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分,一場來自漠北的寒潮,自北向南猶如風捲殘雲一般席捲了整個趙國。
位於趙國領土中南部的都城邯鄲,自然也受到了這股寒潮的影響。
天際之上,那一片片灰濛濛的雲彩逐漸增多、聚集,最終化為一幅墨色凝重的山水畫卷。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片片的山水畫卷之上逐漸落下了一片片猶如鵝毛一般的雪花,開始將這個世界妝點成那一望無際的白色。
在這雪花如柳絮一般四處飄飛的時刻,邯鄲城中的普通趙人們則是窩在家中,借著早早儲備好的木頭烤火取暖。
再富裕一些的邯鄲趙人則會選擇尋一處暖和的酒肆,一邊飲著溫酒,一邊談論著當今天下以及趙國之內發生的一件件奇聞趣事。
至於位於趙國這個金字塔尖的那些公族重臣,則不約而同地在家中辦起了一場場酒宴。
窗外飄落的那一片片雪花所帶來的寒冷,對於這些趙國上層人來說已經無足輕重。
倒是這隻有在隆冬時節才能見到的雪中景色,能夠給他們的宴飲帶來幾分別樣的調劑。
總之,就在這大雪紛飛、城內趙人都選擇呆在室內躲避寒冷的時候,一駕馬車卻是在趙國邯鄲的街巷之間快速奔馳著。
……
趙國,邯鄲,一座院落之中。
書房之中的數個火盆內不斷燃燒的木炭,給這個並不算大的房間帶來了與門外的寒冷截然不同的溫暖。
伴著這令人從心底內心深處感到的溫暖,一襲白衣的姬凌手中正捧著一卷竹簡默默閱覽著。
至於其對面一襲墨色衣衫的嬴稷,此刻正對著身前那一張姬凌閒來無事所布置的沙盤看得是津津有味。
只見他先是看了看擺放在一旁只是一張平面的地圖,又看了看擺放在自己身前的沙盤,心中一股驚為天人的感覺油然而生。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沙盤,但是每每看見那一處處的山川地理、江河湖海之際,嬴稷總是能夠感覺仿佛這天下就在自己的眼前。
如此看了許久之後,嬴稷帶著幾分崇拜的視線看向了對面的姬凌,「先生真乃神人也,有了這沙盤之後,戰場之上的山川地理便可盡數在眼前呈現!」
聽著來自對面的嬴稷的這聲讚嘆,姬凌緩緩將手中竹簡放下,視線也是輕輕抬了起來。
「公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說這番話了。」臉上並沒有半點自傲的神情,姬凌帶著一股無比平靜的語氣說道:「姬凌早就說過,這沙盤並非姬凌首創,先人早已有之。」
「就比如我鬼谷一脈的師兄龐涓,就曾經遊歷過各國山川,將那些地理化為一片片石板。」
「行軍之時,將所需要的石板一一拼接,那麼就可以將戰場的地理態勢盡收眼底。」
聽著對面姬凌那一股平靜神情,以及他話語之中對於這「沙盤首創之人」這種虛名的不在意,年輕的嬴稷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有些時候那些身居大才的賢士,總會對於一些身外之物、身外之名沒有那麼地重視。
等到姬凌說完了這一番話語之後,嬴稷便開始向姬凌詢問起了自己如今最為關心的秦楚之戰。
是的,就是即將爆發的秦楚之戰。
雖然如今這一場秦楚之間的大戰還未正式打響,秦楚雙方都在進行著未來的戰爭準備;
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一場發生在秦楚兩個大國之間的戰爭,已經吸引了包括各國諸侯在內的天下大多數人的目光。
此前秦國與楚國之間雖然有小的摩擦,但在從春秋開始一直延續了十數代的秦楚婚盟的影響之下,秦楚之間並沒有爆發過什麼大規模的戰事。
這一次無論是秦國還是楚國都調動了超過十數萬的大軍,一場毫無疑問的曠世大戰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關注這件事情的天下有識之士都很想知道,這一戰究竟是數十年來靠著深徹變法逐漸強大起來的秦國能夠取勝,還是自數百年前就已經是天下之間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的楚國能夠得勝。
就在這天下之人都在關心秦楚之間戰事的時刻,身處邯鄲城中的姬凌、嬴稷兩人自然也是時刻關注著雙方的動向。
甚至姬凌還在關注動向的基礎之上更進一步,根據秦楚雙方能夠調動的兵力,為嬴稷在沙盤之上演示著未來可能出現的一場場戰爭。
「先生前些時候為嬴稷分析了秦楚之間可能發生的丹陽之戰,並認為這一場丹陽之戰會以秦軍勝利、楚軍落敗而告終。」
