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令狐芷閃到了他面前,方子澄錯愕之餘再想把人拉回,已來不及了。
「咚」一聲響,茶杯重重撞在她前襟,濺起的水花有幾滴跳到了臉上,燙地她直咧嘴。
方子澄拿摺扇打了一下她膝彎,等她「噗通」跪倒,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搶什麼?」
令狐芷匍匐在地上,道:「夫君因母后要賜死妾身而頂撞母后,父皇因夫君頂撞母后而責罰夫君,追因溯源,皆是妾身之過。父皇若罰,自然該罰我。」
「你以為你跑得了?」皇帝怒火翻騰,「來人,把這兩個不孝的東西拖去宗人司。」
趙貴妃替皇帝順著心口:「皇上您消消氣,龍體要緊。這令狐氏可是您御旨欽定的寧王妃,皇后娘娘一言不合便賜死,也無怪子澄生氣。快消消氣。」
皇帝被趙貴妃一提醒,頓時就對皇后有點不滿了,他才賜婚,這新婚第一天她就賜死,這不是打他臉麼。
他頓時板起臉來,沉聲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陳嬤嬤知道貴妃在上眼藥,頓時趕在令狐芷之前,將她一介庶女竟替嫡妹替嫁的事兒說了出來。
末了,她還道:「兩位令狐小姐,皇后娘娘都是見過的,今日見一見便知出了差錯。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過吶!」
「但婚事已成,為著皇室臉面,娘娘也不好張揚著辦,便想讓此事了結在鳳藻宮。怎奈……」
她沒說下去,只是嗚嗚嗚地哭。
皇帝聽完,怔了好一會兒。氣暈皇后事小,可連御賜的姻緣都敢掉包,令狐甲是想造反嗎?
「令狐氏,陳嬤嬤所言,你可認?」他臉色陰沉,滿目陰鷙。
令狐芷沒起身,但擲地有聲道:「臣媳不認。臣媳就是聖旨欽點的寧王妃,如假包換!」
「抬起頭來看看。」
令狐芷斂眉依言而辦,但視線很規矩地不敢抬。
皇帝也是見過令狐雲斕的,令狐芷固然很好看,但確實不是令狐雲斕。
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來人,去請令狐侯夫婦入宮,再讓他把族譜也帶來。若他不從,格殺勿論!」
令狐甲在府里收到消息後,就去祠堂取了族譜,匆匆趕往宮中。
而令狐夫人聽說要取族譜,當場暈了過去。她的瀾兒哪裡需要用族譜,全京城誰不知她是武威侯府的嫡小姐。
宮中既然要查,可見今日寧王是帶了令狐芷那小賤人入宮請安敬茶。
然而,不管她多氣多急多憂心,也於事無補了,並且她這一暈,還磕破了頭,當場血流滿面,便免去了入宮的事情。
皇帝一見來的只有令狐甲一人,臉色越發不好。
不過,令狐甲將族譜遞呈給皇帝的時候,站在下首的令狐芷心裡就鬆了口氣。單身 .
她確是庶出不假,但洛氏為了不讓令狐雲斕嫁給腿廢容毀的方子澄,早就把她記到了自己名下,還開宗祠祭先人改族譜了。從名義上說,她確實是武威侯府的嫡小姐。
有這玩意兒在,都不用令狐芷自己再說什麼,自有貴妃娘娘為她鳴冤。
「啊呀皇上您看,嫡次女令狐芷。這族譜上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
皇帝見了卻神色不動,只冷冷看向令狐甲:「朕怎麼記得,你家的嫡次女,叫令狐雲斕?」
令狐甲當場跪倒,並脫下了烏紗帽,結結實實扣頭:「微臣有罪!」
皇帝眼底亮起嗜血的冷芒:「這麼說,你是認了欺君罔上,抗旨不遵,以庶代嫡的罪過了?」
「臣不曾欺君罔上,也無抗旨不遵,更未以庶代嫡。」令狐甲哭道,「臣罪在教女無方,衝撞了皇后和陛下。」
令狐芷:……
這老匹夫推的倒乾淨,合著此事都是她的錯嗎?
她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心中想著:若真因此獲罪賜死,就把洛氏逼她替嫁的事兒全都抖出來,拉整個令狐家陪葬,此行也不算太虧。
忽然,令狐芷覺得手背一暖,方子澄竟拉住了她的手。
她有些錯愕地去看他,又反應過來,趕緊鬆開了拳頭。
方子澄什麼都沒說,但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時候,皇帝就擺了擺手,一臉累心地對令狐甲說:「行了行了,沒用的廢話不要講。這滿京城,只知你武威侯府有個嫡次女叫令狐雲斕,卻不知還有個令狐芷。你今日若能說明白了,此事便了。」
令狐甲:「陛下可還記得天盛十年?」
皇帝聞言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勃然色變:「令狐甲,朕讓你解釋為何會有兩個嫡次女,你扯什麼天盛十年?」
令狐甲道:「因為小女生於天盛十一年。十年的時候,我為陛下去北齊,卻恰好碰上北齊赫連氏篡權,被困異域。甚至有傳言我已被亂軍殺害。夫人不信我死,便喬裝離京尋我,後來夫妻相聚就有了芷兒。」
趙貴妃道:「此事我倒是聽過,侯爺與夫人蒹葭情深令人動容,只是既然有了孩子,為何不帶回來呢?」
「娘娘問到了點子上。」令狐甲說著,頓時老淚縱橫:「這正是微臣與夫人的心頭之痛啊,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錦兒體弱,不足半歲便夭折。芷兒出生後,身體如她長姐般不好,大夫都斷言不長久。」
「我們將她小名取為芷兒,是希望她能與楠木般健壯長青,可天不遂人願,她卻越來越虛弱。但就在我們夫婦快絕望時,我們遇見了楚臨淵老先生。」
楚臨淵這個名字,當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竟是神醫聖手楚臨淵嗎?」趙貴妃驚呼起來,「這可是個能生死人肉白骨的杏林好手吶!」
皇帝臉上也露出了震驚。
令狐甲點點頭:「正是。他說小女先天不足,欲活命就只能交給他撫養。若能養過及笄,我們還認她,便去歸於認親。我與夫人雖不舍骨肉分離,卻也不忍小女喪命,便答應了。」
貴妃點點頭:「有道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可憐天下父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