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商場無處不世故
吃早點時,冼耀文手裡拿著《立報》在閱讀。
《獅城的日與夜》連載到第二回,阿哲和阿月從相識到相知的過程,阿月告知阿哲自己的過往——原是富商小妾,被人勾引成了澳門一李姓鴉片王的女人,後與鴉片王的秘書私通,兩人私奔到獅城,誰知雙宿雙棲的日子沒過幾天,秘書卷了她一筆錢還有用來保命的材料走了。
保命的材料並未指出與鴉片王有關,但通讀文章,但凡閱讀理解能力沒問題,都可以看出來材料絕對與鴉片王有關,且十之八九是罪證。
今日文章的配圖是李月如穿著泳衣站在泳池邊的跳水板上,回眸一笑的瞬間。
據李月如所說,她在香港時罕少拋頭露面,更不要說與李裁法一起,沒多少人知道她與李裁法的關係,如果不是李裁法自己注意到報紙,大概沒有旁人能告知。所以,現在還沒辦法判斷李裁法是否看過文章。
吃過早點,冼耀文讓戚龍雀通知戚龍刀,制裁計劃的「撩裁」可以進行了。
李月如私奔的事情一出,李裁法肯定會杯弓蛇影,將另外兩個女人陳蕙英、黃小曼看得更緊,特別是手裡還握著一筆錢的黃小曼,應該會特別照顧。
但看管看,不可能把人鎖在家裡不讓出門。只要出門就有接觸的機會,派一帥氣的姑爺仔扮演追求者撩撥黃小曼的心弦,也撩撥李裁法的怒火,令他對李月如的恨意增添幾分。
今日八月初八,金滿福開業剪彩的日子,冼耀文和岑佩佩在客廳嘀咕了一陣,岑佩佩出門代表他去醫院探望周懋臣。他不能自己去,若與周懋臣面對面,有些問題就不能避而不談。
周懋臣在死之前肯定要對周家家業、子女做出安排,在他還能動之前,周家的接班人會定下來,然後將自己積攢下的人脈移交給接班人,可以預見周懋臣會連軸出演大戲《臨終託孤》,冼耀文如果去了,極有可能被迫出演配角,成為託孤人之一。
有一個畫面是可以想像出來的,病房裡有其他人在場時,周懋臣將姿態擺得很低,用近似央求的語氣請冼耀文多多照顧自己兒子。
人之將死,為了兒子,周懋臣不顧自己的臉面,不會有任何人看輕他,卻能將冼耀文將死。
同行是冤家,這話對,也不對,自打胡雪岩之後,中華大地還沒有其他商人將生意做到他的高度,除了色情行業是民族企業清一色,其他大多行業仰洋人之鼻息。
國讎家恨的大背景之下,沒有哪位商人能將生意做到壟斷行業、市場的高度,往往是市場很大,卻窮極一生只能吃掉一小塊,於是,許多商人有共富之大胸懷,自己是染布的,有親戚上門取經,會手把手地教,更有甚者帶動父老鄉親一起干。
這就是為什麼不少行業的從業者都帶有地域特徵。
香港的情況也差不多,最肥美的那塊被英國佬占著,華商有不敢與之為敵,卻能讓大家同仇敵愾的競爭對手,華人的商界表面看起來一團和氣,有立意上對抗洋人的華商總會,但深入了解一下,一個個都熱衷於搞小團體,地區性、行業性商會如過江之鯽。
生意人在自己身上貼上各種標籤,然後目光如炬觀察其他商人身上的標籤,玩起了連連看的遊戲,按照遊戲規則來說,冼耀文身上的標籤和周家高度重合,他開製衣廠時,周家「幫」了一把,提供原材料,現在周家的孤兒賣襯衣,你冼耀文不幫忙不為過,但是出手打壓就不對了,市場這麼大,你一人也吃不完,大家抱團取暖,一起對付洋人不好嗎?
