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說明,梵梨把事情想得有多糟糕,事情就能更糟糕。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回到聖耶迦那後,她發現,只要是個海族,都知道了她和蘇釋耶的事。
他們倆親吻的照片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了《光海周刊》《聖耶迦那日報》《全海大人物》《吠陀時刊》《天照闡幽晨報》《給亞麥提政治日刊》《紅月海晚報》《今時安條克》等等報刊上,而且,還附帶了特別譁眾取寵的標題:
《光海大神使出軌赤月帝王,疑似背叛光海證據》
《深淵帝王在罪惡鯊巢激吻蘇伊大神使,深度剖析當代最背德的愛情》
《蘇伊和蘇釋耶四百年的政治勾結性醜聞》
《蘇伊婚內出軌門:莫爾黑喬做錯了什麼?》
《以合作名義邀大神使偷情——細數赤月帝王在光暗海的風流史》
《蘇伊:兩個男人的妻子,一個男人的情婦》
當艦艇停在光海神殿門口時,她看見門口有逆戟族警衛在防護,但警戒線外堵著許多圍觀群眾,預感不是很好,就叫保鏢先下去。結果,一堆烏賊墨囊扔過來,在他們臉上爆開了一臉黑漿。警衛們立刻拔槍喝斥群眾,那些鬧事的群眾稍微退卻了一些,但還是面有怒色地看著艙門的方向。
梵梨提起一口氣,出了艙門,對周圍的人微笑了一下,便朝神殿的方向游去。
「蘇伊,你實在太讓我們失望了!!」
梵梨原本以為會被罵很髒的話,但沒想到聽到的第一句話是這個。她頓了頓,沒有說話,還是默默往前游。那個人接著喊道:「曾經以為你是無盡海洋之主派來拯救我們的女神,結果你是一個被欲望操縱、反覆無常的女人!擊敗蘇釋耶的是你,甘心當他情婦的人也是你,你如此自甘墮落,讓整個光海、讓你丈夫蒙羞,你好好檢討一下自己吧!!」
長長的譴責聲迴蕩在海水中,接下來才是「無恥」「叛徒」「蕩婦」這一類的罵名。那些人持續發出噓聲,還有個別膽子大的繼續朝她扔墨囊,都被保鏢用奧術擋住了。
這一刻,梵梨腦子裡持續空白,反而感受不到什麼痛苦。在群眾的怒視下,她很穩重地游完了全程,進入到了神殿內部。
她以大神使的名義,邀請莫爾黑喬前來見面。
接下來便是安排公關團隊的工作和媒體的見面會。一切事情處理妥善之後,她在辦公室里打開了電視機,結果剛好看到了希天接受採訪的畫面。
「肯定是蘇釋耶強迫她的。你們再看看那張照片,她不是很願意。」希天看上去有些憤怒,「蘇釋耶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敬重的合作夥伴,但他在女人方面一直都挺隨性的,你們不要把兩個人的責任全推在蘇伊一個人的頭上,行不行?再說,蘇伊的私德重要嗎?」
然而,記者提出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加斯希天殿下,您之前似乎說過:『女人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應該注重私德,男人在這方面就沒那麼多限制。』為什麼對蘇伊大神使就如此例外,您這算不算是雙重標準呢?」
希天像喉嚨里被塞了雞蛋一樣,發了兩秒鐘的呆,然後說:「不管她和蘇釋耶怎樣,請你們把注意力多留意在她的政績和學術成就上。我言盡於此,不再多說。」
希天很少接受採訪,漏洞一大堆,收到的吐槽也一大堆。有人表示,更反感梵梨和蘇釋耶的醜聞了。
風晉對此也發表了觀點。
「蘇伊是我大學同學兼好的朋友,以我們幾百年的交情來看,她絕不是那種會背叛丈夫的人。這件事,我真誠建議大家再多等等看,一定會有轉機的。」
採訪風晉的記者同樣尖銳:「風晉公主,有人覺得好奇,你和蘇釋耶曾經有婚約關係,現在他又和你的閨蜜被拍到這樣的照片,這對你們的交往不會有影響嗎?」
看到這裡,梵梨在電視機前都有些生氣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們為什麼還要這樣讓風晉為難?
