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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坦白

2024-09-02 07:14:19 作者: 木蘇里
  ?這真的是蔣期的研究草稿?

  如果這份草稿真的出自於蔣期之手,那麼那個關於時間的實驗就跟蔣期脫不了干係,甚至薩厄·楊的身世也和蔣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就好像不小心張口吞下了一大塊硬質的冰,噎在喉管中不上不下,每融化一點,都有冰涼的水順著喉管留下來,凍得人五臟六肺一陣陣發冷。

  如鯁在喉,卻又不知該不該咽。

  楚斯從沒想到一份研究草稿會看出這樣的心情,他站在全息屏幕前,微微仰著臉,目光停駐在某一行文字間,卻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看進去。

  他就這樣站了好一會兒,突然抓住了薩厄·楊垂在身側的手,低聲道:「薩厄……」

  薩厄·楊看過來的時候,神情已經不像先前那樣了。他對各種事情的接受度總是很高,似乎沒有什麼能讓他維持長久的訝異,哪怕是跟他自己緊密相關的。

  他晃了晃被楚斯抓著的手,把楚斯的目光牽到了自己身上:「怎麼了?」

  「你……」楚斯轉頭看著他,「之前跟我說那些實驗的時候,是不是刻意篩掉了一些東西?」

  比如紅楓基地,比如他的養父蔣期……

  有時候,他們之間的對話從來不用講得很明白,對方就能清楚準確地知道潛台詞。

  「其實也並不是刻意篩掉什麼。」薩厄·楊狡黠地笑了一下,好像這份草稿上的內容於他來說已經看完即忘了,「我只是在說的時候挑選了一下,想著說些什麼比較容易讓你軟化一下,至於其他對此沒有作用的事情,當然能省則省。」

  這句話有幾分是出於真實,幾分是出於薩厄·楊式的安撫,很難分得清。但是楚斯聽著的時候,心裡不由自主地更軟了一些。軟化的同時,那種說不上來的梗硌感也就變得更明顯了。

  薩厄·楊玩了兩下他的手指,似乎是回憶了片刻,道:「受那個實驗結果的影響,我其實是個沒有時間概念的人,同樣的,時間的有限和緊迫所帶給人的那些情緒……或者說情感?我也有點理解不了。有時候情緒對於我來說是個工具,我可以任意模擬表象,來換取一些我需要的信息,但是實際上,我對很多事情都無所謂。這使得我做事全憑一時興起,不會在意早或是晚。」

  他不是個喜歡跟人說這些事情的人,也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但是每次楚斯問,他都會毫不在意地說出來。

  「所以在療養院的那些年,我確實沒有抱什麼目的,一定要說一個的話……我那時候對軍部非常好奇,任務、武器、還有一些機密。」薩厄·楊接著道,「也因此學會了一些不那麼順應條規的手段,比如你現在常看到的那些信息破解方式。我那時候閒極無聊會去試著鑽一鑽療養院的資料庫,後來就發現運氣好了能順著摸進軍部的一些資料信息庫里。然後我就看到了關於那個實驗組的一些零星信息,得知軍部雖然抄了那個實驗組的老窩,卻並沒有能清除完全,準確地說,他們雖然轉移得有些匆忙,但實際是有效的,保住了大部分的根基。」

  聽到這裡,楚斯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因為薩厄·楊這幾句話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個實驗組跟軍部的人有牽連,也許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最終的轉移算得上及時。

  否則以軍部的效率和辦事風格,不可能在追到老窩的情況下,還讓對方跑了大半。

  軍部內部始終存在著派系爭鬥,事實上整個政權階層的人在行為模式和思想導向上都有派系傾向,或保守或激進,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大眾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在大方向之下,依然有一些暗地裡的派系分割,不過它們始終披了層皮,沒有到明目張胆到涇渭分明昭告天下的地步。


