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遲笙從來沒覺得斯文會是沈靳知的標籤。
但沈靳知對前女友的禮儀會不會太隨便了點。
那個颱風天她是鬼迷心竅地上了車,這回卻是清醒的。
一年不見,沈靳知還是冷清得拒人千里之外。
喻遲笙都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覺得沈靳知可能會愛她。
他把他們之間的界限劃得這麼清楚,怎麼會是愛她。
喻遲笙沒移開視線,直直地盯著沈靳知。
樣子像是真的在思考當初自己為什麼會鬼迷心竅。
雨依舊下得很大,豆大的水花從傘面滑下,濺落在地上。
沈靳知清薄的聲音在雨聲中聽不真切,他把傘傾向她:「不是感冒了嗎?非要和我一起客氣地淋雨?」
有些習慣對他們來說太難改。
就像沈靳知記得她感冒時候的嗓音,她也記得沈靳知是因為她才喜歡小狐狸。
客氣?
她可沒想跟他客氣。
「那我就不客氣了。」
喻遲笙退後幾步,撐開自己的傘,逕自往賓利的方向走過去。
開車門、收傘,動作一氣呵成。
連喻遲笙都要佩服自己的利落。
她看向車窗外,車窗被雨沖刷,一切都看不真切。
沈靳知還站在雨里,撐著那把小狐狸的傘,瞥過來的眼似乎是對上了她的視線。
可時隔好久,她看沈靳知還是像霧裡看花。
喻遲笙沒想過分手後還能和沈靳知有這麼平靜坐著的時刻。
他們一左一右,誰也不干擾誰,中間像是隔著一條銀河,渺渺星河,誰又知道盡頭在哪。
沈靳知是沉得住氣的性子,喻遲笙也是。
甚至說,她的沉得住氣是從沈靳知那學來的。用從沈靳知那學來的去對待他,喻遲笙竟覺出幾分恍然。原來不知不覺,她也這麼像他了。
過了幾分鐘,傅欽延又打過來,率先打破了寂靜。
他問:「妹,你見到人沒?有沒有淋濕?」
車內空間狹小,即便喻遲笙沒開外放,傅欽延的聲音也清清楚楚地傳遍了后座。
喻遲笙覺得尷尬,看了眼沈靳知:「見到人了。....沒有淋濕。」
沈靳知依舊抱著雙臂,氣定神閒背靠座椅,閉著雙眼假寐,佯裝聽不見。
他身上的西裝濕了一大半,尤其是左肩。
一般人很難發現沈靳知的溫柔,他性子沉靜,也不多評價什麼,全是用冷靜克制的目光去看世界。所以以前的她總為發現沈靳知的溫柔而欣喜——為她傾落的傘、為她保留小狐狸。
其實她和沈靳知有過很多美好的回憶,可回憶落了灰,再看也只有可惜。
傅欽延接著說:「那就好,我就怕你觸及生情,又想起你那個前男友。」
喻遲笙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傅欽延不知道他的好朋友就是她的前男友。
當著沈靳知的面說他的壞話,喻遲笙語氣明顯有些不自然:「哥,我不會觸景生情想到他,都過去了。」
「別騙你哥,一到下雨天你就走神,英國那麼多下雨天你當我沒發現?」
「等著,哥忙完了和你一起回家。」
傅欽延也不給喻遲笙解釋的機會就掛斷了電話。車內空氣靜得出奇,沈靳知閉眼聽著,也不知道要先計較哪句。
是傅欽延說的那句「觸景生情」還是喻遲笙那句「都過去了」。
想了想,還是喻遲笙那句話讓他更在意一些。
都過去了。
她說得這麼輕鬆,他卻用了一年多還沒說服自己。
這小姑娘還真是沒良心。
前邊似乎是發生了事故,司機猛地一剎車,沈靳知下意識伸手護在喻遲笙前頭。
喻遲笙像是被他嚇了一跳,側過頭來看他。
她眼神像受驚的小鹿,杏眸沾了點水汽,那雙眼睛依舊天真無邪。
他們之間又像是什麼都沒變。
他冷不丁問她:「都能過去嗎?」
他語氣沉靜,卻全是不肯放手的執著:「阿笙,我可過不去。」
