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湖心亭看雪
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
一)
張生在湖心亭里第一次見到薛連時,驚為天人。
薛姑娘一身雪衣,氣質清冷,坐在亭間暖著酒,身邊站著兩個黃衫小婢,也是一派的清麗動人。
時值大雪,上下一百,水霧繚繞,一片朦朧間如夢如幻,當真似進了仙境一般。
張生痴了半晌,才咳嗽一聲,溫文爾雅地上前施禮。
他輕聲念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主人家果然莞爾一笑,舉起酒杯抬頭回應道: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二)
張生與薛連便這樣相識了。
薛連學識淵博,氣質出塵,言行舉止也不同於世俗女子,張生不知不覺就叫她給迷住了,每日都要來湖心亭與她對飲暢聊。
薛連的兩個婢女分別叫五兒,七兒,一個活潑大方,一個文靜有禮,也是不可多得的人間絕色。
張生只覺她們主僕三人神秘莫測,一日他終於忍不住好奇問她們來自哪裡,薛連淡笑不語,倒是五兒多嘴道:
「我們家在長白山,那裡現在熱死了,一個臭牛鼻死乞白賴地不肯走,天天擺火陣……」
五兒話還沒說完,薛連便瞥了她一眼,五兒吐了吐舌頭,立刻收了聲。
張生瞧在眼裡,也不點破,只心中多了絲計量。
如此這般過了半月,張生有一天來時忽然面露憂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薛連詢問下才知,他父親病重,正在四處尋良藥。
薛連沉吟一番後,按住張生的手,柔聲道:「公子莫急,你明日過來,奴家自有辦法。」
第二天,張生依約前來,薛連果真交給他一個錦盒,他回去打開一看,裡面竟是數根長長的人參須,一看便知是百年老參,價值不菲。
接下來幾天,薛連每天都會給張生一個這樣的錦盒,二人的感情與日俱增。
張生心懷感動,鄭重許諾,薛連依在張生懷中,嘆了口氣:「只盼公子莫要負我。」
五兒站在他們身後,摸了摸頭髮,一臉不情願。
三)
沒過多久,皇上病重,張榜懸金尋藥。
張生心念一動,乘舟來到了湖心亭,這一次卻叫他撞見了駭人的一幕
他看見薛連剪了五兒一縷長發,放進盒中,那長發竟瞬間變成了幾根人參須。
五兒嘟著嘴,心疼不已。
張生駭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一路上腦中全是五兒那句話:
長白山,牛鼻老道,擺火陣,熱死了……
他徹底明白過來。
害怕的同時,心中卻咬咬牙,下了一個決定。
隔日他照舊來到了湖心亭,作出悶悶不樂的樣子,薛連一問,他便道,皇上病重,縣官聽說他家有上好人參,責令他交出來,否則滿門都要遭罪。
他將薛連擁入懷中,深情道:「還望連兒幫我這最後一次,等渡過了難關,我就娶你過門。」
張生走後,薛連打開錦盒,望向五兒與七兒,若有所思:「皇上病重,只需五百年的人參便可……」
五兒撲通跪下,一臉煞白。
薛連淡淡道:「張公子是要拿你來救命的,還不速速跳入盒中。」
五兒咬緊唇,搖身一變,跳入錦盒,化作了一根百年老參。
這一切,都被躲在暗處的張生盡收眼底,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已迫不及待地要去領賞了。
薛連蓋上錦盒,回首似有如無地瞥了一眼。
四)
張生拿了人參後,進宮面聖,再也沒有出現過。
坊間紛紛傳言,皇上要將公主許配給他,他就快做駙馬爺了。
一片議論中,沒有人發現,一個雪衣女子帶著兩個黃衫婢女飄然而去,唇邊泛起一絲淡笑。
公主大婚那天,舉國同慶,卻忽然傳來一個噩耗——
皇上中毒死了!