「不會有任何影響。」風晉看上去卻很平靜,「我和蘇釋耶訂婚的成功與失敗,都是建立在政治聯姻的基礎上。我和他之前沒有愛情,也沒有身體接觸。而我和蘇伊卻是最好的姐妹,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樣重要。要我對此產生情緒,反倒有些為難我了。」
風晉的回答,令更多人開始敬佩這位公主了。但她的幫忙並不能扭轉梵梨的形象。
隨便換一個台,都能聽到這樣的新聞:
「『出軌門』事件發酵後,光海大神使蘇伊從暗海的罪惡鯊巢直奔回聖耶迦那。當日下午兩點三十分,有三百餘名聖耶迦那公民在光海神殿遊行示威,向蘇伊扔烏賊墨囊,但被同行保鏢擋住。蘇伊全程保持沉默,沒有接受任何採訪,進入光海神殿,沒有再現身……」
最後,梵梨關掉了電視,抱頭坐在辦公桌前。
直至這一刻,遲來的痛苦才慢慢侵襲了她全身的神經。她一度認為自己是個灑脫又務實的人,專心做事,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評價。而且,現在最壞的情況也就是失去大神使的位置,知識與愛卻會一直陪伴著她,直至她生命終結。
但事實並不是如此。
被人如此誤解,還是會很難受。
如果那些群眾上來就罵,她可能還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可是,人最害怕的詞,莫過於「失望」。
心像被掏空了,背脊上有無形的百隻小螞蟻在爬。她現在很想躲起來,誰都不想見,一句話也不想說,也不想面對黑喬,和他發生利益衝突……
可逃避終究不是辦法。
黑喬最後還是來了,無聲游入辦公室,輕輕帶上門。梵梨認識他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見他沉重又有些畏懼的模樣。她說:「情況不太好,是嗎?」
「嗯,集團股票暴跌。」
「為什麼會有這種影響?這事與你沒有關係啊。」
「很多人預測我們會離婚。這麼長時間裡,莫爾集團和你的形象已經掛鉤了。」黑喬對著地面長長吐了一口氣,又抬頭看向梵梨,「其實,我很能理解你和蘇釋耶之間的愛情。作為你曾經的家人,我也會向你們送上祝福。不管現在公司那邊多困難,看見你得到幸福,我還是很欣慰的。」
「謝謝你,黑喬,你真是我遇到過最大度的男人了。這件事是我的錯。」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都感到有些混亂。黑喬垂頭遊了兩圈,忽然回頭說:「要不,我們公開說領的是多偶結婚證,可以嗎?如果是我默許你和蘇釋耶在一起,就不存在是否出軌這種問題了。」
「這樣的方法解決得了一時,解決不了一世。」而且,即便承認多偶,她還是會背負罵名的。因為蘇釋耶並不打算承認,就顯得黑喬愈發綠,她愈發辜負自己的丈夫。
「蘇伊,現在真的挺難的。那麼多人要吃飯,如果集團垮掉,大批人失業,我不敢想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孩子會怎樣。」
現在就遇到了很尷尬的選擇。
對梵梨而言,最好的處理方式是宣布已經和黑喬離婚已久的事實,蘇釋耶承認和她在一起。
對黑喬而言,最好的處理方式是維繫和梵梨的婚姻關係,保證集團的利益。
對蘇釋耶而言,最好的處理方式是不回應,不承認他對一個離婚多次的光海女性走心。
三個人現在都想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處理方式。梵梨覺得很心累。她不想傷害別人,也不想背負子虛烏有的罵名。但哪怕後來莫爾集團憑藉她的名氣得到了更多的利益,也不能否認最初黑喬幫她實現了很多抱負。現在他首次懇求她,她不想當一個恩將仇報的人。
「我再好好想想,這事不用太急著做決定。」梵梨無力地說道。
「謝謝你,蘇伊。」黑喬游過來,給了她一個輕輕的擁抱,「你經歷了那麼多風雨,這件事我相信你也一定能處理好的。」
現在黑喬把主動權交在了她的手裡,她反而沒法狠心對待他。她想了很久,拿出通訊儀想打電話給蘇釋耶,卻發現她忘記在暗海為通訊儀開通光海的服務了,現在什麼信號都收不到。剛把手放到座機上,她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你都不跟我說一聲,就直接跑回光海了?」蘇釋耶寒聲說道。
「我正想打電話給你……」
「哦,你還記得我這個人的存在,可以,我很感動。」
