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作過死的天眼這回倒是長了點腦子,在飛行器不穩定的同時智能啟動了艙內反重力系統,鎖死了所有櫃門和隔間門,這才使得楚斯和薩厄·楊免受皮肉之苦,沒有「啪嘰」貼撞在艙門或者舷窗上,保留了一點兒形象。
勉強算是將功贖罪。
「天眼,清查一下系統,中毒了麼這是?」楚斯浮在艙內,順手抓住了艙頂的一根橫杆把控位置。
叮——
天眼:「清查完畢,內部系統自身故障因素0.82%,外部能量場干擾因素97.11%,其他未知因素2.07%,檢測到外部能量場有不明原因的劇烈波動,軸線出現斷裂層——」
楚斯:「言簡意賅,現在不是往外扔數據的時候!」
叮——
天眼:「好吧,換成人話就是飛行器突然碰到了時空非常態扭曲導致的能量場紊亂,闖不過去。」
薩厄·楊借著好幾處可以抓手的地方,將自己移到駕駛台邊,手指鉗著邊沿調出清查數據看著,同時沖天眼道:「那撤後兩步重新撞兩回試試。」
叮——
天眼:「恕我直言,您跟飛行器有私人仇怨?」
薩厄·楊嘖了一聲。
天眼立刻開著飛行器撞了出去。
又嘗試了兩回,依然沒有撞出什麼結果來,天眼半真不假地嚶嚀一聲,正要哭,就聽薩厄·楊又開口道:「再清查一回。」
天眼連叮都不叮了,感覺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是清查結果卻飛速出來了。
這次沒人打斷,它林林總總報了一長串數據,楚斯乍聽了一耳朵,就聽出來了區別。這次的外部能量場干擾降低了,不過降低得不多。
薩厄·楊單手穩住身體,騰出一隻手飛速地敲著按鍵,片刻之後,他轉頭沖楚斯道:「再等兩個小時吧,兩個小時後再來撞一撞。」
天眼又嚶嚀了一聲,被這兩個沒良心的人直接忽略了。
飛行器重新後撤了數十米,翻滾和抖動終於緩緩停歇下來,艙內的反重力場也關上了。楚斯這才鬆開抓著橫杆的手,輕巧地落回地面。
不過冷不丁的失重和冷不丁的恢復終歸讓人生理上難以適應,楚斯在地上又站了一會兒,感覺雙腿沒那麼彆扭,這才沖薩厄·楊道:「把艙門打開,我下去看一眼。」
他說著又進了飛行器裡面,從卡洛斯·布萊克的武器設備庫里找到了一點能隨身攜帶的東西。他翻到了兩枚指燈,往自己手指上套了一個,另一個收了起來,又找了個臂套卡在左手手臂上,往裡面插了一排電晶體狀的□□。
其實在這種碎片上,只要沒有碰上剛巧著陸的流浪者或是他星勢力,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架不住萬一要開個道炸個門什麼的,所以他還是帶上了一些武器。
簡略收拾了一番,楚斯便下了舷梯,走到下面他才想起來問薩厄·楊:「天眼帶上了麼?」
薩厄·楊拍了拍後腰。
楚斯把手裡收著的另一個指燈丟給他。
薩厄·楊一抬手接住,而後捏著那個指圈翻看了一會兒,這才不緊不慢地把它往手指上套,嘴角還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玩味道:「你戴的是哪個手指長官?」
「……你管得是不是有點寬?」楚斯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他人已經走出去好一段距離了,才背著手非常敷衍地沖薩厄·楊晃了晃。
燈光映照著他的背影,在孤拔挺直中莫名顯出一種清瘦感來,又透過他的指縫映照著他的手掌,清晰地照出他戴在中指的指環。
薩厄·楊嘖了一聲,「親愛的,你可真會挑釁。」
「多新鮮啊。」楚斯冷靜的聲音傳過來,帶著一點兒戲謔,「張嘴就能跟人結仇的薩厄·楊先生居然說別人挑釁。」
兩人一前一後拉了大約有七八米的距離,薩厄·楊始終沒追上來,就那麼不緊不慢地綴在後頭,仿佛是來散步的。
他們的指燈並不算明亮,但在一片漆黑的城市裡依然算得上顯眼,映照出附近荒蕪的街道、商戶和公園,看起來陌生極了,和楚斯印象里的全然不同。
他對這條街道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四歲之前,四十多年過去,這裡早就天翻地覆了,除了街道的走勢沒變,什麼都不一樣了,除了街道盡頭那片消失了又出現的公寓區。
楚斯遠遠看到公寓區大門時,下意識頓住了腳步,他估算了一下距離,伸手探了探。
滋啦——
一股撕裂般的刺痛猛地錐在他手指上,仿佛過電一般,順著他的指尖延伸出去。