張生還來不及見公主一面,便被打入死獄,擇日問斬。
看守他的獄卒說他瘋了,披頭散髮,成天叫著什麼:「妖物,你這妖物害得我好苦啊……」
薛連,雪蓮,長白山的千年雪蓮。
流連人間,看遍千帆,以世人為賭,懲治著一顆顆貪婪的心。
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
五)
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謝郎乘一小舟,獨往湖心亭看雪。
亭中坐一人,圍爐暖酒,身後站著兩個黃衫小婢,水霧繚繞,宛若仙境。
謝郎心中一動,上前施禮。
女子抬頭,身上散發著清寒之氣,淡淡一笑: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番外二:送子觀音
一)
繭兒懷孕了。
當著千夜的面,碧丞摟著繭兒,笑得十分之猖狂。
千夜面上淡淡,回去後卻開始為薛連各種燉湯,薛連喝到都要吐了,終是悲憤一腳,將千夜踹出房門:
「蠢貨,我自己就是株千年雪蓮,還有什麼補品補得過我?再說,生孩子和這個有關係嗎?有關係嗎?」
千夜灰頭土臉,捱到孩子出生,大辦喜宴的那天,齊靈與諦聽攜賀禮來百靈潭道喜,見到強顏歡笑的千夜,齊靈長眉一挑,滿臉促狹:「路漫漫兮,兄弟還需努力啊。」
是夜,煙花燦爛,百鬼群歡。
屋頂上,齊靈抱著酒罈,微有醉意,就著颯颯夜風,皎皎明月,對身旁的諦聽開口道:
「你瞧,孩子多可愛啊,我剛認了娃當乾爹,你都不知道,碧丞摟著繭兒,嘴都笑歪了,也對,老婆孩子熱炕頭,他這輩子算是齊全了,只是不知本仙君我,何年何月才能抱上自己的孩子……」
諦聽身子一僵,默然無話,許久,伸手奪過酒罈:「你醉了,別再喝了。」
齊靈醉眼朦朧,被奪過酒罈,又叫諦聽按在了肩頭,他掙扎不過,一時悲從中來,在月下咬牙切齒:「獨角獸你個烏龜王八蛋,老子偏生怎麼就遇到了你!」
諦聽默然不語,任他發泄,只按住他亂動的手腳,眸色又深了幾許。
喜宴後不久,諦聽拉著齊靈去了一處地方,萬霞宮。
那裡由萬霞仙人掌管,有著各種珍禽靈獸,諦聽與萬霞頗有些交情,得他應允,拉著齊靈一路看去,最終對齊靈說出此行的目的。
「挑一隻吧。」
齊靈一愣,諦聽補充道,神色略不自然:「你不是很想要個孩子嗎?左右,左右這輩子也不會有了,不如與我共同領養只靈獸,當作,當作……」
諦聽的話還沒說完,齊靈已經在萬霞仙人異樣的目光中,憋紅了一張臉,他想也不想地一拂袖,一腳將諦聽踹向天邊。
「獨角獸你大爺的,給老子滾蛋!」
二)
萬霞宮一事後,齊靈與諦聽單方面鬧起了冷戰,他閉門不出,諦聽十次有九次上天都是失望而回,但齊靈私下卻悄悄去了一趟百靈潭……
除了給乾女兒碧央捎去禮物外,齊靈更重要的是去見春妖。
春妖依舊一襲藍裳,墨發如瀑,見齊靈吞吞吐吐,在他面前扭捏作態:「老妖,那個,那個……」
不由皺眉:「齊靈子,要說就說,你幾時變得這般婆媽?」
齊靈深吸口氣,豁出去般,舍掉一張老臉湊到春妖耳邊。
不多時,百靈潭的上空飛過一個黑點,伴隨著春妖的冷喝:「我這裡沒有給男人求子的藥,滾!」
被踹飛半空的齊靈尖叫著,在心中淚流滿面:「老妖你裝什麼純潔,你自攻自受,遲早有這一天!」
從此以後,百靈潭很長一段時間都下了禁令,齊靈子與諦聽不得入內。
已經學會爬,正在牙牙學語的碧央,找到春妖,拉著他的袖子,淚眼汪汪:「干,乾爹……」
她想念乾爹齊靈了。
春妖抱起碧央,神色淡淡,發間額環閃著藍光,「你乾爹走火入魔,罰他暫時不准來百靈潭,怕他敗壞潭中風氣,再說,他現下恐怕也沒功夫來……」
碧央胖胖的小手抓起春妖幾縷長發,一邊把玩著往臉上蹭,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為,為什麼?」
春妖一笑,望向遠方:「我想,他如今與你『乾娘』,大概在送子觀音那糾纏吧……」
番外三:美人如玉
一)
桑柯沒來百靈潭前,小山一直是以粗人自居,拎著兩個大銅錘,素麵朝天,不施脂粉的。
但桑柯來了以後,對她上下打量一番,語重心長地搖頭:「小山姑娘,你這樣是不行的。」
桑柯是狼族的少主,生得一副好皮相,雖過於陰柔,卻也禁得起他穿紅戴綠的折騰。
按理說狐族愛美天下皆知,但沒想到他一個狼族少主也那麼愛美,整天攬鏡自照,說起穿衣打扮來頭頭是道,騷氣得連孔瀾都受不了。
作為一隻自戀的孔雀,孔瀾的「騷」在百靈潭已經是出了名的,但在桑柯面前,他也只能嘆一句「小騷見大騷」,自愧不如。
也不知桑柯用了何種辦法,才來沒多久,就收服了百靈潭絕大部分女性的心,他甚至開了專門的課,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地教姑娘們如何穿衣打扮,大家都親切地叫他「桑老師」。
孔瀾的牙都酸掉了,但更叫他無法接受的事情還在後面,烏裳居然也去聽課了,聽課就算了,還換了一身行頭,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當孔瀾看到換下黑衣,穿著一身大紅,花枝招展走到他面前的烏裳時,眼睛都要掉下來了。
「我,我天,丑烏鴉你吃錯什麼藥了?」
烏裳淡定給他一拳後,撫上自己的臉,眼角眉梢露出笑意。
「桑老師說了,我皮膚白,穿紅色好看,襯得人精神。」
「桑老師還說了,女人上了歲數就得開始保養,不然老得快。」
「這些都是桑老師自己研製的胭脂水粉,姐妹們人手一份,多虧我彪悍,哦不,是身手敏捷,搶得及時……」
當烏裳喜滋滋的背影遠去後,孔瀾仍在她身後一副掉下巴的模樣,欲哭無淚,一口一個桑老師,這他媽是洗腦的節奏啊!