「哥哥,你別生氣,現在這個情況確實有些棘手,所以我得抓緊時間回來。而且你也要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為什麼要在公開場合做那種事,不是嗎?」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深淵是我的領地,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罪惡鯊巢並不是啊。」
「以後也會是的。」
太任性了。真是完全不講道理。梵梨有些氣不過,但還是好脾氣地說:「咱們先不討論這些,情況緊急,我先跟你講講我這邊的解決方案……」
「行,你說,我聽著。」
梵梨把黑喬的提議告訴了他。然後,還不等他發表評論,她就搶先說道:「放心,你什麼都不用說,也不用承認我們倆的關係。我只是跟你說一下,我和黑喬打算這麼做。」
「多偶?」蘇釋耶停了一下,笑出聲來,「梵梨,你的欲望是越來越收不住了,已經開始幻想開後宮了。」
「這只是一種公關手法,怎麼就是後宮呢?私底下我還是只有你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以前的老公都一樣,像個玩具一樣隨你把控,不顧大局,什麼都得聽你的?不管你提什麼要求,我都得立刻滿足?讓帝國公民覺得他們的君主是你許多男人中的一個,你很有面子,是不是?」
「誰叫你要在那種地方親我的?我也不想搞成這樣的!現在對我凶,怎麼不好好檢討一下你自己?」
「你真的太強勢了。」蘇釋耶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一直覺得自己已經挺強勢了,但不得不承認,你比我還厲害。這段時間你在我面前表現得那麼乖巧,搞了半天都是裝的。」
梵梨一下沒了氣兒,急促地呼吸了一會兒,覺得委屈,想質問他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和她的關係,是不是因為她已經結婚四次次,他嫌棄她了。但她無法開口,怕他給出肯定的答案。
因為,當年蘇釋耶和風晉訂婚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向全光海公開了他們的婚約,訂婚儀式的動作也很大。儘管他不愛風晉,還在外面有各種花花草草,但他一點也不介意所有人知道風晉是他未來的妻子。
可從自己和他領證到現在,他沒告訴過任何人他們的關係。
梵梨以前從來沒在婚史上自卑過,現在卻開始怕了。
「所以,其實我們倆的性格是不合適的,對吧……」梵梨知道,「強勢」很可能只是他嫌棄她最後的遮羞布,所以,也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了,「兩個太強的人在一起,是很難走到最後的呢。」
「是。」蘇釋耶思考了一會兒,嘆了一聲,「你說得對。」
梵梨覺得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但還是給自己打氣,用輕快的語氣說:「沒事,強也有強的好。例如現在你就不用管我和黑喬的方案了,控制好帝國的輿論風向就好,然後在巴曼薄亞等我搞定一切再回來,好不好?」
「你現在這樣做,還想回巴曼薄亞麼。」
「啊……」
「梨梨,你真的太不乖了。」蘇釋耶疲憊地說道,「我現在很累,最近都不太想見到你。你在光海先待著吧,暫時不用回來了。」
掛了電話以後,梵梨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持續了很久。窗外群眾抗議聲還很大。每過幾分鐘,都有屬下敲門向她匯報她頭疼而不感興趣的最新消息。時間的流逝,好像也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有好幾次,她都拿起電話,想再找蘇釋耶,對他說:「哥哥,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你不要不理我。」或者:「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或者:「是不是從我來到深淵之後,你就沒有再愛過我?」
她最終什麼也沒做,只是打算再讓自己冷靜一天,再做出最後的決定。
她回到海霧樹的家裡,睡了一覺。醒來以後,第一個出現在腦海里的就是蘇釋耶。她還是很想他,覺得很脆弱,想被他抱一抱,也不想再管光海輿論的事了。
