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都出來見人,別縮著了寶貝們。」唐按亮了中指上綁著的便攜指燈,揮舞著白色光束在一排窗戶上掃過,「快點兒。」
「說多少遍了,別把指燈綁在中指上,每次一伸出來我就下意識想把巴掌送到你臉上。」裡面的人用手背擋著被燈晃過的臉,罵罵咧咧地從屋裡出來。
楚斯手指一撥,捏著的通訊器調轉了個兒,重新被他扔進了兜里。
他借著唐的指燈光亮,眯著眼看向那伙人。
打頭的是個漂亮姑娘,有著明顯的門勒城血統,即便在星夜下皮膚都白得扎眼,棕黑長髮在腦後扎了個高高的馬尾。她穿著緊身背心和軍用長褲,絲毫不介意把胳膊上那條十多公分的長疤露出來。
她先是面無表情地把兩根中指豎到了唐的鼻尖前,目光半是傲慢半是懶散地從眼角斜瞥出來,往暗處的楚斯臉上掃了一下。
只一下,她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就猛地瞪圓了,「活見鬼了……」
楚斯點了點頭,「這問候我收下了勒龐小姐。」
勒龐倏地收回手指,原地一個轉身,兩腳跟啪地一併攏,指尖在眉邊一碰:「允許我重來一次,好久不見,長官!」
她這麼一喊,後頭的人也陸續看清了楚斯的臉,登時收了大爺樣兒,排成串兒滾過來,啪地一併腳:「臥槽!」
地動山搖。
楚斯:「……」
眾人又七七八八地反應過來,重新吼了一嗓子:「長官好!」
楚斯的目光一一從他們臉上掃過。很巧,站在這裡的五個人,每個都是他帶出來的。
「好久不見。」楚斯並著的兩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眉骨,自打出了訓練營,他就再也沒行過這種軍部規格的禮。
薩厄·楊剛露面時倒是行過,但他那姿態太過懶散,活生生把軍禮行出了流氓味,更像是嘲諷。被敬禮的不朝他扔鞋就不錯了,就別說回禮了。
勒龐眼珠一轉,又歪頭看向金:「這個小辮子帥哥和這個小崽子又是誰?」
她說著舔了一下嘴唇,「看得我都餓了,好久沒吃肉,哎……」
金:「……」
他乾笑一聲朝楚斯後面躲了一步,悄聲道:「你們這些人怎麼張口閉口都是吃人。」
楚斯道:「訓練營裡帶出來的毛病,罪魁禍首就是那位反面教材,你找他抱怨去。」
這種聽起來非常不善良的說話方式是薩厄·楊最喜歡的,當年在療養院時就傳染給了一批病友,進了訓練營之後又傳染給了同期隊友,一不小心就這麼代代傳承下來。
傳到後來,反而沒人知道源頭在哪兒了,因為「薩厄·楊」這個名字是特殊訓練營唯一的一個污點,成了十數年裡從高層到各屆學員都避而不談的禁詞。
「這位……」唐指了指金,說了兩個字就卡了殼兒。
「金·費格斯。」金體貼地報了自己的名字,又拍了拍小拖把的頭,「這是我女兒。」
「好漂亮的小姑娘,長得真不像你。」唐誇了一句。
金:「……」你們訓練營能不能出一個會說人話的?