他不死心地仰天長嘯:「那小狼崽子忽悠人呢,騙騙小姑娘家也就算了,臭烏鴉你可都是當娘的人了!」
刷刷刷,不多時,從屋裡飛出幾隻烏羽箭,精準地釘在孔瀾腳邊一圈,殺氣騰騰。
「不許侮辱桑老師,爛孔雀你給老娘有多遠滾多遠!」
二)
在烏裳那吃了癟後,孔瀾心有不忿,直接去找了春妖,決定採取「曲線救國」的方式。
他們一邊往桑柯開課的地點走去,孔瀾一邊在春妖耳邊控訴著,這騷泡的小狼崽子不安分,在百靈潭境內開設非法傳銷組織,矇騙無知婦孺,蠱惑人心,這是不把潭主大人放在眼裡呀……
到了地點後,果然門庭若市,人聲鼎沸,桑柯春風滿面地迎了上來:「見過潭主與孔雀公子。」
孔瀾一聲咳嗽,虛情假意地一拱手:「桑少主生意不錯呀,也給咱們潭主瞧瞧唄,傳授一下開課經驗。」
春妖一襲藍裳,墨發如瀑,站在風中衣袂飛揚,清冷的目光才一望向桑柯,桑柯就撫掌長嘆,嘖嘖讚美起來:
「潭主這種天人之姿,已經不需要任何裝飾了,從頭到腳,站在這就是一幅畫,一片景,一段無雙風華呀。」
這番馬屁拍下來,孔瀾按住肚子,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反胃了。
卻還不算,桑柯又屁顛屁顛跑進屋,拿了一大堆東西出來:「這點小小心意還望潭主笑納,桑柯不才,只想聊表一下對潭主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景仰之情。」
春妖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東西,沒說話,也沒收下,只是轉頭對孔瀾淡淡道:「此間事情可小而化之,同為一潭之妖還應多多包容,你自己解決。」
說完,還不等孔瀾申辯,春妖已是一拂袖,漫天藍蓮綻放,踏風而去。
「嘖嘖嘖,潭主就是潭主,果然深明大義,連遠去的背影都是這麼好看,就像一幅畫,一片景,一段無雙……」
孔瀾嘴角抽搐,在口吐白沫,即將陣亡前火速撤退:「求你別說了,兄弟段數高,我甘拜下風了……」
三)
如果說孔瀾拿桑柯沒轍,那桑柯就是拿小山沒轍,放眼整個百靈潭,他唯一沒能收服的姑娘,大概就是小山了。
按他的話來說,就是小山戰神威風凜凜,當真不能以尋常女子來揣度,直白點就是缺心眼兒,丫就不是個女的!
