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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2024-09-02 08:00:09 作者: 歲湉
  喻遲笙發覺自己語氣竟然出奇的平靜。

  好像她的迷戀只能到這了。

  說起來還真遺憾。

  她以為會持續一輩子的迷戀也不過幾年光景。

  空氣間摻雜著濃烈的酒氣,彌散著讓人不理智的罪惡因子。

  喻遲笙說完,是許久的沉默。

  她和沈靳知之間的距離極近,誰也不迴避誰,卻也問不出別的話。

  就像他們都用反問句問人,得到的答案只有是或不是。但他們心裡都明白,是或不是都不重要。

  只要不是心裡那個答案,他們寧願再等下去。

  他們就在這種氣氛中僵持。

  酒氣滔天中,喻遲笙聞到沈靳知身上清透的岩蘭草氣息。

  岩蘭草有安神效果,氣味經空氣稀釋後,聞起來清冽乾淨。

  沈靳知的穿著總是讓人分不清季節,他似乎一年四季都是黑色西裝加西褲的造型,連薰香都是岩蘭草的氣息,寡淡得以至於顯得無趣。

  她無法改變沈靳知。

  而對她的固執,沈靳知也像是毫無辦法。

  這回是沈靳知先妥協。

  他眸色里落不進光,裡頭情緒沉著,連同岩蘭草中都加入幾分清朗的苦味。

  半晌後,他聲音喑啞,像暴風雨前的海面,壓抑到極致:「那我怎麼辦?」

  喻遲笙大可以拒絕回答,聽過就忘。

  但經年的習慣很難改,岩蘭草泛出的苦味她太熟悉了。

  她閉了閉眼,試著給沈靳知一個答案:「沈靳知,我已經用盡全力愛你了。」

  這句話似乎花了她全部力氣,讓人覺得再等不到下一句。

  她笑笑才接著說:「是你沒給我一個好結局。」

  「所以我後悔了。」

  光影在面前破碎,視線竟然是模糊的,像是暴風雨侵襲,浪潮席捲而來。

  太突然但也醞釀了很久。

  喻遲笙讓沈靳知鬆手時,沈靳知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挽留。

  她早不再穿奶杏色這樣寡淡的顏色,連眉眼都明艷得尋不到舊日的蹤跡,但她表情卻愈發寡淡,連語氣都平靜得不需要演習。

  包廂內沒人再開口,靜極了。

  喻遲笙離開的時候,室內依舊煌煌如晝,頂上的燈隔了層氤氳的煙霧,像薄薄地攏了一層霜。

  沈靳知站在原地想。

  他一開始為什麼會給喻遲笙後悔的權利。

  是他假意用那些話勸退她的時候,還是更早。

  在酒吧他不太正君子跟她要聯繫方式的時候,在公交站台看她可憐兮兮坐著的時候,還是她喝醉後硬要讓他去接她的時候......還是說,從一開始見她,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明城十二月的天,最是寒冷刺骨。

  雪也下了一夜。

  他知道喻遲笙沒忘。

  但一段感情的結束並不需要某個人去忘記。


  而是他們都知道結束了。

  -

  喻遲笙走後先跟時菁說明了情況。謝吟川平時幫她太多,她不希望在這樣的時候都要麻煩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就和謝吟川捆綁。時菁聽完,反而問了她一句,是因為頒獎嘉賓嗎?

  喻遲笙沒想過時菁這麼快就知道了,她也被時菁問住了。

  慶功宴上發生的事很快就有人通知了時菁,時菁在電話那頭語氣有些凝重:「小喻,他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

