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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2024-09-02 08:00:08 作者: 歲湉
  周彥沒想到沈靳知也會有這樣置氣的時候。

  就因為喻遲笙和謝吟川關係好了點。

  說話時,沈靳知神情淡淡像是真的不在意,他推開門往通風走廊盡頭走。

  周彥卻知道,沈靳知真正在意的樣子是怎樣。

  看沈靳知斯文的樣子久了,周彥都差些忘記了他剛從沈家出來的時候。

  沈靳知也是用這樣平淡的語氣說要離開沈家,沈恆原脾氣不好,直言說讓他馬上滾出沈家。

  沈靳知反而笑了會,冷淡地說好啊。

  他一無所有地走出沈家老宅,樣子卻是高傲的。

  他說什麼都不要,後來他真的一分一毫都沒要,靠自己強大到生生讓沈恆原忌憚。

  他們都說沈靳知要搶沈家的一切,也許所有人都忘了,被戲稱為沈二的沈靳知原本就是名正言順的沈家繼承人。

  連周彥都差些忘了,沈靳知原本就不是這樣的。

  周彥追出去,拉住沈靳知:「沈二,你等等。」

  沈靳知面色是依舊的冷,他掏出煙盒。

  銀質打火機發出聲音,通風走廊盡頭灌進來一陣風,藍色火苗在風裡跳動,微小又脆弱,像會在下一秒熄滅。

  沈靳知伸手去護微弱的藍色火苗,看著火焰在手心熄滅,他終於清醒了幾分。

  他把煙盒放回口袋,聲音沒什麼起伏:「有事?」

  理智告訴周彥他不是個合格的說客,但他看不慣沈靳知這副什麼也不說的樣子。

  沈靳知是習慣了這樣生活,可誰能說誰天生就得這樣活著。

  他乾脆把銀質打火機搶過來:「沈二,你氣什麼?真的氣他們般配嗎?」

  沈靳知反而笑,寡淡的聲音帶了一絲啞意。

  連他都說不清自己氣什麼。

  他沒說話,也沒從周彥手裡把打火機奪回去。

  沉默好久,他只是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還是沒說話。

  首映禮的見面會結束,電影方安排的是和主演共同觀看的場次。

  之前謝吟川眼尖地看到有人離開,就發現喻遲笙這一整天的不對勁是因為什麼。

  電影開場前,他問喻遲笙:「小喻,真沒事?」

  電影方把主演安排在前排中間的位置,即便是謝吟川這樣小幅度的動作落在後頭的人眼裡也很顯眼。

  喻遲笙沒往後邊看,還借著大熒幕的光低頭在研究《過界》的介紹卡片:「沒事。」

  《過界》因為在海外反響很好,國內資本也很重視。連首映禮的介紹卡片都做得精緻,外邊像是隆重的宴會請柬,翻開的首頁是用花體英文和中文雙語寫的電影名。主演那欄明晃晃地寫著她的名字。

  電影封面是個穿著純白色芭蕾舞裙的女人,她被燈光打亮,身子蜷曲著匐在地上,像只即將死去的白天鵝。電影劇情從芭蕾舞劇《天鵝之死》引出,在首映禮上,導演也解釋說這封面是寓意著美麗是脆弱又極易消逝的東西。