然後,她又想到了黑喬的提議,覺得他給的方法是最適中的。公開說他們是多偶婚姻關係,至於和蘇釋耶的「偷情」事件,群眾們罵一段時間,估計也就變成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但是,不到一個小時,她接到了一通黑喬的電話。
「韶安說的都是真的?」黑喬聽上去很著急,「他是不是收了別人的好處,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自曝不利於他的新聞?如果是假的,速度澄清。」
梵梨打開電視,換了幾個台,看見韶安對記者說:「我就覺得奇怪了,她如果和黑喬還有婚約關係,怎麼能跟我領單偶證呢?」
「韶安將軍,您確定您所言屬實?」
「不然這是什麼?」韶安舉起一張離婚證,「我和她是閃婚閃離的,剛拿到證就離了,連牽手都沒來得及。完全一場烏龍,別問為什麼。但我的問題來了,她和黑喬怎麼就算是夫妻了?早在和我結婚之前,他們就離了。」
「啊,竟然是這樣……請問我可以看看您的離婚證嗎?」
「當然,隨意看。」
記者求證的過程中,韶安還不悅地滔滔不絕道:「我養了那麼多部隊,軍事間諜也培養了很多,還是第一次聽說,為了掰倒對手,還能安排群眾演員向對手前妻扔墨囊的?這玩法夠新鮮。扔幾個墨囊,帶一波節奏,詆毀她的私德,能一時半會兒讓群眾對她有意見,但過五年呢,十年呢,她不還是蘇伊女神……」
梵梨也不懂為什麼韶安會這麼拼。這種直球的澄清方式,讓輿論風向一下就變了。
對於她和黑喬離婚的事,媒體自然又是大篇幅宣傳。在大部分報刊里,評價幾乎都是對她的同情,而且也肯定了她與前夫為光海做出的貢獻,稱她為「女英雄」「傳奇的革命者」「傑出的政治家與社會公平主義者」。在有些抵制她的富人報刊中,她被描繪成了一個騙錢不成、淨身出戶還倒貼赤月帝王的蠢女人。
有一種說法是,一個人如果被一個群體極力抵制,而這個群體的人數低於支持者的數量,那麼,這個人就已經成功了。
道理梵梨都懂,但看見這些描述,她還是手撕了好幾張報紙。
對此,她開始盤算著要搞一波廢除大公司管理層稅收優惠政策,以此回饋這些控制不住自己嘴的媒體。她得讓自己忙起來,這樣才沒時間去想和蘇釋耶漸漸死去的愛情。
同時,她打電話讓羽燼、紗紗還有和歌回光海,讓他們把她在巴曼薄亞的東西都帶回來。
翌日中午,梵梨和風晉、蘭迪玫瑰還有兩個朋友去永恆廣場的餐廳吃東西。隔壁桌兩個海神族沒發現她們的存在,其中一人說:「蘇伊真是夠會玩的,去深淵待了兩年,就把蘇釋耶睡了,猛女啊。」
另一人嘆惋道:「別這麼說,蘇伊不像是喜歡玩的女生。我看這事不算各取所需,應該是蘇伊走心了,蘇釋耶只是玩玩。」
「真的假的?我不信。她以前那麼雷厲風行一女英雄,怎麼可能走心。」
「也是,比起我們大神使被男人傷了,我還是更希望她只是玩玩而已。」
梵梨被戳到痛處了,不想面對對面朋友們的尷尬神色,只是無奈地看向窗外。
結果,她在對面商場的屏幕上,看見了來自深淵帝國的新聞。
正在接受採訪的人是蘇釋耶。因為怕打擾到行人,大屏上只有字幕,沒有聲音。
除了眉目變得更沉穩、成熟了一些,蘇釋耶和梵梨第一次在電視裡看到他的樣子沒什麼區別,還是淡漠得有些高不可攀。
全光海和深淵的電視台都在實時直播著這個採訪。
「蘇釋耶陛下,這是您第一次公開回應『出軌門』一事。自從光海的軍閥韶安澄清了梵梨離婚的事實後,大家也都知道了,您和蘇伊大神使確實不存在背德戀情。但是,也有很多人認為,您和蘇伊大神使並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只是逢場作戲。對此,您是怎麼看的呢?」記者小心謹慎地說道。
「蘇伊確實不是我女朋友。」蘇釋耶低頭,靠近話筒一些,「我們9月25日才領證,現在還沒來得及定婚禮日期,就傳出了這些子虛烏有的謠言,有些不可思議。好在謠言止於智者,事實大家都知道了,我沒什麼好說的。」
「蘇釋耶陛下,這……」記者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乎乎地重複道,「您的意思是,您和蘇伊大神使已經、已經結婚了?」
「對。」蘇釋耶淡淡說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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