  「前男友。」喻遲笙言簡意賅,沒多解釋。

  不過時菁也明白了,她不多問,只是囑咐喻遲笙:「我和莉姐已經商量過後邊的事了,合約情侶的事我會替你回絕,其餘的還需要你和小謝配合。你等會登微博發下澄清聲明吧。」

  這場慶功宴不知是福是禍,一晚上鬧得大家不得安寧。喻遲笙的事更是成了討論的重點,好在林導明事理,讓在場的劇組人員通通保密。

  事後,林導還語重心長地發了條微信過來,跟她說感情的事沒必要對所有人交代。

  成年人的世界裡道理很多,但多半只適用別人,自己用不上。

  即使她只需要對自己交代,也會有很多人需要她給出一個交代。

  喻遲笙登上微博的號。

  這個號是剛回國時時菁幫她開通的,後來因為《過界》一路走紅,微博上也多了不少粉絲。

  一上線,私信和評論的通知全都涌了上來。

  大部分是好奇頒獎典禮上她和謝吟川的戀情,還有一小部分是對她的彩虹屁表白,更小的一部分是黑她的評論。

  黑她的那部分評論基本來自何林琪的粉絲。何林琪在提名的這部電影裡表現真的遠超她以往的劇,粉絲也因此提前畫餅祝賀何林琪進了電影圈,沒想到獎項成了喻遲笙的。何林琪在頒獎典禮後也發了條假裝釋然的微博。

  照片裡何林琪穿高定禮服用手託了個空氣,意指失之交臂的獎盃。

  【算啦,提名即肯定。不過希望下次我也能遇到這麼熟的頒獎嘉賓。】

  喻遲笙點進去一看,評論全被何林琪的話帶了節奏。

  --琪琪什麼意思呀,是不是說喻遲笙和頒獎嘉賓很熟?

  --琪琪這麼說肯定沒錯了,她和喻遲笙是大學同學。

  --我是電影學院的,之前好像真的聽說過喻遲笙這些資源不太乾淨.....

  --對,我還有個學姐說喻遲笙其實脾氣很差,全是靠金主。

  --我去,難怪喻遲笙資源這麼好。

  --匿名論壇說她跟金主掰了之後搭上謝吟川了,這是真事吧?

  --所以喻遲笙和那頒獎的帥哥到底是什麼關係?我tm好好奇。

  --你們沒人覺得頒獎的帥哥眼熟嗎?

  評論里說來說去都是這幾句話,因為酒精的緣故,喻遲笙看了一會就開始頭疼,直接發了條聲明就匆匆下線。

  她和謝吟川的事鬧得太風風火火,連遠在國外的傅家夫婦都聽到了些風聲,直讓傅欽延給她打電話。

  她還沒從宿醉中醒來,頭疼欲裂,電話鈴聲響了很久,喻遲笙才費勁接通。


  傅母最是心急:「笙笙,你真跟小謝沒在一起?」

  傅父叫傅母的名字,無奈地說:「清怡,你冷靜一點。聽聽笙笙怎麼說。」

  拍《過界》的時候,喻遲笙還沒跟他們團聚,傅家夫婦也沒見到謝吟川。不過謝吟川是個很討長輩喜歡的男孩子,傅母還沒見過謝吟川就開始替他說話:「小謝這孩子看起來靠得住。」

  喻遲笙解釋說真不是他們想的關係也無濟於事。最後還是傅欽延打圓場,讓傅家夫婦沒再問下去。

  傅欽延接過電話,避開了傅家夫婦:「不是吧,妹妹。我就讓沈靳知關照了你一小會,他怎麼連這件事都沒處理好。」

  喻遲笙差點跟傅欽延說,要不是他囑咐沈靳知關照她,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

  她起床給自己倒了杯水,聲音被灼得沙啞:「哥,你不需要讓他關照我。」

  她心裡補上:再關照也沒用。

  事實上,沈靳知對她的「關照」也在年關後逐漸被人傳開。

  先是有人在匿名論壇上發出了一段慶功宴上的視頻。

  視頻只有簡短的幾秒,卻包含了很多信息。左上角模糊得不像話的人影還有一半被打了碼,其中的女主人公卻很容易辨認,讓人不由想起一些陳年舊事。

  --我去這肯定是喻遲笙金主了吧

  --沒人覺得這金主身影很熟悉嗎?

  --拉倒吧,金主碼被打得這麼嚴實還能覺得熟悉?

  --說實話,我也覺得熟悉(沉默)

  --是不是那張撐傘圖裡的金主?