  她對沈靳知的迷戀,對她來說大概也是脆弱又極易消逝的東西。

  喻遲笙答非所問:「謝吟川,你還記不記得導演給我們解釋的電影最後一個鏡頭的意義?」


  電影開場,片頭音樂喧鬧,謝吟川沒聽清喻遲笙答非所問的這句話,喻遲笙也不在意。

  謝吟川再問的時候,她只是微笑用手指示意讓他專心看劇情。

  她沒想到她會比謝吟川更入戲,陷在電影裡人物故事裡怎麼都走不出來。結束比開始更難,難到需要謝吟川殘忍地跟她說,喻遲笙,你該醒過來了。

  所以電影剛在國外上映的時候,她沒出席,也沒看到剪輯的最終版本。

  喻遲笙沉默下來,雙手抱臂觀賞劇情,大熒幕的光打在她半邊側臉,明明滅滅。

  時隔好久,她竟然是第一次看,心境卻和那時候有很大不同。

  電影講了一個舞蹈家因為意外失明,無法再跳舞,在自我封閉中救贖自己的故事。

  女主人公是個從小就開始練舞的芭蕾舞者。雖說喻遲笙有舞蹈基礎,但她學的是古典舞,和芭蕾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剛開機的時候喻遲笙在練芭蕾的儀態上吃了不少苦,但成片出來效果不錯。電影的動作指導是英國皇家芭蕾舞團的首席,連她都夸喻遲笙在電影裡的表現就像個真正的芭蕾舞者。

  林導也誇她是個專業的好演員,她卻明白她有私心,她任由自己把情緒發泄在這個故事裡。

  女主人公把自己封閉起來,再沒想過被人治癒和救贖。

  她也沒想過也會有一天,電影裡的男主人公會出現,在她覺得自己再也站不起來的時候,伸出手去拉她,堅定地說:「我帶你走出來。」

  .....

  燈光打暗,萬籟俱寂,所有情緒都陷在黑暗裡。

  電影開頭是黑屏,有女聲輕輕地在數一二三四。

  沈靳知能聽出來這是喻遲笙的聲音。

  她的聲音帶了點荔城獨有的口音,軟軟糯糯的,像入口即化的鮮奶油。

  可喻遲笙從來不知道,她的聲音里總留有幾分期盼,像經年不化的雪,也像遠山的薄暮,都在這世間存在。

  女聲還沒數到第五聲,便傳來身體悶悶摔在地上的聲音。

  電影裡舞台追光燈驟亮,鏡頭裡,光都聚在穿純白芭蕾舞裙的女人身上。

  女人皮膚很白,在舞檯燈光下更顯出一種病態的白。

  她匐在地上,身子輕輕顫抖,終究是沒抬起頭。她伸手去摸地,隨後她慢慢站起身來,雙手往前探,像是在確認障礙物。

  鏡頭轉到舞台右側的大理石柱,大理石柱旁放了根盲杖。

  女人背對著鏡頭,還是用防備又試探的姿勢往舞台右側走過去。沒幾步,她又定在原地。

  她背影足夠清絕,腰被芭蕾舞裙束得很緊,只堪盈盈一握。

  她重新做出跳舞的姿勢,毫無意外地又傳來一聲悶悶的落地聲,電影重歸黑暗。

  女主人公意外失明,被醫生告知再也無法站上舞台,她身邊的人安慰她,安慰全都無濟於事,反而被女主人公厭棄和排斥。

  視力有障礙後就會更依附於聽力,女主人公靠著盲杖探路出席原本是由她主演的舞劇,所有她身旁的議論她全然聽到。

  女主人公自殺前,她站在海邊,依舊是那個清絕的背影。

  她跟人說:「你不告訴我的那些,我全都知道。」


  她甚至在笑,可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早就失了靈氣:「我想死在自己最美麗的時候。」

  電影拍得很有藝術感,節奏也恰當,是部很有商業價值的藝術片。

  要是換平時,周彥肯定能聽到沈靳知這樣的評價,但在黑暗中沈靳知也只是沉默,黑暗中的恐懼更無處遁逃,張皇地讓人覺察。

  周彥這才想起來,前沈夫人許音的眼睛也是意外失明的。

  他扭頭去看沈靳知,沈靳知閉著眼,那幾分斯文隱入黑暗竟也多了戾氣。

  沈靳知總是試著不去想在沈家發生的一切。

  可喻遲笙的聲音輕軟又溫柔,連同話里的失望都如出一轍。

  他明明已經好久不做噩夢,閉眼卻也能想起夢裡許音的聲音。

  「小知,你不告訴我的那些,我都知道。」

  「全部都知道。」

  許音聲音溫潤,連同訓斥他的時候都帶著笑,帶著藝術家獨有的溫柔。小時候大家總愛夸沈家運好。沈家不重藝術也不喜歡舞文弄墨,商人沒一點藝術家的氣度,偏偏出了個喜歡畫和展覽的沈家繼承人。