為此燃起了桑柯的熊熊鬥志,他立志要將小山徹底改造,從裡到外改頭換面。
但開始的幾次總是不那麼如意,他找過去時小山不是在掄銅錘練功,就是在繡嫁衣。
對,繡她自己的嫁衣,她已與孔七定親,來年春天就要舉行大婚了。
粗人一輩子,她掄銅錘的手從沒碰過針線,但唯獨嫁衣這件事上,她不想假手於人,堅持定要自己一針一線地繡出,孔七拿她沒辦法,也只好隨她了。
這不,桑柯找過去時小山都沒功夫搭理他,任憑他怎樣苦口婆心,小山都不為所動,只是偶爾抬頭傻傻一笑。
「沒事,桑老師,我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的。」
桑柯大為挫敗,本著愈挫愈勇的決心,他終於找到了小山的唯一「軟肋」,那就是她心心念念,還沒成親的夫君——
孔七。
女為悅己者容,這個膚淺的道理從古至今,千百年來亘古不變。
桑柯抓清要領後,立刻拉著小山去找孔七,不,確切地說,是偷窺孔七。
他們躲在小山坡後,看孔七坐在梨花樹下,翻卷看書,他肩頭落了幾片花瓣,長發飛揚,風中的身影清俊絕倫。
小山看得眼都直了,一臉痴漢樣,桑柯竊喜,適時地問道:「你瞧你家阿七好看嗎?」
小山猛點頭,眼冒紅心:「好看,太好看了,最好看了……」
桑柯更喜,從懷裡掏出一面鏡子,「那你再看看你自己。」
鏡中人眉清目秀,文文弱弱,端得一個秀美的小姑娘模樣,也不是不好看,但比起孔七的白衣風華,卻又平淡許多。
小山有點怔然,桑柯咳嗽兩聲,適時地放大招了:「看明白了吧?小山姑娘莫怪我囉嗦,你們來年開春就要成親了,你家阿七縱然嘴上不說什麼,但一定不希望新娘還沒自己好看吧……」
四)
當某一天小山出現在孔七面前時,孔七差點都認不出她了。
從不離手的兩個大銅錘不知扔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鴛鴦錦帕,從來清清爽爽束起的長髮也莫名放下,梳了個仕女圖中無比繁瑣的髮型,最要命的是,從來不施脂粉的一張臉濃墨重彩,兩坨大大的腮紅隔老遠都能看見,像塊猴子屁股……
孔七眼皮抖動,脫口而出:「你被誰打了嗎?」
本來滿心羞澀的小山一下抬頭,眨眨眼愣住,好半天她才不自在地開口:「桑,桑老師教的,我,我手法還不太熟練,可能畫重了,怎麼,不,不好看嗎……」
孔七沒說話,深吸了口氣,在心中暗罵了某隻騷泡狼崽子一萬遍,他盯了小山半晌後,最終認命嘆氣,拉起她的手,徑直往溪邊去。
蹲在溪邊,孔七毫不客氣地沾了水往小山臉上擦去,一番折騰後,小山臉上滿是水珠,露出了原本白嫩的肌膚,長睫微顫間,波光瀲灩,又回到了那個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小山。
孔七與她四目相對,見她全身濕漉漉的,竟有一瞬間的失神,他趕緊別過頭,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
擦乾淨媳婦的臉蛋後,孔七長眉一挑,又開始教育起媳婦的內心了。
「我們已經定親,沒人強迫,兩情相悅,對不對?」
小山眨眨眼,羞澀點頭。
「那過不久,我就是你的夫君了,對不對?」
小山捧住臉,繼續羞澀,繼續點頭。
「書里怎麼說的,以夫為天,對不對?」
小山充滿愛意地望著孔七,再繼續點頭。
「那你聽我的,還是聽那桑老師的?」
小山已被一步步忽悠得深信不疑,一邊點頭,一邊作乖巧狀。
「聽夫君的。」
孔七滿意地笑了,一拂袖,白衣翻飛。
「那行,我現在鄭重告訴你,我娶親從不在乎長相,反正娶誰都沒我好看,你明白了嗎?」
小山這回一愣,傻傻的還沒反應過來時,孔七已經探過頭,覆上她的雙唇,將她壓倒在了溪邊的草地上,輾轉深吻。
兩個身子纏綿交疊,氣息縈繞間,小山已被吻暈了頭,只聽到孔七在她耳邊低嘆:
「我怎麼就有你這麼傻的新娘……」
番外四:一葉好夢
一)
中秋節那天,春妖受廣寒宮的玉兔姑姑所託,去了一趟人間。
他落腳的地方是渝州城,是夜月朗風清,城中煙花燦爛,他腳踏藍蓮,衣袂飛揚,避過凡夫俗子的耳目,徑直入了安府後院。
是了,安府,安雲岫與秦素歡的家,而春妖要見的人,正是雪鳴。
「你姑姑親手做了月餅,托我來看你一看,你當日散去千年修為成全素歡,一朝打為原形,如今數年過去,又到了中秋團圓的日子,今夜人人攜家帶口,上街賞燈望月,唯你孑然一身,孤苦一人,你可後悔?」
後院裡,風聲颯颯,春妖抱著雪鳴坐在樹梢上,伸手撫過他雪白的皮毛,嘆息開口。
雪鳴抖了抖一對粉嫩的長耳,水靈靈的眸子在月下閃閃發光。
「能守在她身旁,朝朝暮暮,看她嫁作人婦,兒女繞膝,有什麼可悔的?」
