事還用你操心?昨天晚上我就調去六名保姆專門伺候她飲食起居了。」
「那就再多調兩名。」楊軍道。
「不用。」伊秋水道:「小六是個要強的人,若是身邊照顧的人多了,她反而更不好受了。」
「嗯,還是你了解她。」楊軍道。
隨後,幾人閒聊了一會,大家還在聊著小六遇險的經過,原始森林,那種九死一生的經歷,讓她們現在都還感到後怕。
「對了,成道最近在幹什麼?」楊軍問道。
對於這個兒子,確實夠他頭疼的,但是即使兒子那樣,他依舊沒有放棄,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白荷身體已經康復了,現在已經上學了。」伊秋水道。
「我問的是成道,沒問白荷。」
伊秋水笑道:「十幾年的夫妻了,我還能不了解你,你嘴上是問成道的,其實還不是想問白荷?」
「你放心吧,你兒媳婦現在身體已經康復了,沒留下後遺症,將來不耽誤你抱孫子。」
楊軍聞言,撇了撇嘴:「自多多情,你以為很了解我?」
伊秋水只是笑笑。
其他人見狀,也是笑笑。
她們都看出來了,楊軍就是在問白荷。
「定親是哪一天?」楊軍見狀,也不再裝了。
說好的定親的,一直沒見動靜。
楊軍沒表態,伊秋水也不敢擅作主張,所以定親的事就拖了下來。
「這不等你拿主意的嘛。」
伊秋水照顧他的面子,道:「看你工作那天空閒,就定哪天吧。」
「我要是永遠沒空呢?」
伊秋水聞言,嬌嗔的笑了。
對於楊軍這種賭氣式的行為,她早已習慣了。
這種時候,千萬別和他對著幹,一定要順著他,只有把他哄高興了,兒子定親的事才能確定下來。
「你說說你快五十的人了,怎麼還跟孩子一般見識。」
伊秋水道:「其實定親只是一個說法,並不需要大操大辦,只要雙方家長見個面,吃頓飯,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了,占用不了你多長時間。」
「你平時在河邊釣魚也是閒著,抽出一頓飯時間還是有的。」
「我沒空。」楊軍梗著脖子道。
他覺得伊秋水在用釣魚的事說他不務正業。
「好好好,我收回剛才說的話還不成嗎。」
伊秋水陪笑道:「實在不行,我就把白荷父母請到家來,就把酒席擺在釣魚台,你一邊釣魚,一邊商量孩子的親事,兩不耽誤,你看可以嗎?」
「沒空。」楊軍氣哼哼道。
伊秋水越說越過分了,就差指著楊軍的鼻子說他這個空軍司令不務正業了。
其他幾個女人見狀,紛紛捂著嘴偷笑。
在這個家裡,也只有伊秋水敢跟楊軍開這種玩笑,也只有她敢說楊軍是空軍。
這要是換個人,恐怕小鞭子伺候上了。
「行了,別老是耍小孩子脾氣。」
伊秋水笑道:「既然你不反對,定親的事我就定在明天怎麼樣?」
楊軍板著臉道:「隨便你。」
伊秋水聞言,笑了。
「行,那就定在明天晚上。」
楊軍聞言,不再說話。
他也知道這種事不能一直拖下去。
既然兒子堅持選擇白荷,他這個當父親的總不能狠心棒打鴛鴦吧。
兩個孩子的事儘快定下來,只有關係確定下來後,兩個孩子才能真正的靜下心來學習,將來也會按部就班的上完大學,出來工作。
哪怕兒子再不成器,楊軍也不會輕言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