「這位費格斯先生扎了一屁股的毒刺,再這麼站下去他大概會疼哭。勒龐,幫忙拿點兒藥來。」唐說著再度小心地環視了一圈,領著眾人朝最大的那個屋子裡走去,「咱們進屋說。」
楚斯順著他的目光也朝周圍環視了一圈。
這個基地所處的地方被層層高樹包圍著,頹掛下來的枯枝敗葉交錯縱橫,剛好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巢,兜在他們頭頂上,將基地半包圍在其中。
除了這些也許還能再搶救一下的樹,周圍沒有半點兒活物。
「這裡是我們的餐廳,兼具會議室和客廳的功能,如果有客的話。」唐簡單介紹了一下,「往那邊依次是幾個房間,我的、喬爾的,勒龐在中間,最邊上是劉還有蓋伊。這邊這間是偵查室。」
餐廳里有幾張硬質的凹型矮椅,椅子中間圍著個兩用電爐,一隻非常丑的鍋子架在上面,裡頭咕嘟咕嘟不知在煮著什麼。
眾人七七八八在椅子裡坐下,勒龐穿過幾個房間,拿了藥盒來,沖金一努嘴:「去,到牆邊箱子那趴著,把褲子脫了。」
金:「???」
「等等等等,你還是來椅子上坐著吧,藥和鑷子給我,你能不能偶爾把自己當個姑娘。」長了張娃娃臉的喬爾連忙過來插手,好心領著金去了他的房間,免除了金眾目睽睽之下脫褲子的尷尬。
那邊屋門一關,勒龐坐進了楚斯旁邊的椅子裡,沖楚斯道:「長官,這基地剛建沒多久,房間少。過會兒讓唐和喬爾搬去一起,劉和蓋伊也湊一湊,騰出兩間來給你們先住下。等攢夠了材料,再擴幾間就會寬鬆很多。」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楚斯問完又補了一句,「當然,挑能說的說。」
眾人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唐開了口:「其實現在這境況,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
勒龐「嗯」了一聲,道:「我們當初是同時接到了一個任務,來巴尼堡對東塔地上十六層和地下兩層進行秘密清理,時間要求很緊,說是務必在五天之內清除完畢。」
楚斯聞言皺起了眉,「清理東塔?」
當初的巴尼堡事件發生在5667年,導火索是巴尼堡發出去的一條指令加密錯誤,被泄露了出來,由此牽出了整個軍部和總領政府勾結他星的一溜反叛分子。
軍部元帥和總領政府領首反應迅敏,當即封了整個巴尼堡,花了五天四夜,上上下下全部清查了一遍,不論是在裡頭工作的人,還是存錄在裡頭的各種歷史訊息和指令,一點兒都沒放過。
帶疑點的人員全部就地圈禁,牽扯進去的各種實驗項目和研究工程全部叫停。
結果那幫反叛分子狗急跳牆,端出了武器。
最大的交火點有三處,一處是軍部第三研究基地,楚斯的養父蔣期當時就在裡頭。他的專有實驗室在頂樓,也許是在監測數據的時候,也許是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時候,反叛方一枚N11光束炮,讓他和他的實驗室永遠呆在了一起,連骨灰都沒能剩下。
而另外兩處,一處是白鷹會議大樓,還有一處就是巴尼堡的東塔。
當初東塔經受的火力最為零碎,所以從上到下一片狼藉,以至於後來收拾亂局時,清查小組連續工作了整整一個月,才把所有重要的採樣收集清楚。
那之後,巴尼堡就遭到了永久封禁。
一個被永久封禁的地方,怎麼會在46年後,再突然派人去做秘密清理呢?清理什麼?
「很古怪是不是?」唐一看他的表情,就接話道,「我們當時也覺得古怪極了,但是這個是S級加密任務,也不好多問。長官你是不知道,我們到了東塔之後才發現任務究竟有多扯淡。」
唐呸了一聲,連說帶比劃,「本來以為是清理點兒什麼機密玩意兒,或者隱藏了什麼高端的東西,結果……全他媽是這麼大這麼大的金屬殘骸和碎塊,還有些倒塌的操作台啊,碎玻璃屏啊,斷了的線啊……我們特麼就是掃地去的!」
「五天之後,我們清理到最後一層時,收到指令,讓我們立即撤出。」勒龐道,「說實話,我一直覺得這事很蹊蹺,指令特地強調讓我們從東邊丘陵走,沿著古拉河,到沼澤那塊,有飛行器來接我們。幸好當時出了點兒臨時狀況,我們多耽擱了兩個小時。否則……」
「否則星球炸了的瞬間,別說冷凍膠囊了,我們連個掩體都找不到,就該在那一波衝擊里直接升天了。」唐想了想,又道,「不過這不是最讓我們覺得奇怪的地方。」
楚斯:「哦?還有什麼」
「最奇怪的是我們醒過來之後。」唐解釋道,「哦,我們是兩個月前陸續醒過來的,最初都呆在巴尼堡東塔地下,但是我們碰到了一些……」
他說著,誇張地打了個寒顫,道:「一些非常古怪的事兒,在那邊實在呆不下去了,所以才費了一番工夫,搬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