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雲惠子冥思數秒,說道:「我想我會還。」
「理由。」
「假如我不還錢,你會告訴松田會長,松田會長又會告訴其他鄰居,10萬円不值得我損害自己的名譽。」
冼耀文拍了拍手,說道:「我的假設不嚴謹,但你給出了合理的答案。看過《菊與刀》嗎?」
「沒看過。」南雲惠子搖頭,「只知道是一個美國女人寫的。」
「你應該買來看看,魯思·本尼迪克特在寫《菊與刀》之前,不懂日語,沒有來過東洋,更沒有對東洋進行過研究,寫出來的東西肯定是片面的,而且充滿個人價值取向。
但《菊與刀》在美國非常暢銷,本尼迪克特也因此成名,她對東洋的個人價值取向有成為美國普遍價值取向的趨勢,看過這本書,你大致能了解美國人怎麼看待東洋人。」
冼耀文吸一口雪茄,說道:「本尼迪克特在書中提出東洋人屬於恥感文化,她說恥感文化中人們的善行依靠外部力量的推動。
羞恥作為一種心理感受,是對別人批評的反應,羞恥感的產生都是需要外人在場。
在恥感文化中沒有坦白懺悔的習慣,因為只要不良行徑沒有被別人發現,就不會感到恥辱,也就沒有必要坦白懺悔而自尋煩惱。
她還說恥感文化源起三種意識,集體意識、階級意識、服從意識。
她的說法是否正確,我不予評價,單說集體意識,這是人類共有的,人本來就是社會性動物,特徵包括協作性和依賴性。
無論男人或女人想要繁殖,都需要異性協作,想經營一間會社,同樣需要多人協作。
吸引異性交配繁殖或在一間會社穩定工作,都需要個人形象,而信譽是個人形象的主要組成部分,想融入集體,個人信譽非常重要。
信譽就是廄戸信販小額借款業務模式取得成功的根本,是否能精確將客戶對個人信譽的重視程度轉換成一個借款最高數值,這是我們獲得最高利潤的關鍵。
判斷客戶對個人信譽的重視程度,我們不可能通過對客戶的深入調查進行,這樣做成本太高,最好是在培訓時完成這項工作,所以,做培訓的職員個人能力非常重要。
好了,廄戸信販的業務模式說到這裡為止,晚一點我會給你們詳細的策劃書,接下來說一點策劃書上沒有的內容。」
冼耀文看向南雲惠子,「廄戸是什麼意思想必不用我多說,之所以將會社命名為廄戸信販,是為了點明它的慈善性。
我對廄戸信販的定位是『窮人的銀行』,廄戸信販對外宣傳時需要表明自己一直堅守服務窮人的使命,不斷踐行以『讓所有人在有需求的時候能夠以合適的價格,方便快捷並有尊嚴地享受金融服務』為原則的普惠金融。
簡而言之,廄戸信販需要名利雙收,盈利的同時獲得好口碑。
我希望由你擔任廄戸信販的會長,逐年積累善名,為將來進入政界打下良好基礎。」
南雲惠子不敢置信道:「會長想讓我進入政界?」
冼耀文頷了頷首,「如無意外,將來你要去參選議員,進入眾議院。我希望廄戸信販三年之內能夠上軌道,然後擴充為廄戸商社,你脫離松永商社,擔任廄戸商社的會長。」
南雲惠子瞥了松田芳子一眼,鞠躬道:「哈依。」
冼耀文看向松田芳子,說道:「松永信販的發展速度是不是已經受到資金限制?」
「是的。」松田芳子點點頭,「雖然鋼蛋上個月的分紅已經漲到1500萬円,但最近從松永信販抽了幾次利潤用於購買地皮和注入松永投資,借款業務量又在增大,今天可動用現金只有不到3億円。」
「今天?」
「有幾筆大的借款很快簽合約,最多一周,現金還要支出6000萬円,近期可以收回的借款數額不多,只有不到400萬円。」
冼耀文頷了頷首,「有沒有想過借雞下蛋?」
「集資還是銀行?」松田芳子反問。
「保全經濟會把集資利息抬得太高,現在不是集資的好時候,最好的辦法是找銀行。」