  撐傘圖在喻遲笙沒有知名度時就在網絡瘋轉,誰也沒想到一張爆料圖能成為顏值天花板。

  後來喻遲笙在訪談節目露臉,也讓網友們找到了主人公,這張圖更是被瘋狂轉發。

  這樣一來,喻遲笙和金主的八卦也因為撐傘圖傳播得愈發得廣。

  網上聲音很亂,也說不清是嫉妒更多還是喜歡更多。

  --結合何林琪說的話,我真覺得喻遲笙金主不簡單。

  --細思極恐,喻遲笙一回國就拿了金禾獎。

  --真的,我也嚴重懷疑金禾獎的公正性了。

  --這麼說,何林琪還真挺無辜的。

  --我聽說《雲水謠》原來是給何林琪的,因為喻遲笙金主才換了人,後來喻遲笙跟金主掰了才把何林琪換回《雲水謠》的。

  幾天之間,輿論很快調轉了方向,開始懷疑喻遲笙獲得金禾獎的公正性。

  雖然有不少人替她說話,但也被打成了金主的力量。

  喻遲笙真的很想說,金主真沒他們想像中的那樣閒,連網上的輿論都要去控制。作為百影高層,每個月沈靳知都有國內國外項目要處理,最忙的時候幾個月都在國外出差。

  而他們以為金主會許諾給她的東西,她一件沒要。

  余曉也打過來打趣她,她要是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那時候還會不會那麼天真地什麼都不要。

  余曉雖是打趣,也是安慰。

  而她也會說一句:「說不定呢。」


  出國後,喻遲笙又偶然碰見余曉幾次。余曉那時候依舊是個替人看畫的小博主,不過她找了個主業,去湊湊時尚圈的熱鬧,想當個設計師。

  她問余曉有沒有認識什麼人,余曉想了想沒瞞她,說是有這麼一個。

  那時候喻遲笙還不認識傅欽延。不過後來喻遲笙想想,傅家原先就是書香世家,平時跟策展人也熟悉,余曉認識不奇怪。

  余曉介紹她和傅欽延認識的時候,傅欽延一見到她,態度就有些微妙。當時余曉都以為傅欽延對她有意思了,一直想撮合他們,後來知道真相,傅欽延一聽就炸了:「誰說我喜歡她了,她是我妹!我第一眼就覺得她是我妹!」

  撮合的事也就此作罷,反過來成了喻遲笙撮合他倆。

  最後姻緣沒成,倒跟傅欽延成了合作夥伴。

  余曉在設計上有些天賦,沒多久就有了些名氣。

  她在頒獎典禮上穿的高定就是余曉的作品。

  余曉像是想到什麼,突然提醒她說:「對了,傅欽延回國了。他讓助理定的最近一班的飛機,估計是知道你的事了。」

  -

  喻遲笙沒想到這樣的事會讓傅欽延趕著回國。她和金主的故事早就有了,也沒成氣焰,時菁只是讓她別再回那個小區,周微聽了之後熱情邀請她一起住,她和周微像是又回到了她剛畢業的時候。

