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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2024-09-02 08:00:14 作者: 歲湉
  不從旁人口中去認識他,也不從他曾經寡淡冷然的面具去判斷他。

  就只是,重新去認識他一遍。

  沈靳知的意思是,他們可以重新變熟悉。

  天氣預報說,罕見的雨夾雪天氣是受了北方的冷空氣影響。

  只是雨夾雪天氣無常,斷斷續續下了段時間,沒有停下的趨勢。

  沈靳知為她撐著傘,在狹窄的傘面下,兩人之間怎麼樣留有距離都不合時宜。

  沈靳知情緒總是很淡,但喻遲笙卻發覺他在嘗試著和她變熟悉——用循序漸進的方式。

  比如在這種場景下,她可能很難否認這個可能性。

  喻遲笙其實不是個喜怒都不露聲色的人,相反她心思太好猜,幾乎在沈靳知面前無所遁形。

  她輕咳了幾聲,臉越燒越紅,欲蓋彌彰問起:「為什麼想到送我花?」

  沈靳知似乎沒想到喻遲笙會問這個,又像是留意到她沒抱那束紅薔薇出來。

  他想了想才說:「他們說,女孩子都會想要花。」

  沈靳知朋友不多,他口中的他們喻遲笙也能猜個大概。

  其中肯定有周彥的一份。

  周彥是個名副其實的紈絝公子哥,身邊的女伴一個換一個,不過即便如此也不缺年輕女孩趨之若鶩。周彥那樣的人,最是會討女孩子的歡心。

  喻遲笙沉默了會,想起生日那天唯一的那朵紅薔薇情緒無以名狀。

  她想,沈靳知和周彥做朋友久了,是不是也覺得每個女孩收到花都會驚喜得鬼迷心竅。

  但事實如此,她很難免俗。

  不同的是,有前車之鑑後她顯得謹慎許多。

  沈靳知卻是反常。

  沒等她開口,沈靳知看著她突然笑出聲:「但阿笙呢,不想要也有。」

  她猛地側過去看沈靳知的眼睛,他眸色很深,此刻心思卻不難琢磨。

  他一向坦坦蕩蕩,說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

  雨夾雪變成雨落下,滴答滴答聲不止。

  這樣的場景不免讓喻遲笙有些動容。

  她忽地想起有天大雨,沈靳知對她說。

  她好不好他一眼就知道。

  沈靳知平淡的愛意里,太有儀式感。

  這是他的天賦。

  喻遲笙不知道這一刻有沒有那樣的動搖。

  她聽著雨聲笑出聲,竟然跟沈靳知說起天氣真好的鬼話。

  而他也應和,說,天氣真好。

  -

  雨夾雪轉小雨持續了一整個午後,晚上六點半,一輛黑色賓利停在明城國立大劇院前。

  喻遲笙下車前才知道目的地是國立大劇院。

  話劇在晚上七點正式演出,沈靳知選的位置靠前,恰好正對著舞台,能收穫最優的觀看體驗。

  他們率先入場,觀看劇場一向需要正裝出席。

  沈靳知似是習慣於出席正式場合,他脫下外邊的藏藍色大衣,裡頭黑襯衫打底,一套規規矩矩的西裝。他面色平靜,鼻樑架了副金絲眼鏡,模樣顯得斯文又清冷。

  而喻遲笙卻是窘迫得很。

  她拉過沈靳知,小聲說:「你怎麼不跟我說是來劇院?」

  怕工作人員聽見,喻遲笙拉低沈靳知,沈靳知微微低頭聽她說話,她似有若無的氣息剮蹭著皮膚,讓沈靳知有些出神。

  他側眸去看喻遲笙。

  喻遲笙習慣穿純色長裙,往常是奶杏色,如今卻更愛紅色。

  她一身紅色絲絨長裙,黑髮紅唇,冷白光線下,像無垣冰川中開出的一朵紅薔薇。

  一出現就會掠奪所有人的全部視線。

  沈靳知覺得有趣,他笑道:「沒關係。」

  怕喻遲笙不相信,他又湊到耳邊誠懇強調:「你這樣就很合適。」

  兩人說悄悄話的樣子落在其他人眼裡格外般配。

  負責審核的工作人員笑著做出請進的姿態。

  喻遲笙看見《基督山伯爵》宣傳海報,喻遲笙終於明白沈靳知的用意。


  國立大劇院近期來了法國劇團,他們的代表劇目《基督山伯爵》將在這重新演出。

  喻遲笙忙著《雲水謠》宣傳忙得腳不著地,也沒留意法國劇團來了明城。

  這個法國劇團是她之前在英國接觸過的,也是因為這一場話劇演出才讓她真正喜歡上《基督山伯爵》。

  她回想她和沈靳知愛好沒一點相似,她卻總是潛移默化地被他影響。

  她慢慢發覺,她是在愛沈靳知中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才知道成為她自己的那部分原來也有沈靳知的參與。