未了,他從春妖的「魔掌」中掙脫出來,咬了口食盒中的月餅,「倒是潭主您,年年來,年年都是同樣的問題,可見百靈潭少了我這般鍾靈毓秀的人物,潭主的確無聊得緊。」
春妖啞然失笑,搖搖頭,一指明月:「你不後悔,上面那廣寒宮裡,你姑姑卻心疼得很。」
說著他一拂袖,又去拎雪鳴兩隻耳朵,「她憐你孤苦,此番再不忍你流落在外,特求我帶你回廣寒宮,你願跟我走麼?」
話一出,雪鳴毛茸茸的小身子立刻一顫,風掠樹梢,天地間仿佛都靜了下來。
他仰頭與春妖四目相對,眸光閃爍,許久,春妖彈了彈他的長耳朵,一聲嘆道:「就知道你不願離開她,也罷,你便在塵世中多陪她幾年吧,反正凡人的壽命很短,幾十年花開花落,一眨眼也就過去了,到時你再隨我回廣寒宮也不遲。」
春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想過「輪迴」二字,他深知雪鳴痴情,卻不知他日後會痴情至此,居然守著素歡過完一世還不算,還守著她的輪迴過了許多許多世,與在海底墓中,盤踞於棺木之上,守著假面夫婦的浮衣不相上下,叫百靈潭眾人多有唏噓,但那,都是後話了。
且說今夜月皎皎,春妖拂袖離去時,雪鳴卻破天荒叫住了他。
「潭主說得對,凡人的壽命的確很短,短得眨眼即逝……」
風過耳畔,他呢喃著,漂亮的一雙兔眸目視著春妖,若有所思,卻是忽然笑了:「每年中秋都不曾許過什麼願,今年,潭主便賜雪鳴一夜好夢吧。」
二)
素歡一家四口走在街上看燈,渝州城每年的中秋都十分熱鬧,今年也不例外。
安雲岫一手摟著嬌妻,一手牽著孩子,前頭還蹦蹦跳跳著一個。
他在渝州城裡是出了名的好福氣,年紀輕輕便考取功名,仕途步步高升,相貌人品家世無一不全,還坐擁一個溫柔的嬌妻,與一對漂亮的龍鳳胎——
哥哥小名叫安安,妹妹小名叫素素。
安安與素素,出生起便握緊的雙手,一生一世也不會分開,就像安雲岫與秦素歡,一生一世也不會分開。
煙花綻放在頭頂,月下行人如織,安雲岫貼心地為素歡披上斗篷:「起風了,小心著涼,娘子,累了麼?累了咱們就回去……」
他話還沒說完,前頭蹦跳的安安已經回過頭,表示抗議:「不,不要回去,還沒玩夠呢!」
身旁的素素也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去牽哥哥的手,笑嘻嘻地「同仇敵愾」:「對,才剛出來呢,我們才不回去,爹爹就知道心疼娘親,一陣風吹來都怕把娘親吹倒了,要回去爹爹和娘親回去就好了……」
兩個孩子口無遮攔,笑聲飛上天邊,有路人好奇望來,安雲岫俊美的臉一下就紅了,瞪了一眼自家不省心的龍鳳胎:「不疼你娘還疼誰?疼你們這兩個小鬼頭嗎?」
素歡哭笑不得,眼見夫君與孩子又鬧騰起來,剛想開口,卻是一陣風吹過,花燈搖曳,天地間風雲變色,她被吹得捂住臉,發梢飛揚,再次睜開眼時,街道已在一瞬間被定格住了——
行人腳步停駐,空氣仿佛凝固,所有人一動不動,包括本要上前抓住兩個頑皮孩子的安雲岫,整座渝州城像是一剎那被凍結了,只有素歡一人不在其中。
她像墜入一場夢中,驚詫地看著月下走出一道身影,一道雪白的身影。
那人眉目染了月光,膚白勝雪,一雙眼眸水波瀲瀲,是不同於渝州城普通男兒的出塵風華,宛若天人。
奇怪的是,素歡怔怔地看著他,既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荒誕,只是覺得眼前這人熟悉莫名,叫她情不自禁就問了出來:
「你……是誰?」
多少年過去,還是雪鳴第一次能化作人形,走過月下,走到素歡面前,他望著她笑,並不開口,於是素歡便又怔怔地補充了一句: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三)
湖面上一葉蘭舟,水波粼粼,倒映著雪鳴與素歡的身影。
「這是夢麼?」
素歡站在夜風中,衣袂翩飛,仍覺得一切不可思議,但更不可思議的是,她被他帶到這,與他泛舟望月,竟然一點也不害怕,只有種如遇故人之感,仿佛多年來,夢中那個朦朦朧朧的身影,終於能清晰地觸碰到了。
月下安詳靜謐,一葉蘭舟隨天隨地,隨心隨欲。
素歡靠在雪鳴肩頭,兩人並肩賞月,偶爾對望一眼,相視而笑,說上幾句話,但更多時候都是不說話,只是望著天上一輪明月,享受夜風掠來的清逸。
湖面上不知何時響起緲緲笛聲,空中藍蓮綻放,蓮上一人墨發如瀑,發間額環閃爍著陣陣螢光,是叫天地都失了顏色的清冷風華,正是春妖。
他橫笛立於風中,吹起一曲又一曲,無盡的離人哀傷,飛過湖面,飛上皎月,飛入了廣寒宮中……
這就是雪鳴想要的一葉蘭舟,一葉好夢,多麼簡單,而又多麼奢侈。