「從銀行貸款?」
「不是。」冼耀文擺了擺手,不疾不徐道:「如果是貸款,從一家銀行能夠貸出來的金額有限,想獲得更多資金,只能找多家銀行。
每公關一家銀行,都會產生一筆金額巨大的隱性支出,而且,隨著我們貸款的金額和次數增加,隱性支出會呈幾何倍增加,總有一天會達到吸乾利差的臨界點。
另外,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但凡有幾筆貸款被要求提前還款,我們的資金鍊會崩塌。
我們要的不是直接貸款,而是找銀行內部人員達成三方合作,三方是指我們、銀行內部人員和銀行。
我們向銀行提供理財服務,銀行實現財富增值,我們賺取利差,而銀行內部人員指定的人成為我們的兼職業務代表,按月獲得項目提成。」
松田芳子領悟其中妙處,「找成立不久的地方銀行?」
冼耀文頷了頷首,「給銀行內部人員的好處私底下談,但要光明正大給,走會社的財務流程,提成交完稅再發放給業務代表。
這樣一來,只要銀行的資金沒有虧損,三方合作一切都是合法的,我們給業務代表的提成過高,雖說違背常理,但東洋法律並未規定會社職員薪水上限,我們發多少是我們的自由,誰也管不著。」
松田芳子稍稍遲疑,「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有些事你按合法的方式去做,它就是合法的。」
「好吧。」松田芳子點點頭。
冼耀文看了眼手錶,說道:「合作的地方銀行找兩家即可,只有一家容易被牽著鼻子走,過多協調起來有難度,畢竟貪慾有大有小,如果我們給出的條件不一致,容易產生矛盾。」
「哈依。」
「松永信販的職員里有特別優秀的嗎?」
「優秀的職員不少,最突出的是新進職員武井保雄,2月份已經創造了1700萬円的業績。」
聽見熟悉的名字,冼耀文淡笑道:「不錯,這個武井保雄是不是開拓了一個好市場?」
「是的,他打開了團地的市場,設計了家庭裝修借款,受到團地妻們的歡迎,他現在正在攻略新的團地,很快又會有一筆大合約。」
「對人材可以適當提高待遇和加快晉升速度,也可以允許他們組建自己的課,職員自行招聘,課內部的提成由課長進行分配,給他們擁兵自重的機會。」
「為什麼這樣做?」松田芳子無法理解。
「松永商社從事信販業務,有損名譽,特別是當從事信販業務的會社增多,競爭變得激烈,有些會社會採取非常規的經營手段,比如完全雅庫扎高利貸的做法,到時,信販的名聲會變得更加惡劣。
當信販市場變混亂,就到了松永商社退出信販業務的時候,我指的是表面上退出,關閉松永信販,但資金流向其他信販會社。」
「先讓他們組建自己的課,然後扶持他們成立自己的信販會社?」
「你說對了。」冼耀文直起身說道:「松永投資的項目資料拿出來,我們過一遍。」
……
中午時分。
冼耀文兩人來到掬水居酒屋,同上次一樣,依然是女將井川智美親迎,若女將井川智美的女兒井川彩跟在旁邊。
一番寒暄,兩人被帶到庭院的涼亭,身穿和服的夏洛特已經在等著,見到冼耀文,他給了一個擁抱。
「亞當,新婚快樂,非常抱歉不能參加你的婚禮。」
「沒關係,以後還有機會。」
夏洛特嬉笑道:「所以,還有下一次?」
冼耀文聳聳肩,「或許不止一次。」
「我喜歡香港。」
「我可以幫你入籍。」
「沒有必要,當一個美國人不耽誤我交女朋友,我有了兩個新女朋友,是雙胞胎。」
冼耀文淡笑道:「有心靈感應嗎?」
夏洛特賤笑一聲,「非常神奇,很美妙的體驗。」
「王八蛋,你的運氣真好。」
夏洛特攤了攤手,一臉嘚瑟道:「你也可以找。」
「我會的,但不是現在。」冼耀文擁住夏洛特,「告訴我,又是哪個混蛋想從我這裡拿錢?」