-
回家的時候,雨還在下。
雨絲稀稀落落,像細密的紗網,纏住整片蒼穹。
「怎麼了?又想起前男友了?」
喻遲笙回神,才知道自己又想了太久。
她搖頭,笑著對傅欽延說:「沒有。」
她早就默認她和沈靳知的結局停在那個分手的雨天裡。
她只不過還沒做好準備又聽見沈靳知那些話。
傅欽延剛談下百影的融資,在國內的事也告了一段落,他最擔心的還是他這個妹妹。
缺席了喻遲笙二十幾年的人生,整個傅家都恨不得把喻遲笙捧在手心裡寵著,可喻遲笙性子本就安靜,更不會說其他人的壞話。
甚至連分手後,她沒說過前男友一句不好。
傅欽延倒希望喻遲笙多罵罵她那個前男友。
「妹妹,你要是真想了,就罵罵他。」
這回喻遲笙沒客氣,盯著車窗外下不停的雨,嘀咕了一句:「真是個瘋子。」
傅欽延對喻遲笙前男友的印象,又多了一個標籤——瘋子。
果然不是好人。
傅欽延這回下定決心等喻遲笙談戀愛一定要好好把關。
他轉移話題:「電影的事怎麼樣了。」
喻遲笙說估計還有些流程,等年末的頒獎典禮。不過因為《過界》反響很多,也有很多導演來了解她的行程,問她願不願意出演。
喻遲笙原本就是在電影學院畢業的,難免會接觸到熟人,她也重新碰見了《雲水謠》的導演。
《雲水謠》延期拍攝之後,導演沒接其他戲,老爺子拍戲要求高,難得遇到這麼稱心的演員,還不小心打水漂了,對百影意見頗大,所以他在電視台見到她滿是欣喜,約定下一次一定要合作。
惡意似乎被時間洗滌,連犄角旮旯里也沒多少。
她見到何林琪竟然也能理直氣壯地反擊回去。
傅欽延一聽還急了,扭頭看她:「誰欺負你了?」
喻遲笙失笑地指了指紅綠燈:「哥,看前面。」
綠燈轉紅,傅欽延差點沒剎住車,不放棄地問:「誰?」
喻遲笙也不知道怎麼介紹何林琪:「一個以前的同學。」
她想,也許有很多她和沈靳知的故事都是何林琪傳播的。
如果不是那些流言,她可能永遠也認清不了自己,也認清不了她身邊的人原來都不是愛她。
-
一周後,喻遲笙從傅欽延那收到了百影《雲水謠》的劇本。
時隔一年多,《雲水謠》的劇本兜兜轉轉回到她手裡,她不知道這回沈靳知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這回喻遲笙直接把劇本推回給傅欽延,硬氣地說不接。
她記起《雲水謠》官宣時很熱鬧,娛樂圈裡但凡缺部大爆古裝劇的小花都想插一腳,為一個角色能撕得天昏地暗,搶破了頭。沒想到最後百影把它做成了和電影學院的合作項目。
那時候她也覺得意外,除了像何林琪這樣的童星,電影學院裡全是新人,把這樣的大ip的角色交給新人,不像是百影的做法。
但她現在不在意,這些都和她沒關係了。
喻遲笙真正的生日在蟬鳴末尾,九月初。
明城過了雨季,連風都輕快。
迎來喻遲笙在傅家第一個生日,傅家人都很高興。
本來長居英國的傅家夫婦也連夜坐飛機回明城,隆重得不得了。
傅家和鹿家交好,把慶祝地點選在鹿家的一處老宅。
喻遲笙以往的生日都是蕭蕭條條的,這樣興師動眾她還有些不習慣。
不過她沒想到會在鹿家老宅看到花園。
花園裡種的是紅薔薇。
因為鹿沉的母親喜歡紅薔薇,花園種了一大片。
一到花期就是紅薔薇花海。
可惜的是她生日正巧過了花期,沒趕上最好看的時候。
林欣瑤的生日在紅薔薇花期伊始,她生日在紅薔薇花期末尾,想來還真是孽緣。
喻遲笙往外看了幾眼,只看見滿灌木的綠葉,綠葉裡頭的那點紅格外觸目。
竟然真的是花園裡的最後一朵紅薔薇。
她似乎想到什麼,只覺得好笑。
她陷得太深,回憶走馬觀花般掠過,她竟然什麼都沒抓住。
再難忘也不過一場夢。