生於天地之蜉蝣,短暫到連春妖都不忍心打攪,卻還是在笛聲停下的時候,一拂袖,嘆息飄過湖面
「雪鳴,時間到了。」
四)
素歡再次睜開眼時,耳畔正好響起安雲岫的聲音,他上前抓住了兩個頑皮的孩子,一大兩小笑鬧著:「小鬼頭,回去再收拾你們!」
花燈搖曳,明月皎皎,依舊是熱鬧的街道,依舊是如織的行人,熙熙攘攘間,再平常不過的凡塵氣息。
一剎那入夢,一剎那夢醒,風過無痕,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素歡眨了眨眼,半天沒回過神來,安雲岫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放開一對兒女,走過來攬住她,關切地問道:「怎麼了,丟了魂似的。」
素歡好半天才一個激靈,長睫微顫,反應過來:「我剛剛,好像,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
安雲岫失笑,將她遮風的斗篷又裹得緊了緊,溫柔道:「不過晃了下神,怎麼就做了奇怪的夢,風大了,看來咱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安安與素素一路嬉鬧著,一家四口向歸家的方向走去,而走著走著,素歡忽然抬頭,喃喃開口:「我好像夢到,月亮里走出了一個人……」
夜風颯颯,拂過她的眉角發梢,仰頭間有什麼無聲淌下,她怔怔撫去,竟是一行晶瑩的眼淚,她有些驚詫,不知眼淚何來,不知哀傷何去,只是聲如夢囈:「真是奇怪的一個中秋……」
她更不會知道的是,暗處有道雪白的身影,默默注視著他們一家四口的背影遠去,說了最後一句話
只盼你年年歲歲,團團圓圓,一生平安喜樂,終老渝州城。
番外五:萬靈齊歡
一)
除夕這天,煙花漫天,萬靈齊歡,百靈潭也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百鬼聯歡晚會》。
主持人:孔瀾,千夜,齊靈,碧丞。
別問為什麼沒有女的,請聽主持一哥孔瀾原話:「我們四往那一站,就是百靈潭的門面擔當,哪個女的有我們『百鬼boys』好看?刷臉,任性!」
話音未落,幾支烏羽箭已經嗖嗖嗖射出,殺氣凜凜地釘在了台上,台下的烏裳一身黑衣,目光凌厲:「爛孔雀三天不打,你還上房揭瓦了是吧?」
「咳咳。」孔瀾抖了抖五彩斑斕的孔雀禮服,瞪了一眼憋不住笑意的千夜,「這個,家有悍婦,悍婦,看我回去怎麼收拾她……那個,咱趕緊進入下個環節吧,請看前線記者薛連姑娘,第一手為我們帶來的台前幕後的故事。」
好,畫面轉到百鬼聯歡晚會的後台,一襲雪衣的特派記者,美貌的薛連姐姐正在對即將上台的百鬼們進行採訪。
「小山,看你現在還在掄大錘,你和孔七今晚究竟表演什麼節目呢,能向我們透露一下嗎?」
偌大的後台梳妝間裡,其餘的妖精們全在試衣服的試衣服,化妝的化妝,只有小山還挺著個清秀的小身板,風也似地掄著兩個大錘,一見薛連將話筒遞到她面前,她趕緊放下大錘,撓了撓頭,樂呵呵地開口:
「乾娘,我和阿七的節目可有新意了,全靠我手裡這對大錘,它叫《胸口碎大石》,很有難度的,我現在還在練習呢……」
話還未完,已經被角落裡一陣咳嗽聲打斷,「誰說叫《胸口碎大石》的?」
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再也聽下去的節目策劃者孔七,他扭頭向薛連示意:「明明叫《東風夜放花千樹》,是個魔術節目,到時兩大錘子掄下去,滿天星如雨,別提多美了……啊對不起,乾娘,不能再透露了,總之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孔七你別動,髮型都弄亂了!」正為他設計造型的狼族少主桑柯,雙手一用力,把孔七的腦袋又扳了回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終歸是孔七按捺不住了:「我說騷狼,你是在整我嗎?這破髮型還要弄到什麼時候?」
他已經被桑柯按在梳妝檯前,搗鼓了整整三個時辰的所謂「狼族最新髮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騷狼,我受夠你了,你個娘娘腔,上回唆使我家小山把臉畫成個猴屁股,這回又把我騙來糟蹋我的羽毛,這破髮型我不弄了,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來吧,新年第一場架,我讓你三招……」