夏洛特臉色一正,「查爾斯·威洛比少將,我的新Boss。」
冼耀文鬆開夏洛特,掏出雪茄袋,炮製好雪茄遞給夏洛特一支,「請說,我聽著。」
夏洛特點上雪茄,吸了一口說道:「有末機關要加強對蘇聯的情報工作,需要經費,我想讓你接手渡邊商社。」
「我能得到什麼?」
「威洛比少將的友誼,東亞商社在東洋暢通無阻。」
「條件。」
「東亞商社30%的利潤。」
冼耀文指了指松田芳子,「她出面管理渡邊商社,待遇是利潤的10%。」
「沒有問題,但有一個前提條件,利潤的60%滿足經費的需要,30%由你想辦法轉去美國,包括東亞商社的30%。」
冼耀文睖了夏洛特一眼,「錢轉去美國需要成本。」
「我知道,是你的成本。」
「Fuck 」
夏洛特聳聳肩,「你可以提出不過分的條件。」
冼耀文故作思考片刻,說道:「轉告你後面的人,至少80%的資金讓我用一年,我給5%的利息。」
「利息太少,我覺得沒有轉告的必要。」
「我的底線10%。」
「等我消息。」說著,夏洛特從矮几上拿了兩個酒杯,遞給冼耀文一個,「乾杯。」
兩人幹了一杯,隨即在矮几前相對而坐。
夏洛特給空杯重新倒上酒後說道:「亞當,韓國那邊的生意可能做不了太久。」
「有什麼消息?」冼耀文捻起一塊魷魚天婦羅送進嘴裡。
「白宮和國會不滿麥克阿瑟將軍的一些言論和戰爭擴大化的想法,可能會把他調回國,然後在一場大勝後展開談判,也許戰爭很快就會結束。」
冼耀文輕笑一聲,「阿羅伍德,戰爭可以由單方面開啟,但未分出勝負之前,只能在雙方達成共識後結束,華盛頓想要結束,莫斯科未必,除非華盛頓願意答應把你送去莫斯科做舞男。」
「哈。」夏洛特大笑道:「你不認為戰爭很快結束?」
「我希望它快點結束,但不看好,我們的生意大概還能做很久。」
「這也不壞。」夏洛特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有末機關的負責人是有末精三和鈴木敬司,我希望他們兩人也能分享一點渡邊商社的利益。」
「對有末機關我不想介入太深,我只做生意,松田會多準備一份交給你,怎麼分你說了算。」
「」夏洛特滿意地點點頭,「今晚有沒有時間,我想安排你見一個韓國人。」
「誰?」
「町井久之。」
「東聲會?」
「嗯哼,東聲會是第二總參謀部的扶持對象,我希望它能建立一些合法的生意。」
「我沒興趣見一個雅庫扎,讓松田去見他,你的目的我可以幫你實現,佣金15%。」
「成交。」夏洛特一臉喜悅道:「亞當,你永遠善解人意。」
冼耀文淡笑道:「夏洛特,你變了,變得貪婪。」
夏洛特攤了攤手,「受你的影響。」
「你的學習能力真棒。」揶揄了一句,冼耀文端起酒杯,「能告訴我井川智美是誰的情人嗎?」
「不能,我只能告訴你他們已經結束。」
「她還是鋼蛋的股東?」
「是的。」夏洛特曖昧笑道:「所以,你為什麼忽然問起井川?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幫你介紹。」
冼耀文睨了夏洛特一眼,說道:「我喜歡她,但不用你介紹。」
「哈,小井川也不錯。」夏洛特給了冼耀文一個只可意會的眼神。
「不錯的提議。」
兩人一邊吃東西,一邊口嗨,待食訖,冼耀文帶著松田芳子離開,夏洛特依然留在掬水。
車來到一僻靜處,冼耀文下車,點上雪茄陷入沉思。
松田芳子離開了一會,片刻後捧著一個托盤返回,托盤上擺著茶壺和茶碗。
她將托盤放在車頭,倒好一碗茶,送到冼耀文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