  在掛完余曉電話後,她花最短時間跑到國際機場,也沒接到被余曉描述成氣急敗壞的傅欽延。

  她回家後想了想又打了電話給周彥,傅欽延果然是去百影找沈靳知了。

  明明她和沈靳知都是過去式了,她還得跟別人交代,她無奈地跟傅欽延說:「哥,你先回來,我解釋給你聽。」

  傅欽延語氣顯然比她凝重:「妹妹,我不要你的解釋。我要他的。」

  從那些流言裡,其實已經很難看出她和沈靳知原來的故事了。喻遲笙也不知道傅欽延信了多少,她卻忽地想起她和沈靳知最不符合流言的一段過去。

  明城初春那幾天,春寒料峭,外邊天寒地凍。

  她跟魏瑩去慈恩寺拜佛,山上要更冷些,還下了場春雪。

  白雪紛紛揚揚飄落在抽芽的樹梢上,翠色雪色摻雜,是別樣的風景。

  她忍著冷,用凍僵的手指不利索地給沈靳知拍了張山上的雪景。

  可惜山里信號不好,發送的提示旋轉了好久也沒反應。

  她只好看著那片大好的雪景直嘆可惜,心裡惦記著回去再給沈靳知看。

  惦記了好幾天,她終於找到機會去找沈靳知,跟他炫耀那一場春雪。

  沈靳知聽完,拉著她的手盯了照片好久,視線又轉回她臉上:「總覺得太可惜了。」

  「可惜什麼?」

  「沒親眼看見。」

  她絲毫沒懷疑:「那下次一起去。」

  對於她的邀請,沈靳知在忍笑,他蹭了蹭她的臉:「那就一起看一場吧。」

  這時候她竟然意外得糊塗,非要較真,偏偏沈靳知也認真應她。

  兩人都顯得不那麼聰明,好似被傳染了。

  「兩場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

  「三場呢?」

  「也行。」

  最後她問得自己也想笑,竟然天真地說:「希望那場春雪永遠都下不完。」

  隨後沈靳知笑她天真,她卻非要替自己解釋為難得糊塗。

  現在想想,真是天真一場。

  -

  國內外消息閉塞,都有滯後性。

  喻遲笙謠言發酵幾天後,傅欽延才看到那幾張圖,知道是什麼情況。

  網絡上還有很多認不出金主是誰,沈靳知的身影本就不難認,更何況傅欽延跟沈靳知有過接觸,傅欽延一眼就看出在慶功宴上糾纏喻遲笙和給喻遲笙撐傘的都是同一個人。

  他心情複雜地看完所有半真半假的八卦,結果發現沈靳知就是喻遲笙那個瘋子前男友。

  傅欽延一回想,回憶里全是蛛絲馬跡。

  沈靳知看到喻遲笙照片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周彥也是遮遮掩掩的樣子。那天他沒時間去接喻遲笙,沈靳知破天荒地說他有空。

  沈靳知做事周到,怕喻遲笙在國內有什麼不如意,他還拜託沈靳知關照關照,沒想到最大的不如意就是沈靳知。

  傅欽延越想越氣,乾脆讓助理馬上安排回國。

  去百影的時候只有周彥在場,周彥跟他解釋了好幾遍,最後只能無奈地說:「傅欽延,我沒騙你,沈二真在沈家。」

  沈靳知和沈家鬧得有多僵,即便是不在明城,傅欽延都能聽到一二。

  沈靳知怎麼可能還會在沈家。

  傅欽延不理會,又問了一遍:「周彥,你實話跟我說。沈靳知是不是躲著我。」

  周彥解釋到最後都快哭了,嘴裡還是那句話:「沈二真回沈家了。」

  沈大登山遇上雪崩後,已經在病床躺了一年多。這一年裡,沈恆原也用過很多手段讓沈靳知回去,外邊全都默認沈靳知是未來的沈家的繼承人,連在沈家也是大勢所趨,連沈恆原也沒法壓下來。說起來也好笑,沈靳知竟然是被逼著繼承家業。

  和沈靳知交好的,都沒聽到沈靳知要回沈家的風聲,也不怪傅欽延懷疑。

  周彥又給沈靳知打圓場:「傅欽延你也知道,他在沈家又不是什麼享福的事。上頭還有沈老爺子呢。」

  明城世家裡,沈家比起主支凋零的鹿家,更重要的還是有沈老爺子坐鎮,下邊的子孫也不敢有什麼越軌的舉動。

  當年沈靳知離開沈家,要不是沈老爺子護著,也不會這麼順利。不過沈老爺子一向對親情淡薄,對不成器的沈恆原不給面子。要是沈靳知忤逆沈家,沈老爺子同樣也不會再向著他。

  時隔十年,沈靳知還是第一次回沈家老宅。

  一進門就有人喊他:「二...少爺。」

  不過那人叫得不太熟練,沈靳知只是冷淡地嗯了聲就往樓上的棋室走,走後又引來小聲討論。

  沈大在醫院躺了一年,終於回了沈家老宅休養。

  沈家又聽說沈靳知要回沈家,都紛紛傳沈靳知眼裡容不得沈大終於要把繼承人的身份搶回來。這些年關於沈靳知的,多是他不近人情的傳言,加上沈大在沈家脾氣溫和,如今沈靳知回來讓眾人忌憚得很。