假若周家不生蕭牆之禍,周懋臣之死並不會削弱周家多少實力,有的是人繼續捧臭腳,冼耀文若是對周孝桓上狠招,欺侮「孤兒寡母」的惡名算是背定了。
冼耀文是商人,無論走到哪裡,都要和當地的商界和光同塵,遵守當地的遊戲規則,多交友少樹敵,個性太強,同其他人格格不入,生意不可能做大。
如果放在半年前,周懋臣命不久矣對冼耀文而言是一個不錯的消息,他會立馬推崇「誰說女子不如男」這個論調,貼到周若雲身邊,主動被團結,進而背叛性別,為女男平等奮鬥,第一戰就是女兒和兒子享有同等的繼承權。
攀龍附鳳,走無數前輩已經證實是捷徑的鳳凰男之路。
現在就算了,雖然他不清楚周家在暗處藏了多少家底,但即使比他多也多不到哪裡去。細算一下,他目前有能力調集逾2000萬美元的現金,加上銀行貸款,數字還會更大,屬於自己的資產離2000萬美元也僅是一步之遙,水漲船高,沒有若熱·貴諾的身價,已經不值得他當一回鳳凰男。
冼耀文挺惋惜之前沒有順著周若雲這條線,喊周懋臣一聲伯父,將自己侄子、弟弟的輩分定下來。不然,今天去醫院的就是他,在病床前滿地打滾,哭訴二哥不做人事,以大欺小。
在書房裡泡了一會,冼耀文在客廳接待了來訪的劉榮駒的大姐劉若玲,同時也是黎民祐的妻子,以及黎民祐的弟弟黎民樂。
兩人帶來了50萬現金,也大致表明了情況,劉若玲為主,黎民樂為輔,將會進入合作的企業任職。冼耀文給兩人大致說了說幸福工廠,又打發他們去一趟麒麟圍,找陳日新商議購買便宜的地皮,幸福工廠將會建在中華製衣附近。
此時,尖沙咀天文台道。
姚木、劉福、周裕彤等一眾人站在金滿福的門口,等著吉時,也等著冼耀文。
姚木臉上樂滋滋的,再過些日子就是劉福的生日,這可是大日子,大擺壽宴是免不了的,一眾便衣自然要帶著禮物去賀喜。禮物嘛,沒有比黃金擺件更合適的了,金滿福將會迎來一大票生意。
劉福臉上喜滋滋的,不僅因為金滿福的生意,也為自己即將收穫一批黃金而喜,家底變得更加豐厚,他的退休生活和子女更有保障。
周裕彤臉上喜洋洋的,參股金滿福這步棋算是走對了,當初鄭大福申請槍牌,那叫一個艱難,不僅要一趟一趟地跑,箇中花費很是不少,輪到金滿福,程序不要太簡單,不用申請,就有人將槍牌送了過來。
從今天開始,軍裝警會增加天文台道的巡邏密度,原來閒時停在別處的一輛巡邏豬籠車也停在了街口,這會震懾住搶匪,讓他們在選擇搶劫目標的時候繞著天文台道走。
金滿福被重視的同時,鄭大福也受惠,幾家門店都會受到軍裝警的關照,在巡邏密度、巡邏簽到簿以及定點飯堂方面做出有利於鄭大福門店的調整,基本可以保證鄭大福不會被搶。
這是明面上的好處,暗地裡與便衣交好,也可以震懾社團,以後會少掉不少麻煩事。
這是其一,安全有保障,其二,與冼耀文進一步交好,平價黃金的供應有了保障,兩個保障俱全,他可以放心大膽地加快鄭大福的擴張速度。
周裕彤轉臉看向站立在一邊的安保莫長風和厲元朗,雙眼透出滿意之色,只見前者穿著長衫,魁梧雄壯,後者穿著一套西服,短小精悍,兩人都是威風凜凜,絕對能震懾住宵小。
而且送他們過來的安保公司經理介紹過兩人,莫長風是洪拳門徒,不僅擅使裙底穿心腿(電影裡的佛山無影腳),武功不俗,還能搖旗,隨時隨地能喊來數百號人。
厲元朗祖籍舟山,從小修習家傳船拳,後舉家搬到海豐,機緣巧合修習了青塘拳,將兩地之船拳融會貫通,最是擅長在狹小空間格鬥,又有過從軍經歷,對槍械也很熟悉,有他把守門店金庫通道,可確保萬無一失。
可心底對兩人越是滿意,越是難以抑制羨慕嫉妒,他從掃地洗廁所,給人端茶遞水到今天的位置,足足花了十年。
冼耀文呢?
