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決戰荊棘城（二）
很多時候，一場戰役的進程，完全是一條由諸多偶然事件穿成的因果鎖鏈。
以眼下這場荊棘城之戰為例，夏侯炎之所以要急著對奧勒良之門開炮，是因為他遠遠地看見了荊棘城西方騰起的硝煙——這意味著西方三門的帝國軍已經開始和聯邦守軍大規模交火，作為佯攻部隊的霜楓嶺武裝自然無法置身事外。
然而，二月十一日西方三門戰鬥的開始，其實是個純粹的意外——
導致西方戰鬥的導火索，恰恰是奧馬爾·殘陽大將軍下令撤回的雙足飛龍空騎。
過去的半個月裡，在荊棘城內外隔牆對峙的聯邦守軍和帝國軍，一直處在一種不溫不火的相互試探、騷擾階段當中。帝國軍在忙著修築圍城營地，用一道道柵欄、拒馬和一座座巨型投石機把荊棘城圍個水泄不通，而聯邦軍則在千方百計阻撓帝國軍完成圍城工事的進展。
於是，雙方的交互僅限於，帝國偶爾用投石機把幾包勸降文書射上城頭，聯邦則每天派出小股的雙足飛龍空騎和狼騎兵，偷襲一下帝國軍工匠、破壞一點重要的攻城設施。
在這個過程中，雙方還算是保持了極大的克制，並沒有發生全面、大規模的交火。
究其原因，還是大家都知道，圍城攻城是個註定曠日持久的大工程，歷史上持續幾個月甚至幾年的圍城戰完全不在少數，更何況荊棘城還是海文大陸上的頭號大都會。
如果剛一開打就亮出所有底牌全線壓上，不僅容易撞到鋼板上，還容易導致我方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實在不算什麼明智的舉動。
甚至，直到帝國曆九九七年二月為止，帝國軍部都只是穩步推進著工事的修築進程，而沒有擬定一個開始攻城的正式日期：
儘管由於財政壓力，帝國方面的時間也不充裕，但被切斷了補給線路、受困於孤城之中的聯邦守軍，無疑才是更著急的一方。帝國人類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優哉游哉地增築工事、挖掘地道、填充補給，等到城內什麼時候因為饑荒和民變產生內亂，這才抓住破綻大舉進攻。
因此，當光榮聯邦的雙足飛龍空騎，在今早用大規模投彈擊毀了西北方卡里古拉之門外的一座帝國軍巨型投石機，負責領導卡里古拉之門方向攻勢的帝國中央軍副司令皮克福德將軍，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聯邦獸人實施的類似日常空襲，已經持續了有一段時間，儘管那些英勇異常的雙足飛龍騎手的確每天都能夠炸掉幾台攻城武器、轟掉一兩座糧草倉庫，但這群空騎士同樣會在帝國軍後續的魔法和防空武力反擊中損失慘重。
在大陸上的任何一個政權當中，空騎兵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疙瘩，能夠用在空襲中遭遇一點損失的代價換掉光榮聯邦的空軍力量，對於帝國人來說絕對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所以，皮克福德將軍絲毫都沒有為損失掉的那座巨型投石機感到悲傷，而是指揮若定地一揮手，將早已準備好的法師團調入了戰場。
隨著法師團加入戰鬥，戰場上的場景一下就變得賞心悅目了：
完成了俯衝轟炸任務的聯邦空騎才剛剛開始爬升高度，帝國魔法師的反擊火力已經後發先至，一道道冰藍色的寒霜箭和一顆顆赤紅的烈焰火球，如同聖奧古斯都節慶典日的煙花一般，以奔星之勢朝著高空中的雙足飛龍們激射而去。