  棋室是中式風格的裝修,一面屏風將房間隔作兩半,沈老爺子就在屏風後。

  屏風上是壽比南山子孫滿堂的喜慶圖樣,可落在現在也顯得不太合時宜。

  桌上倒了兩杯茶,一杯麵向沈靳知。

  沈家子孫在沈老爺子面前,即便是紈絝子弟,禮數也一向周到。

  沈靳知先問了好,沈老爺子淡淡應了讓他也坐。

  沈老爺子和一般的老爺爺沒什麼區別,只是眉眼裡的凌厲和精明,連過古稀之年都無法掩蓋。

  他不會無緣無故讓他回沈家,果然沈老爺子開口:「為什麼不喜歡林家那孩子?」

  林家那孩子自然指得是林欣瑤。

  沈靳知對誰都是冷淡的樣子,不過也有區別,要是喜歡就願意多見幾面,要是不喜歡就客氣疏離拒人千里之外。而沈靳知對林欣瑤的不喜歡更甚,連公眾場合的面子也不給。

  「是因為傅家找回來那孩子?」

  老了之後沈老爺子話里一向溫和,稱呼小輩都為孩子,像極了家庭里開明的大家長。但他語氣里的輕慢一輩子都改不了。

  沈老爺子有意讓沈林兩家聯姻,沈靳知因為喻遲笙駁了他的面子,自然心裡不太滿意。

  他皺眉抿了口茶:「那孩子有什麼好?不過是個戲子。」

  世家裡無論是不是出自書香門第,大都看不上在外拋頭露面的明星。

  雖然也有世家子弟進娛樂圈,但人數總是少,多半都是從商從政或是玩票性質的紈絝。

  那時候許音未婚先孕,也是因為家庭合適、職業合適才進了沈家。

  沈靳知也不在沈老爺子面前說喻遲笙哪裡好,只是強調:「她什麼都好。」

  沈老爺子只是笑:「小知什麼時候也這麼天真了?」

  沈靳知知道沈老爺子不信他,也不去反駁。

  外邊春寒料峭,雪飄揚而下,落在抽綠芽的枝梢上,是初始的生機。

  如今明城也入春了,春雪卻遲了。

  這時候他突然笑了,他似乎在這一刻體會到了想把這場春雪急切分享給某個人的心情。

  他跪坐在地上,清明的眸看過去:「爺爺,我們再下一盤棋吧。」

  十八歲離開沈家後,過年時他一直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

  他不愛獨自看雪景,也就沒發現喻遲笙來找他那天夜裡就飄起了雪。

  第二天,明城都在討論這場春雪。

  沈靳知覺得自己是最遲知道的。

  喻遲笙像是急匆匆跑來,肩上還堆了些雪花。她外邊套了件羊絨料的大衣,懷裡抱著個半大的小狐狸,鼻頭被凍得楚楚可憐,急不可切地要跟他分享那一場春雪。

  他剛開門,她就先把腦袋湊了進來。

  雪光照得她杏眸眸色很淺,眼底的滿是欣喜和笑意。

  白日那場雪下得斷斷續續,他竟也天真地希望那場春雪永遠不要停。

  然後,他真的跟喻遲笙一起看了整整一天,就怕那場雪會停。

  除了喻遲笙,大概沒有人會再跟他一起期待一場雪。


  小時候他就被當成沈家繼承人培養,可沈恆原不愛許音,也自然不喜歡他。為了討沈家老爺子的喜歡,他大半個童年都是在枯燥無味的棋室里度過,那時候他最大的快樂就是賴在許音身邊看她畫畫。

  後來許音被花瓶碎片刺傷,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再也治不好了。許音不再畫畫,他也沒了看許音畫畫的愛好。許音總誇他有藝術天賦,眼尖得很,挑得出名畫。要是不生在沈家,他說不定真會成為一個策展人,天天對著畫過一輩子。

  再後來許音病逝,外人都笑稱沈家是「喜喪」,「喜」的是沈恆原,「喪」的是他。

  沈恆原把他初戀和他的私生子迎回家,而他跪在許音的靈堂前,不僅要面對許音已死的事實,還要聽著外人在靈堂里談論起沈恆原和他的新夫人。

  沈老爺子身體不好,沈恆原成年後就把家業全權交了出去,不過沈恆原不算是個好繼承人,在沈家沈老爺子的話還依舊管用。時隔七八年後,沈老爺子又讓他進棋室跟他對弈。

  那日沈老爺子也是用平平靜靜地語氣讓他放下。他勸他說,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不過沈老爺子破天荒給了他一個承諾——我只認你這一個孫子。

  那時候他還不明白,是許音用她的死給他求了一道護身符。

  也因為這個承諾,他離家出走時,沈老爺子才會當成視而不見。

  周彥總說沈二你得放下,可沒人知道他學著放下的遠比想像中多。

  他像是走太遠了,沒人記得他為了往前走放棄了什麼,也沒人記得他其實也有很想要的東西,有很想要做的事。

  他一個人看完這場春雪,那就再等下一場。

  只要能等到,再等等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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