他條件反射地縮了手,又捻了捻那根手指,不出所料摸到了一片濕滑——殷紅的血珠瞬間溢散出來。
楚斯抬眼一掃,如果不是飛行器被擋住,手指又被撕扯出了血,單靠肉眼根本看不出這裡還存在著一張屏障。
他正看著,又一隻手越過他朝那處那不見的屏障伸過去。
楚斯一把抓住那個手腕,轉頭沖薩厄·楊道:「手不想要了?」
薩厄·楊挑了挑下巴:「就是這裡?」
「天眼說是時空非常態扭曲導致的能量場紊亂……」楚斯眯著眼,目光越過那道虛空的屏障,落在那片公寓區上,「我差不多知道是什麼導致的了。」
他指了指那片公寓區,道:「那些公寓樓最後存在於這裡是5683年,之後就被拆毀重新規劃。但是你看,它們又突然出現了。」
也就是說,公寓區這一片突然回到了三十年前。
如果是整個星球碎片一起回到了三十年前,那麼上面就不該有龍柱系統,也不該有卡洛斯·布萊克口中所說的冷凍膠囊,因為三十年前還不存在這兩樣東西。
眼下這種龍柱、冷凍膠囊和三十年前的建築相混合的境況,說明這塊星球碎片上的時間並不統一。
兩個時空不幸出現在了一個載體上,相互擰巴著,這才導致了能量場紊亂,在兩個時空之間出現了屏障和斷層。
他們雙腳所站著的地方離那邊的公寓區大門目測不足二十米,卻寸步難行,得等這場紊亂最終磨合穩定下來,才能跨過去。
「你相信這是巧合之下的結果麼?」薩厄·楊隨口問了一句。
楚斯瞥了他一眼:「這話去哄鬼鬼都不信。」
那麼多高權限頻道號都沒事,偏偏他的遭人冒充?那麼多人的時間流速都正常得很,偏偏他所在的碎片出現混亂快進了50年?時空混亂的結果千千萬萬,偏偏重新出現的是他曾經住過的地方,哪來那麼多巧合?
楚斯只相信一種可能,那就是這片公寓的重新出現,是人為強行干擾的結果,是有人希望它重新出現。
所有的事情雜糅在一起,隱隱往某個方向引導而去。
楚斯蹙了蹙眉,張口道:「你……」
咔嚓——
靜默中突然響起了一點悉索輕響,像是鞋底摩擦枯敗枝葉的聲音。
楚斯猛地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一片綠化帶,枯敗的草木垂頭耷腦,糾纏成團團黑影,擋住了視線。
有人?
兩人二話不說,抬腳便朝那片綠化帶走去。
悉索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聽上去像是有人慌慌張張要跑開。
「別躲了,你跑不掉的。」薩厄·楊聲音裡帶著戲謔,一聽就不像是好人能說出的話。
兩人身高腿長,幾步就繞到了綠化帶旁邊,手裡的指燈掃了一圈,還沒來得及看清哪兒有人影,就聽見了一絲壓抑的啜泣,聽起來委屈又害怕。
薩厄·楊一愣:「嚇哭了?」
楚斯:「……」
老實說,他們這麼多年裡打交道的人一個比一個臉老皮厚,一個比一個有危險性,很久沒碰上過這種一句話就能嚇哭的物種了。
對方一哭,這兩位混帳玩意兒就更想看看對方是誰了,於是兩束指燈光同時匯聚在了一個地方。
那是綠化帶街邊的一處牆角,裹了一層灰的垃圾處理箱後面,有個腦袋頂在那裡微微晃動著,啜泣聲隨著晃動的動作一抽一抽。
楚斯沖薩厄·楊使了個眼色,讓他站在原地別動,自己則關掉指燈悄無聲息地繞了過去。
就見那垃圾處理箱後面蹲著一個黑影,蜷起來只有小小的一團,應該是個孩子,目測不超過五歲,哭起來就毫無警覺性,直到楚斯走到他面前,彎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頂,他才可憐巴巴地仰起臉來。
楚長官這麼多年沒跟哪個小崽子正經對話過,更何況還是這麼軟的崽子,他垂著目光看向那崽子,道:「你一個人?」
這話也不知道戳了那崽子哪個點,扁了嘴就開始嗚嗚哭,哭得肝腸寸斷,仰著臉還重心不穩,哭著哭著就要往後面倒。
楚斯:「……」
他伸手拉了一把那崽子的手臂,把他穩住,一臉複雜地沖薩厄·楊招了招手。
主動對著薩厄·楊招手,這大概是楚斯這輩子頭一回。薩厄也覺得有些新奇,一邊懶洋洋地走過來,一邊挑著眉道:「親愛的,你嗑藥了?」
楚斯捏了捏眉心,沖哭得傷心欲絕的小崽子一抬下巴,道:「把他弄安靜下來,我哄不來這種開閘泄洪的小鬼。」
薩厄·楊步子一頓:「……你讓誰哄??」
他這麼說著,目光又朝那小崽子身上掃過去。原本只是隨意掃量一番,他卻好像看見了什麼令人詫異的東西般,突然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