  這份草稿中提到的「舊派」並不屬於楚斯所知的任何一種,很可能是這些參與實驗的人根據某種性質所劃分出來的派系。

  剛才他看到這個派系的時候沒有衍生想下去,現在卻觸到了一點深意——

  不論是從邏輯上來說,還是從心理上來說,某個人對另外一群人進行分類,多少都是有主觀因素在裡頭的,劃分依據總是逃不過一點——友好度。

  跟自己有某種關聯的人為一派,沒關聯的為另一派。或者親近的一派,疏遠的一派。或者支持的一派,反對的一派……

  這就再一次驗證了上面的猜測,軍部中有一部分人跟這個實驗組站在一邊。

  薩厄·楊頓了片刻又嗤笑了一聲道:「當然,我說過,我以前對時間並沒有什麼概念,所以知道那個實驗組依然存在後,並沒有急切地想要做點什麼的**,因為線索斷了,而我那陣子又有些心不在焉。」

  他說到心不在焉時,看了眼楚斯的眼睛,又繼續道:「更多的關於那個實驗組的事情,都是在訓練營出任務的階段接觸到的,比如紅楓基地。我當時所得到的資料顯示,那個實驗組絕大部分的東西都在紅楓基地里了。有一天出任務的時候剛巧需要經過那裡,我就順手讓它從內部毀了個徹底。」

  楚斯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內部毀了個徹底?」

  「用了游離式滅失彈,把整個紅楓基地所有的實驗設備和數據以及關聯的數據信息資料庫全部銷毀,只剩了一層鐵皮,永久性滅失,無法恢復。當然,除非他們還有第二個老巢。」薩厄·楊說著,突然想起什麼般笑了起來,「哦——我差點兒忘了,你後來看到的罪證確認書跟通緝令上的一致,說我直接炸掉了整個紅楓基地?還有一份失聯名冊,大概有一百來人?」

  楚斯曾經對這件事疑慮頗多,甚至試圖去查過。不過等他升任到執行長官的時候,薩厄·楊已經定罪很多年了,有些東西不是他想翻就能翻出個結果的。更何況在他所能查到的所有卷宗信息里,程序鏈證據鏈都是齊全的,甚至連那份失聯名冊他都查詢過,每個人在資料庫中都有完善的背景資料。

  最重要的是,有薩厄·楊的簽名,而他早在初任執行長官的時候,就跟薩厄·楊確認過,那份簽名確實是他親筆。

  「所以事實呢?」楚斯問道。

  他甚至沒有問當時薩厄·楊為什麼沒把真相說出來,因為不用問也知道答案。以薩厄·楊那時候的性格,根本懶得跟人多說一句自己的想法,畢竟那時候他們兩個並沒有什麼實質的親密關係,頂多算是有過瓜葛的外人。

  「事實是有人跟在我身後多此一舉地扔了一些炮彈,也許他們覺得那才是符合我性格的做法,畢竟我看起來似乎不那麼像一個好人。」薩厄·楊聳了聳肩,「不過我也確實不是。但他們忘了一點,對於正常人來說,死亡似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在大多數人眼裡是一種極端的懲罰。而我卻體會不到這一點,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死亡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就像開燈關燈一樣引發不了什麼感慨。你會用關燈來懲罰人麼?顯然不會。」

  「我對別人的命沒什麼興趣,相比而言,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絞盡腦汁研究出來的東西在眼皮子底下一點點滅失,阻止不了,暫停不了,也沒有挽回的餘地。我認為這更刺激一些。至於跟在我後面幫我增添罪名的人是誰……我想也很容易判斷,哪一方最急著要給我定罪扔進太空監獄流放出去,就來自於哪一方。」