  可他的藝術細胞皆繼承自他可憐的畫家母親,和沈家那位一點關係也沒有。

  從他記事起,許音就總愛在畫架前擺弄她的畫,無論有沒有畫好,她都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就像世界上再沒有比畫更能讓她開心的事。

  許音就像是為繪畫而生,但她的藝術生涯卻早早地斷送在沈恆原手裡。

  如果許音沒有遇到沈恆原,她也許就不一樣。

  她出生在荔城那樣溫潤的小城,也該有平靜又溫柔的一生。

  可後來許音和沈恆原爭吵,沈恆原把她推進花瓶碎片裡,她眼睛被花瓶碎片刺傷,從此成了外人口中「意外失明」的沈夫人。

  許音失明之後,沈恆原不顧沈老爺子的面子,直接把初戀那個女人帶進家裡,當著許音的面和那女人親吻調情。

  許音全當不知,他也不敢告訴她。

  許音經常失眠,病得越來越重,即便是粉底也沒辦法掩蓋她的蒼白,她也不再擺弄她的畫架。

  她經年不散的溫柔也在那時候變成最致命的毒藥,她什麼都不說,連笑都還是溫柔的,只是眼裡早已沒了期盼,眼睛再好看,也只是空洞的漂亮玻璃珠。

  電影的最後,女主人公還是跳了一次《天鵝之死》。

  在皎潔的月色下,白天鵝憂傷抖動著她的翅膀。

  即便她身負重傷,她依舊選擇振翅飛向她嚮往的天空。

  最後,她顫抖地抬起一隻翅膀,搖搖晃晃地指向天際,表達她對生的渴望。

  冷白的燈光打在女主人公,她匐著身子,手慢慢往下落,像斷了線的風箏墜下來,她面容沉靜,閉眼時一如來時的溫柔。

  許音離開那夜皎潔的月色,也像是噩夢裡蒼白的底色。

  她應該死在她最美麗的時候,而不是拖著病體慢慢蒼老。

  沈靳知忽地覺得有什麼壓在胸口,怎麼呼吸都不順。

  -

  《過界》不算是搞笑詼諧的喜劇片,它甚至談不上有個大團圓的結局。


  也許是美學理論太過深入人心,連藝術工作者有時也分不清為什麼自己覺得這會是個悲劇。

  結束後,電影院內竟沒有人先起身離開。

  即使謝吟川不是第一次看,他看完也是很長一陣沉默。

  但喻遲笙不同,她平靜地看完,像看了一段自己那時候始終走不出來的過去。

  她甚至沒留太久,是第一個站起來的人,見她站起來,後邊陸續有人站起來。

  首映禮結束後,許多媒體人走過來頻頻向她道賀,誇她演活了女主人主,夸電影劇情不錯。喻遲笙也漸漸學會如何去應對媒體們的問題,都只是禮貌地表達感謝。

  謝吟川在她身邊被誇,也只是笑嘻嘻地看她:「我只是錦上添花。」

  這回,喻遲笙很堅持:「不,你是雪中送炭。」

  謝吟川有時候也不知道喻遲笙為什麼總是那麼固執。

  但他也學會欣賞這種固執的可愛了。

  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以《天鵝之死》落下帷幕。

  喻遲笙今天也穿了件和電影封面類似的白色禮服,像是回到了電影的最後一幕。

  他笑笑:「喻遲笙,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天鵝的死是美麗的。

  所有不為人稱道的美麗,都應該高傲地絕版。

  她的愛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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