離賣給他72根小黃魚,換得四萬三的本錢才過去不到一年,已是打開局面,攢下偌大家業,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正惦記著,人到了。
冼耀文甫一下車,便直奔人群,抱拳道:「姚老闆,劉老闆,周老闆,恭喜恭喜。」
「冼老闆,同喜同喜。」三人紛紛抱拳回禮。
周裕彤收回手,從口袋裡掏出幾個紅包遞給冼耀文,「冼兄,這是給舞獅準備的。」
冼耀文擺了擺手,「金滿福站在台面的人是周兄,剪彩儀式理當由你來主事,點睛也要由伱來,趁著吉時未到,我去給員工發個紅包,讓他們知道一下我這個小老闆。」
話音落下,不等周裕彤客套拉扯,他大步流星走進店裡,對著櫃檯里的員工遞出紅包,「我是金滿福的小股東冼耀文,金滿福的生意還要拜託大家多多辛苦,一人一個,沾沾喜氣。」
第一個接過紅包的員工等冼耀文發完紅包便恭敬回道:「冼先生好,我是店長王景平。」
冼耀文伸出右手和王景平握了握,「王店長,金滿福是一家好店,不會讓你吃虧,周老闆是一位好東家,不會讓你受委屈,安心做事,其他不用擔心,該有的都會有。」
「冼先生,我一定會盡職盡責。」王景平誠懇地說道。
「好。」冼耀文微微頷首,「王店長,我會關注你。」
說著,他和其他員工一一握手並送上勉勵的話,寒暄完,又回到店外。
他一走出店門,就有人忍不住拆開紅包,瞬間驚呼,「哇,番婆,冼老闆好大方。」
他的驚呼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紛紛往他手上看,只見他手裡拿著一張印有豐收女神克瑞斯頭像的滙豐版十元面額紙幣,頓時跟著驚呼一聲,低頭拆自己的紅包。
冼耀文這邊被姚木和劉福帶著認識各路來觀禮的客人,沖姚木來的姚氏宗親會代表以及幾個商人,沖劉福來的劉氏宗親會代表、龍岡總會代表等。
兩人大概事先通過氣,沒有邀請警隊人員和官員,冼耀文只看見韓森帶著幾個便衣在角落裡,應該是被喊過來做安保的。
見完客人,冼耀文走到韓森身邊,「恭喜,破了大案,探長之位指日可待。」
前幾天發生的警車運金案,最關鍵的找到犯罪嫌疑人和擊斃、逮捕都由韓森帶隊完成,由於案子太大,桃子估計不會被摘得太厲害,大部分功勞會落在韓森頭上,對其將來的升遷幫助很大。
畢竟警隊就算再腐敗,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不可能阿貓阿狗都有資格花錢買位子,資歷要熬,功勞要有,臨門一腳才是金元攻勢。
韓森眯起眼,樂呵呵地說道:「剛升過一次,再升需要時間。」
「會有機會的。」冼耀文派了支雪茄給韓森,「過些天我打算組織一場足球賽,需要找場地,還需要幾個人做服務,因為踢球的大多是英國佬,有警隊的,也有軍隊的,最好是找會說幾句簡單英文的人。
這段時間我事情有點多,你辛苦一下,把這件事接過去,要花多少錢,你給我打電話,我讓人給你送去。」
冼耀文已經把話說得夠直白,韓森又豈會不明個中三昧,他激動地說道:「冼生,謝謝,謝謝。」
「不用客氣。」冼耀文在韓森的臂膀上拍了拍,「花錢能解決的事就不要想著用其他辦法,踢球是開心的事,有人不開心就不好了,不用為我省錢。」
「了解。」
「明天去我那裡食宵夜,八點能到就行,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好。」韓森點了點頭。
放鞭炮、舞獅、剪彩,一系列的流程之後,金滿福開始營業,因為有開業大酬賓,周裕彤又把鄭大福的9999金移植了過來,進店的客人不少。
靜立一邊觀察片刻,可以發現櫃員對客人一視同仁,無論是穿著光鮮或普通,都是熱情接待,並沒有嫌貧愛富。稍想一下就能明白,穿著光鮮者容易出大單,穿著普通者購買率更高。
周裕彤是開金店的老手,又是從服務客人的第一線一步步爬上來,要說金店的生意運營,他明顯要比冼耀文專業,冼耀文大概沒什麼先進經驗與其分享。
要說服務,並沒有隨著時代發展而進步,反而隨著人權的逐漸深入人心而開起了倒車,過去的美人盂、美人紙、肛狗之類的變態玩意,放到如今是無法想像的。
在櫃員前做了一會指導的周裕彤來到冼耀文身前,「冼兄,該去酒家了。」
「好,周兄坐我的車,我帶了兩箱碼頭老鼠(蜜桃紅),等會一起搬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