說話間,孔七已經從椅上旋身飛起,白衣飄飄,驚住了一整個梳妝間的妖精們,大家仰頭望去,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已經聽到桑柯抱頭呼痛的連連哀聲。
「你居然真打我,好心當做驢肝肺,你,你好歹讓我把髮型弄完吧,我可不是怕你……」
像是被打狠了,一向搗鼓胭脂水粉,愛護皮相的桑柯也忍不住了,抬首一聲狼嚎,身後騰地晃出一條大尾巴,躍上半空就是一狼爪子,「飛禽」與「走獸」的大戰這便開始上演,整個梳妝間一片混亂。
小山嚇得趕緊縱身飛上去拉架:「有話好好說,不要動刀動槍的,驚動了潭主就不好,大過年的……」
話是這麼說,但她擠到孔七與桑柯中間,下手卻絲毫沒客氣,兩錘子便把桑柯掄到了一邊,還滿臉緊張地去查看孔七:「阿七,阿七,沒有傷到哪裡吧?」
孔七摟住小山,旋身飛了下來,無視眾人的目光,只望著她,無奈嘆息:「白菜你又暴力了。」
聲帶寵溺間,似有意炫耀給一旁被打傷的桑柯聽。
「我不是說了麼,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這種時候應該我護在你身前,而不是讓你為我擋刀擋槍,若下次你還這樣,那上元節那天你便一個人去過吧……」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上元花燈,潭中娶親,那一日,正是孔七與小山正式大婚的日子。
小山果然慌了,立馬扔了兩銅錘,伸手去抓孔七的衣袖,「阿七,你別不要我,我,我再也不暴力了……」
她一張清秀的小臉可憐兮兮的,搖著孔七的衣袖像個小媳婦,任誰看見也不會想到,這竟會是百靈潭的第一戰神,連孔七都有些忍俊不禁。
「我不要你,誰還會要你?」
他說著,聲音溫柔起來,忽然將小山拉入了懷中,下巴抵著她頭頂,旁若無人地呢喃著。
「我說了,我的白菜,一輩子都是我的白菜。」
梳妝間裡的妖精們齊齊打了個哆嗦。
一旁被打到吐血的桑柯,艱難地伸出手:「我,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二)
梳妝間的鏡頭被完整傳送回台前,大屏幕下的齊靈搖頭唏噓:「為什麼要虐單身狗,哦不,是單身狼……」
他話還未落音,已經聽見薛連興奮的聲音從屏幕里傳來。
「朋友們,好消息,地府連線終於通了,現在讓我們來採訪一下無緣到達百靈潭現場的場外朋友,諦聽。」
畫面一陣搖晃後,對準了往生河畔,一襲冷峻的紫衣,正是陪伴地藏王菩薩,無緣前來百靈潭的諦聽尊者。
他身後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艷麗的曼陀羅花隨風搖曳,襯得他面容愈發冷俊深邃,搖得屏幕前的齊靈一張老臉都不由紅了。
「該死的獨角獸,為什麼要選在這個地方接受採訪,想表達什麼意思,天天拿著三千年說事,除夕了都不讓人過個好年……」
正腹誹著,鏡頭下的諦聽一抬眸,仿佛透過屏幕直接望見了齊靈心底,叫他一個冷戰,再不敢亂想。
那邊薛連已經開始提問了:「尊者,這次真是很遺憾你不能去看《百鬼聯歡晚會》,主持人我們還特意請了妙棋靈君呢……哦不,我們沒有別的意思,那,那尊者有什麼話想對大家說嗎?」
百靈潭大大小小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萬眾期待的目光下,屏幕中的諦聽沉默了許久,終是抬首看向鏡頭,低沉而又緩緩地開口。
「沒什麼想說的,我只是,想采朵曼陀羅花送給一個人。」
滿場靜了靜,簡直難以置信,不知誰率先反應過來,激動地發出了一聲尖叫:「在一起!」
如一石掀起千層浪,下一瞬,整個百靈潭都沸騰了
「尊者要向靈君告白了,三千年了,好羞羞!」
「怎麼辦,怎麼辦,汪峰又沒頭條了!」
「不容易啊,世紀婚禮,我們要世紀婚禮!」
「沒天理了,夭壽了,又來虐狗了!」
……
最終,所有的聲音都匯集成了三個字,如排山倒海般的三個字——
「在!一!起!」
瘋狂起鬨的聲音中,齊靈那張隨洪荒浮沉了幾千年的老臉,終於紅成了個大柿子。
台下,穿過時空縫隙,來到百靈潭過年的秋歲歲也興奮不已,雙手擴在嘴邊,跟著大喊道:「在一起,在一起……」
她激動間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身旁黑暗中那道雪白的身影,怔怔地望著大屏幕,聽著耳邊眾人的狂歡,終於站了起來。
「你們聊,我先走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秋歲歲拿著春妖手牌,去了一趟渝州城,好不容易請回來的雪鳴。