誰會永遠活在夢裡呢。
沈靳知不會,她也不會。
可那天在雨里,沈靳知卻說他過不去,而她說他是個瘋子。
喻遲笙覺得煩,也欣賞不得那朵紅薔薇,隻身走進喧譁里,她卻覺得此刻才清淨。
傅家隱居國外後與明城其他世家來往少,但總歸不算沒有影響力,來得都是其他來祝賀的世家。喻遲笙其實不愛這樣恭維的熱鬧,全是好奇傅家女兒長得如何的人,像極了她五歲的生日會。
也有人誇她和傅母長得像:「清怡,你可有福了。兒子這麼優秀,女兒又長得這麼像你。我可羨慕死了。」
可傅母溫柔神色全然是真,拉著她炫耀:「當然像了,笙笙可是我女兒。」
喻遲笙亭亭淨植地站在一旁,也不多說話,存在感卻也極強,容不得人忽略一分。
喻遲笙這副模樣,林欣瑤都怕自己認錯。
「喻...遲笙?」
喻遲笙也不裝不認識,只是客氣得過分,像隔了層見外的霧:「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你,林小姐。」
林欣瑤叫得也沒錯,喻是荔城的大姓,正巧傅母姓喻,喻遲笙名字倒是沒變。只不過林欣瑤和喻遲笙都清楚,喻遲笙現在和喻家沒什麼關係了。
傅母把喻遲笙拉在手心裡,她似是沒覺出林欣瑤和喻遲笙的相似:「笙笙,你認識啊?」
喻遲笙著一身純黑色絲絨裙,語氣輕淡地說一句:「我養母的女兒。」
她不動聲色,骨子裡的明艷卻張揚,把林欣瑤的寡淡襯得失了顏色。
傅家人並非對喻遲笙的過去一無所知,對喻遲笙零星的近況也有所猜測。
要不是因為喻遲笙遇到了什麼事,怎麼會放棄一切出國。
喻遲笙和林欣瑤的相似其實不確切,喻遲笙以往和林欣瑤像,大多是因為魏瑩故意讓她去靠林欣瑤。林欣瑤愛穿寡淡的顏色,所以魏瑩從來不允許她嘗試這樣鮮艷的顏色,也就沒有發現除去穿衣風格和打扮外,她其實和林欣瑤只有三四分像。
這世上三四分像的人何其多,沒什麼特別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人。
一年前林欣瑤讓她出國,也不過是為了擺脫像她。
可林欣瑤沒找到個好方式,去證明自己不像她。
傅母本就心疼喻遲笙的過去,更別提會給林欣瑤好臉色。
但書香世家的家教還是讓傅母委婉了些:「林小姐,我想我們家不會歡迎你,請你離開這。」
傅家人最是護短,也不問什麼原因。
林欣瑤不想場面變得難看,她剛想解釋,被傅母打斷:「伯…」
「林小姐,你不用說了。今天是我家笙笙生日,請你出去。」
林欣瑤幾乎是被連拖帶拽地「請出」鹿家老宅。
傅家趕走林欣瑤拂了林家的面子,傅家人卻渾然不在意,只想喻遲笙開心。
聽到傅母話里的我家笙笙。
喻遲笙有幾分恍惚,以前沈靳知似乎也愛在她名字前加上我家的字眼。
他總是用寡淡的語氣,我家阿笙、我家阿笙地叫她。
話里幾分真幾分假,她竟然通通不管。
她現在也不管沈靳知想讓她開心的心思又有幾分,全當不知忘在那場雨里。
最後因為林欣瑤的原因,喻遲笙這場生日終究過得不太如意。
散場時,明城早已入夜。靛青色的天,透著點藍。
夜幕的那點藍中站著一個人,月光照得他不太真切。
傅欽延問:「你不是說不來了嗎?」
沈靳知說:「碰巧抽出空了。」
他神色淡淡,眼皮略微掀起去看喻遲笙,桃花眸瞳色深得像幽靜的海,嘴角的弧度也是壓得平直。
他一派閒散地站在那,絲毫覺不出自己的「意外到訪」有多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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