  演出開場前,他們姍姍落座。

  法國劇團是第一次在明城演出,場內座無虛席,她們姍姍來遲卻搶占了最優越的位置。

  而喻遲笙實在很少穿這樣出挑的顏色來劇院,渾身都不自在。

  沈靳知見她不自在,他主動把藏藍色大衣遞過來。

  喻遲笙本想拒絕,後又想到她沒必要對沈靳知如此客氣,乾脆披上。

  燈光打暗,演出正式開始。

  《基督山伯爵》講述的是水手愛德蒙·鄧蒂斯極具傳奇的一生。

  儘管喻遲笙看了許多遍,再看時依舊很認真。

  而沈靳知少了幾分認真,他似乎熟知這劇目的所有的劇情,連同主人公所有的遭遇都默記於心。

  有些情節再看便顯得殘忍。

  他雙腿交疊,支起手臂撐在一側,鼻樑金絲眼鏡後的桃花眸微斂,他的斯文裡頭像是含了些漫不經心的成分。

  喻遲笙察覺到沈靳知的視線總是似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

  她輕輕叫他的名字:「沈靳知。」

  沈靳知:「嗯。」

  喻遲笙:「別看我。」

  演出時候,底下觀眾席光線昏暗。

  在黑暗中,沈靳知頓了幾秒突然笑起來,他身子坐直,輕聲答應:「好。」

  他聲音帶有獨有的清冷寡淡,語調卻放得像羽毛一樣輕,拂過人心尖,痒痒的。

  喻遲笙很難不走神,但她又強迫自己專注在話劇上。

  話劇正演到愛德蒙·鄧蒂斯成為基督山伯爵後,把仇人檢察官弄得家破人亡。

  旁白說:

  好人做壞事良心會懲罰他。

  如果本來就是壞人呢。

  那只能自己來懲罰。

  這是一場華麗的復仇,基督山伯爵用漂亮的計謀讓仇人付出了代價。

  往日眼神清透的少年變成心狠手辣的基督山伯爵,無疑讓人驚懼,尤其是一幕幕報復的手段。

  沈靳知看她入神,突然問:「害怕嗎?」

  喻遲笙之前看的時候想過,如果她身邊也有這樣一個人,她是否也會覺得現在的那個人可怖。

  最後,她得出答案。

  喻遲笙搖搖頭:「他在報仇後才會發現......」

  她的話戛然而止。

  她發現沈靳知在看著她笑。

  在一起的時候,喻遲笙經常翻《基督山伯爵》,卻從沒堅持著看到最後一頁。

  沈靳知一向能看穿她,也知道她是在之後才看完《基督山伯爵》。

  沈靳知明知故問:「發現什麼?」

  「報仇不能還給他快樂。」

  就像她去追究林欣瑤那些過錯,也並不能完全消解她不堪的過去。

  但只有去做了,才知道自己不會從中找回快樂。

  她忽地想起沈靳知和沈家的隔閡,她側過身去看他,想問他沈靳知你真的快樂嗎?

  話到嘴邊又因為這樣那樣的緣由無處說起,喻遲笙笑笑,沒再開口。

  沈靳知問:「那你呢?」

  喻遲笙這次倒是沒有猶豫:「我會跟他一樣。」

  她覺得,愛憎分明有什麼不好。

  「我愛愛我的人。」

  當然也去恨恨我的人。

  沈靳知說:「我愛你。」

  喻遲笙遲疑地啊了聲,去看沈靳知。

  沈靳知斂眸看她,眼底眸色被黑暗壓得更深,舞台的光恍若天光乍現。

  他聲音稍啞,比月涼的夜清潤些,在這罕見的雨雪天氣里成了不可遺忘的記憶。

  「阿笙,我愛你。」

  沈靳知此刻傾過來,卻不是要做些什麼。

  他只是低頭想看她更近些,好似也縮進他們之間變陌生的距離。

  喻遲笙卻因為這種昏暗環境下的視線破防。

  這樣的話對沈靳知來說太難得,她卻忽地想起沈靳知是說過的。

  他總是說戀愛要慢慢來。

  慢到從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開始。

  可這個期限,他從不和她約定。

  所以以前的某一天,她跟他打了個賭——為了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

  那時候她和沈靳知在法國的馬場。

  他們看完那場煙花,沈靳知意外在法國又呆了幾天,他像是在逃避什麼,故意不回明城。

  正巧趕上那時候的賽馬項目,她看沈靳知一直不開心,故意提議去看賽馬比賽。

  沈靳知似乎知曉她並不愛這些,笑著推辭,只呆在她身邊。

  她那時實在不忍看到沈靳知不開心。她硬氣地說,沈靳知,別小瞧我。

  她跟沈靳知打賭,如果她能在一周內學會騎馬去參加比賽,沈靳知就要替她實現願望。

  騎馬對她這樣一竅不通的初學者實在不算簡單的事,更何況是賽馬比賽。

  沈靳知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忍不住提醒她。

  他問她:「要是你輸了呢?」

  她挺胸以表氣勢:「那我就實現你的願望。」

  但其實那套騎馬服不太合身,她看起來毫無氣勢。

  沈靳知盯著她看,發覺自己需要給些鼓勵,他淡淡地笑:「哦?那真是太榮幸了。」

  學會騎馬不是件簡單的事,即便有專業人員教學她也學得吃力。

  那一周,她連夢裡都在騎馬,夾緊馬背的大腿內側擦傷也是常見的事。

  沈靳知大概知道她的性子,天天讓她小心,只是回來給她處理摔傷時眉總是蹙著。

  她大概是平時運氣太差,在打賭前她無數遍的祈求都如數應驗。

  那次她過關斬將,連神佛都眷顧她。

  而沈靳知只是笑著給她的白馬牽繩,像個騎士一般。

  她這時才想到,也許根本不是神佛眷顧。

  那時候沈靳知就是她的神佛,她的神佛早在一開始就知道她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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