他生生世世守在素歡身旁,此刻觸景傷情,一點也待不下去了。
秋歲歲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追上那道黯然離去的背影。
「不,不是的,兔子,兔子你回來,潭主特意交代了你一人孤苦,要我請你回來與百靈潭眾人相聚,你可不能走啊,啊呸,不是一人孤苦,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這廂鬧得雞飛狗跳,另一邊,崑崙鏡前,一襲藍裳隨風飛揚,醉臥花間,依舊是那張風華絕代,令天地失色的面容。
春妖只手枕頭,望著崑崙鏡中的諦聽,不禁唇角微揚,搖頭輕笑:「這坐地聽八百,臥耳聽三千的諦聽尊者,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鬼……」
他才發出感慨,崑崙鏡里的諦聽已經一拂袖,踏過忘川河,飛至對岸,采了一株曼陀羅花。
鏡頭再次對準他,他衣衫飛揚,將花一點點遞出,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除了屏幕前已經想拔腿逃跑的齊靈。
他臉紅得像上了胭脂般,在心裡一個勁地狂嚎:「不要說出來,不要說出來……」
但諦聽還是說了出來,他眼睛眨也未眨,冷峻的面容一字一句。
「這株花想送給百靈潭最年幼的小姑娘,碧丞與繭兒的孩子,也是我的乾女兒,碧央。」
整個百靈潭又是一頓,一片詭異的靜默後,譁然開去,這回是碧丞先反應過來,趕緊笑吟吟地上前打圓場:「多謝尊者,上回小女吵著要地府之花,沒曾想尊者記了下來,著實有心了。」
台下抱著碧央的繭兒也趕緊點頭,對懷裡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道:「央兒還不快多謝乾爹。」
小碧央脆生生地道謝後,煞有介事地糾正道:「不過不是乾爹,是乾娘,乾爹是靈君,他悄悄告訴我的,他是乾爹,尊者是乾娘,乾爹乾娘是一對……」
清脆的聲音響盪在每個人的耳畔,齊刷刷射去的目光間,台上的齊靈早已石化了,他一張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由青又轉回了紅,最終在大屏幕里諦聽的似笑非笑中,一個猛跺腳,一聲大吼道——
「時候不早了,《百鬼聯歡晚會》正式開始,讓我們趕緊來欣賞開場歌舞吧……」
三)
音樂響起,躲到紅布後的齊靈深呼了口氣,抹了把冷汗,竟有種死裡逃生之感。
卻是想著想著咬牙切齒,那該死的獨角獸不來看他主持晚會就算了,居然,居然那株花還不是送給他的……
他恨罵著,咒著咒著一顆心開始空蕩蕩的,竟有股……莫名的失落。
而另一邊,好說歹說,總算將雪鳴勸回來看晚會的秋歲歲,拉著他一坐下,便興奮地指向台上。
「快看,兔子,節目開始了!」
雪鳴強打起精神點頭:「嗯,領舞的是千夜呢。」
台上的千夜一襲紅袍,俊美無雙,率領著他曾經紅葉宮的一干妖獸,在台上扭得歡快,還連連向台下的薛連拋媚眼,時不時向他媳婦來個飛吻,叫薛連都忍不住捂了臉:「太風騷了。」
悠揚的音樂中,那歡快得瑟的歌詞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
兩個黃鸝鳴翠柳,你還沒有女朋友;
雌雄雙兔傍地走,你還沒有男朋友;
一江春水向東流,你還沒有女朋友;
問君能有幾多愁,你還沒有男朋友;
抽刀斷水水更流,你還沒有女朋友;
舉杯消愁愁更愁,你還沒有男朋友;
路見不平一聲吼,你還沒有女朋友;
此曲只應天上有,你還沒有男朋友;
百靈潭裡全是狗,狗、狗、狗、狗;
只有我不是條……單……身……狗……
咔嚓,有人腦中的某根弦終於撐不住斷了。
雪鳴一拂袖,面無表情地站起來:「你們聊,我先走了。」
秋歲歲再次追了出去:「不,不是的,兔子,咱們看下一個節目,小山姑娘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呢,哦不,是《東風夜放花千樹》……」
歡快的樂曲聲依然未停,繼續響盪在百靈潭的夜空中,紅布後的齊靈哀怨望月,花間醉臥的春妖低頭望影。
然而,他早已沒有了影子,天上人間,孑然一人。
他看向夜空,星辰點點,仿佛浮現出一張笑臉,他輕晃著酒杯,與之一碰。
再望向崑崙鏡,對著裡面依舊扭得風騷的千夜,終是一搖頭,笑了:「為什麼這廝……還沒有被人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