經歷了漫長征戰的磨鍊，帝國隨軍魔法師們早已掌握了對付獸人空騎的訣竅：聯邦空軍雖然機動性驚人，但雙足飛龍騎手們畢竟都是沒有魔抗的普通獸人，再加上由於雙足飛龍的載重限制而無法穿戴重甲，因此面對魔法襲擊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帝國魔法師們的任務很簡單，只要看準雙足飛龍完成俯衝、海拔高度最低的瞬間，用最簡單、最快速、射程最遠的寒霜箭和火球術這兩種低階魔法進行密集攢射，就足以如射火雞一般，把高傲的聯邦空騎從雲端打下來！
帝國魔法師們的防空戰法的確收效驚人：
在滿天幾乎綴成一道道直線的魔法彈幕中，試圖掙脫帝國火力網的聯邦空騎們，根本無法逃脫帝國魔法師的合擊——在湛藍天幕的映襯下，當即便有四五頭雙足飛龍不幸被魔法擊中，然後帶著主人疾墜而下，上演著一出海文特供版的黑鷹墜落。
這種單方面的魔法追殺持續了足足半分鐘，從防空火力中倖存下來的雙足飛龍，才終於擺脫了帝國魔法師的追擊，將飛行高度重新拉升到一個安全的距離之外。
不過皮克福德將軍和他麾下的帝國防空武裝並沒有就此收手。
光榮聯邦從荊棘城中派出的這支雙足飛龍空騎聯隊，總數足有將近三百頭。得益於雙足飛龍較高的繁殖率和相對廉價的作訓成本，僅僅是這一支空軍聯隊的規模，就已經遠遠超過了羅薩里奧大公手裡那支傷筋動骨的「蘭開斯特空軍聯隊」——帝國空騎騎乘的獅鷲獸雖然在魔抗、續航和作戰能力等方面都遠遠超過了雙足飛龍，但其稀有和昂貴仍然是制約帝國空軍發展的阿喀琉斯之踵。
也正因為聯邦獸人派出的雙足飛龍空騎為數眾多，皮克福德將軍才清楚地知道，區區擊落四五頭雙足飛龍的戰果，根本不足以讓這群來自東方的空戰英豪傷筋動骨。
根據過往幾天的經驗，成功逃離帝國防空火力反擊的雙足飛龍空騎們，馬上就要繼續高歌猛進，向西北方帝國營地里的第二座巨型投石機發動進攻了。
於是，皮克福德將軍不緊不慢地傳下命令，要求在場的帝國魔法師繼續對高空中的雙足飛龍空騎保持戒備，同時也調撥大批重弩、神射手和魔法師等防空火力趕往北方的下一座巨型投石機的位置，以預先對敵方的下一波空襲做好準備。
僅僅從戰術角度而言，皮克福德將軍的戰術簡直無可指摘，完全是依靠過人的經驗預判了獸人空騎的行動，是見時知幾、上醫醫未病的大師手筆。
然而，皮克福德將軍恰恰漏算了一點：
今天的聯邦雙足飛龍空騎，並沒有準備進行下一次轟炸——因為他們剛剛收到了來自奧馬爾·殘陽大將軍的最新指令，被要求停止這種損失巨大的自殺式轟炸行動。
所以，雙足飛龍空騎們在遭遇帝國魔法師阻擊後，毫不戀戰，根本就沒看北邊那第二座巨型投石機一眼，而是果斷調轉龍頭，朝向東南方荊棘城上城區的聯邦空軍基地，開始了撤退歸航的旅程。
——但這個行徑，放在對奧馬爾·殘陽最新命令一無所知的皮克福德將軍眼裡，就顯得非常奇怪了。
和獸人交手多年的皮克福德將軍，死都不會相信，這群狂熱而好戰的綠皮獸人，居然還會有在沒遭遇重大傷亡的情況下，就膽怯地提前鳴金收兵的一天！
正是出於這種思維定勢，這位帝國老將完全沒有意識到飛向南方的聯邦空騎其實是在撤退；
反而，他對當前的局面產生了一個嚴重的誤判——
皮克福德將軍誤以為，頭頂那些一路向南飛的雙足飛龍，是轉頭去進攻南方默頓之門那邊的帝國陣地的！
在荊棘城以西，由北向南依次排開的這三處帝國營地中，皮克福德將軍主管的西北方卡里古拉之門營地地位不高，帝國人真正的主攻方向，還是位於卡里古拉營地以南的、由羅薩里奧大公和利亞姆侯爵親自指揮的正西方默頓營地。
皮克福德將軍知道，如果眼睜睜看著這群雙足飛龍空騎轉火去轟炸默頓營地，那自己一定會被軍部狠戳脊梁骨——這幫雙足飛龍空騎一開始可是進攻你的卡里古拉營地的，現在丫們居然能跑到默頓營地大開殺戒，你皮克福德作為卡里古拉營地的指揮官，難辭其咎！