將之前姬凌為其講述的內容簡略地概括了一番之後,嬴稷帶著幾分灼灼目光繼續說道:「那先生今日可否為嬴稷說一說丹陽一戰之後,秦楚雙方下一步的行動有可能會是什麼?」
聽到對面嬴稷的這個要求,姬凌索性放下了手中那一卷竹簡,起身來到了嬴稷的面前。
數息之後,臉上帶著幾分睿智的神情,只聽姬凌沉聲說道:「丹陽一戰之後,作為獲勝一方的秦國會選擇穩紮穩打的策略,原地休整、積極消化自己所占領的楚國土地。」
說完了秦國可能採取的策略之後,姬凌忽然話鋒一轉將視線放在了秦國以南的楚國身上。
「至於楚國,丹陽一戰或許會讓楚軍吃一個大虧,但並不能做到讓楚國退出戰爭。」
「所以在丹陽一戰落敗之後,楚國必然會向一個國家低頭,而這個國家就是……」
說話之間,姬凌的手指在嬴稷前方的沙盤之上不斷挪移,並最終停在了東方的那一個大國之上。
「齊國?」看到姬凌手指停下的方位,嬴稷立刻說道。
「正是齊國。」看了一眼這個位於天下以東的富裕大國,姬凌的目光之中忽然閃過了一絲忌憚,「雖然此前楚王因為張儀的蠱惑曾經親手斷絕了楚齊之間的邦交,但若是楚國丹陽大敗,齊國必然會考慮到天下之間的形勢出兵助楚。」
聽著姬凌這一通分析之後,嬴稷看著沙盤之上那秦楚齊三方態勢之後,也不禁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數息之後,嬴稷抬起頭來看向對面的姬凌繼續問道:「那以先生之見,齊國會怎麼出兵助楚呢?」
「這並不難分析。」
緩緩道出了這一句話的同時,姬凌的手先是在秦楚丹陽一線落定,「秦楚丹陽前線距離東方的齊國太遠,齊師千里迢迢前往丹陽,實在是勞師遠征、得不償失。」
「所以我料定齊國也可能是齊宋聯軍下一步行動的目標應當是魏國。」
說完了齊國出兵的有可能的動向之後,姬凌看著嬴稷繼續說道:「齊宋對於魏國的攻勢必然會引得秦軍來援,秦、齊這兩個可以說是當今天下最為強大的兩個國家必然會在魏國的土地之上開啟一場大戰。」
聽著姬凌的這一番分析,嬴稷感覺自己面前的層層迷霧正在被一點點地撥開,心中忽然湧現了一股暢快之感。
也就是在嬴稷準備繼續追問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少主,有客人到了院外,說是要見您。」
「知道了英伯,請客人進來吧。」
聽到門外英伯的稟報聲之後,姬凌先是向著門外輕聲回應,然後目光看向了對面的嬴稷,「公子,既然客人來訪,那今日就先說到這裡。」
「今日多謝先生為嬴稷講解,嬴稷告辭。」
從坐席之上站起身來向著姬凌躬身一禮表達謝意之後,嬴稷便帶著那幅沙盤緩緩走出了書房。
起身,將嬴稷送至書房大門之時,忽然有一片雪花在一陣北風的吹動之下落在了姬凌的肩頭。
輕輕撣去肩頭這一片落雪,望著房門之外這白茫茫的一片,姬凌的臉上忽然泛起了一絲笑容。
未等多久,在英伯的帶領之下,一位英武的中年人帶著數名護衛便出現在了姬凌的面前。
「姬凌先生,可還識得在下?」
望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聽著耳畔這一道熟悉的聲音,姬凌臉上的那一抹微笑越發深了。
「白氏酒家初見,便引為故友,姬凌又怎麼會忘記呢?」
話落,姬凌忽然向著來人躬身一禮,「姬凌,拜見安平君。」
沒錯,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趙侯趙雍的叔父,也是那一日白氏酒家之中的中年人。
趙國安平君,趙成。
「先生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等到姬凌扶起身後,安平君先是看了看周圍一片片的白色景物,然後再看了看前方那一間書房。
看到趙成如此神情,姬凌又如何猜不到他今日來到自己這裡並不簡單,或許是肩負了某人所布置的重要任務而來。
既然如此,姬凌索性微微側身,右手作出一個邀請手勢沉聲說道:「安平君,請。」
「先生,請。」看見姬凌如此動作,趙成臉上頓時浮現了一絲笑意,轉身對著他也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一番寒暄之後,兩人這才進入了書房之中。
隆冬時節,邯鄲城中這一場大雪,也不知預示著來年的豐收還是啟示著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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