  「不過那時候,紅楓基地里所占的只是大部分,還有一小部分依然像頑垢一樣存留在世。況且那時候我還沒有膩味陸地,所以並沒有進監獄的打算。」薩厄·楊輕描淡寫地道。


  「那後來怎麼又改主意了?」

  「因為發生了一件非常巧的事情。我後來查到了一些跟實驗組密切相關的人,有一些是軍部的,有一些是總領政府的,當然,也不乏安全大廈的。很巧的事,那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死了,分別死在幾次惡**件中,殺死他們的人都在太空監獄。其中最精準的一次,就是那個『金烏鴉事件』。」

  楚斯一愣,他和薩厄·楊以及大小拖把進入太空監獄時,被困在籠子裡的那位就是「金烏鴉」。

  薩厄·楊豎起幾根手指數道:「一位上將,四名長老院高官,不下二十個中層官員,無一例外都在我的名單上。我覺得這大概不僅僅是巧合。」

  他數完後盯著手指看了一會兒,又撩起眼皮將目光重新投注在了楚斯身上,「再加上我聽聞你在任務里受了傷,而那兩年的追緝格外瘋,我懷疑如果我依然逍遙在外,你可能要被挖出來帶著傷找我,沒準兒還會限定個日期。反正我本也打算去太空監獄裡看看,就乾脆順了他們的心……但是,你怎麼會傷得那麼嚴重?」

  楚斯聽了前半段心情有些複雜,「運氣不好而已,那次任務並不麻煩,只是返程出了點故障墜毀在了雪山上,有個孩子差點兒掉出艙門,我拽了一把就被變形的金屬壓到了左邊身體。你在太空監獄查到什麼了?」

  「太空監獄中有幾個我可以肯定,曾經也是實驗體。」薩厄·楊道,「尤其是金烏鴉,不過以前我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他。現在看了這份草稿,我覺得他應該就是所謂的半成品之一。」

  楚斯沉吟片刻,又道:「那我的養父蔣期……」

  「我確實看見過他的名字,在我所查到的資料里,他也確實跟這個實驗組有一些關聯。」薩厄·楊道,「我在紅楓基地的用戶組裡看見過他的名字,也在一些關聯資料庫里看見過他的簡要信息。」

  他攤了攤手道:「就這些了。」

  楚斯有些怔愣,在聽見薩厄·楊的證實時依舊有些難以相信。

  蔣期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還清晰如昨,那些認真的提醒和告誡他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能說出那些告誡的蔣期,怎麼會牽扯進這樣的實驗?

  薩厄·楊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臉側,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不過,在見過他之後,我想我應該是站在你那邊的。畢竟你的養父看起來並不瘋,跟他比起來,實驗組那幫人瘋起來的程度大概是你我這種程度的。」

  楚斯:「……」

  好,一句話的工夫,辦公室里凝重的氛圍登時被驅散得乾乾淨淨。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楚斯擱在桌上的通訊器就震了起來。

  楚斯的心情被薩厄·楊攪得起起伏伏兩個來回後,徹底攤了個平整。他本來也不是感性優柔的人,與其坐著瞎猜自己嚇自己,不如乾脆把事情查個透。他略微調整了一下表情,接通了通訊。

  通訊那頭是唐,他似乎碰到了什麼事,張口就是一句:「報告長官——」

  楚斯條件反射手指一抽,下意識把通訊給切斷了。

  「怎麼?」薩厄·楊問了一句。

  楚斯握著通訊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頗有些說不出來的糟心和麻木……

  薩厄·楊愣了一下後突然想起什麼般意味深長地笑起來,「長官你後遺症有點多啊,這可怎麼是好,每天都有人對你說報告長官,你不能因為我在床——」

  楚斯動了動嘴唇,警告他:「你閉嘴。」

  說完他凍著一張冰山臉接了唐發來的第二次通訊請求。

  「報——」

  唐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楚斯打斷:「不用廢話,直接說事。」

  他捏了捏眉心,一臉糟心地瞥了眼噙著笑的薩厄·楊,覺得以後的日子基本是沒法過了。他媽的所有正經稱呼都被糟蹋了一遍,讓他以後怎麼跟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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