所以，有些慌神的皮克福德將軍，一面用新拉的魔力線路傳遞信息，緊急通知默頓營地說有一群聯邦空騎朝你們去了，一面又緊急派遣手頭的防空兵力和機動火力，想要把那些「轉移目標」的聯邦空騎攔截在半道上。
而皮克福德緊急調撥的機動部隊裡，就包括了自龍騎士「風之子」沃爾夫岡男爵死後便一蹶不振，直到今年年初才倉促重建完畢的帝國中央軍空中武裝「斯圖卡獅鷲團」。
問題就出在這些新近培養出的菜鳥獅鷲空騎士身上。
我們知道，聯邦的雙足飛龍根本沒有像皮克福德將軍猜測的那樣跑去轟炸默頓營地，而是按照殘陽大將軍的指示返航回荊棘城了。
於是，通過皮克福德將軍傳來的消息得知，聯邦可能會發動轟炸的默頓營地部隊，舉著法杖手弩長弓，對著天空翹首以待等了半天，壓根就沒等到所謂的「聯邦雙足飛龍」，而是看到「斯圖卡獅鷲團」的一群帝國獅鷲騎士出現在了天際……
好巧不巧，這群才剛剛踏上戰場的菜鳥空騎兵，由於對戰鬥流程太過生疏而忘記了在飛行時發送必要的友軍識別信號……
好巧不巧，默頓營地里那群正準備蹲守「聯邦雙足飛龍」的防空部隊，實在有點精神過度緊張……
結果，也不知道是默頓營地中哪個手欠的帝國魔法師，想也不想，就揮動法杖朝著「斯圖卡獅鷲團」的自己人開了火。
——雖然雙足飛龍和獅鷲獸的外觀差異還是挺大的，但兩種空騎位於高空時，在地面部隊看來確實都只是一些小小的黑影，分辨起來有點困難。
只要是人，都會有點兒從眾心理。只要有一個人沒分清敵我，先朝著空中的「斯圖卡獅鷲團」空騎開了火，默頓營地中其他的防空火力，也就稀里糊塗地跟著上了：一時間，數不清的咒語、弩箭、炮彈，全朝著空中的獅鷲騎士們飆了過去，愣是把這些才剛剛騎上獅鷲沒幾天的新手倒霉蛋們打了個七葷八素。
直到有一頭獅鷲獸被友軍火力擊落，帶著騎士重重砸在地上，地面上的默頓營地帝國軍才意識到這下出了烏龍，打錯人了。
但大錯已經鑄成。
「斯圖卡獅鷲團」的空騎兵們可不是空著手來的，每頭獅鷲獸都攜帶了大量的彈藥，以及因倉促起飛而沒來得及換裝的燃燒彈。
在默頓營地的帝國自家火力的射擊下，不少獅鷲獸慘死高空，順帶著也就把爪子裡抓著的、身上掛著的燃燒彈掉了下去……
於是，就在默頓營地的防空火力忙著狙擊自家空騎的同時，這片規模龐大的攻城營地，也被從高空掉落的自家燃燒彈，炸成了一片火海。
一時間，空中的獅鷲騎士在哀嚎，地上的防空部隊在四散奔逃，還有數不清的士兵和軍官在飛奔著準備救火……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殺戮、死亡和毀滅，可惜全都是帝國自己人在打自己人。
甚至，朝著荊棘城大本營回撤的真正的聯邦空騎，一直走到半路，這才注意到帝國默頓營地這邊出了亂子。機敏的聯邦空騎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趕忙駕著雙足飛龍調頭俯衝，對著陷入一團混亂的默頓營地開始了真正的轟炸……
就連駐守默頓之門的聯邦守軍也發現了戰機，派遣遠程火力和空軍後備隊加入了戰團……
所以，當齊格飛將軍氣喘吁吁地等上北方奧勒良之門的城頭，這位獸人宿將對於目前的局勢，完全是一臉懵逼的：
在他身後的遠方，本不應出現任何交火的帝國默頓營地，此刻正升騰著濃烈的黑煙和塵土，一架又一架巨型投石機，在轟炸和燃燒彈製造出的滔天火焰中傾倒在地，砸出了無遠弗屆的震天巨響；
而在他的面前，奧勒良之門外那殺氣凜冽的霜楓嶺陣地中，此刻正有一根無比粗大的黑色炮管昂起了頭，對準了奧勒良之門蓄勢待發，活像一桿正準備狙擊總統的AR-15。
齊格飛將軍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