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自從來了客棧便一直很粘君書影。他生來便與君書影最親近,這次分離那麼久,更是一眼都不能離了君書影,一刻不抱著他就要滿地找。君書影不想讓青狼的人看到,加上現在知道這客棧是青狼包下的,也沒了心思再呆下去。便使了點手段躲過暗處影衛的監視,帶著高放偷偷離開了。
三人走了幾天,一直漫無目的四處遊蕩,直到高放提起不如先回原先的住所安頓下來。那裡是楚飛揚置辦,一直比較隱秘。以眼下君書影樹敵眾多的狀況,實在不宜一直暴露在外。
君書影一開始卻是不願,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也便欣然應了。神色間甚至比高放還匆忙,還要歸心似箭。
兩人帶著一個小石頭一起踏上了歸程。一路上倒將近來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傳聞流言聽了不少。
君書影的所作所為徹底激怒了中原武林。雖然沒有命案血債,激發的仇恨卻比之更甚。尤其是一些名門正派向來自視甚高,卻無一撐過君書影的十日之期,無不對君書影俯首稱臣過。這般屈辱,那些自詡德高望重的門派怎會輕易罷休。更何況堅持到最後的,除了那個清風劍派,居然還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派。一幫不成氣候的小混混,卻在風骨大義上將他們比了下去,令他們顏面掃地。這口氣又如何咽得下?!而這一切新仇舊恨,自然全都算在了君書影的頭上。
中原武林對君書影的刻骨仇恨讓高放心裡萬分擔憂,生怕他們群起而攻之。若果真到了那一天,君書影只怕將永不得寧靜。最壞的結果便是不死不休,活著便要永遠逃避追殺,一刻也不得安寧。
高放知道只憑他一人定然無法護衛君書影周全。他卻又萬分不願君書影再回天一教。否則如此兜兜轉轉,豈不是到了最後,卻又回到最初?!
君書影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改變,他怎忍讓他再回到從前?
若果真如此,那楚飛揚的所有努力,他甘願赴死也要挽回的東西,他用生命換來的,又全部給予了君書影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那個有能力將君書影護得滴水不露,強大得仿若天神的男人,只怕這時……早已化作一堆無用的枯骨,任風吹雨打,螻蟻啃食。
世事原是如此。任是生前有再高強的武功,任是多麼傳奇讓人只能仰望永遠無法望其項背的絕世高手,也抵不住死亡讓他們慢慢爛在塵土裡……
高放不願再想。
而君書影,即便也將那些傳言聽在耳里,卻有些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麼,仿佛那些人慾殺之而後快恨不能碎屍萬段的人不是他。
兩人快馬兼程,很快便回到了那處隱秘的雅致庭院。
離開時以為永遠不會再有回來的一天。如今近在眼前,才猛然覺察心底竟有絲絲縷縷的想念。仿佛飄泊許久,疲累不堪時,終於回到歸處。
從未感受過,原來世間之大,有一處地方可以歸去,竟是這般愜意的事情。
院門上不知被誰細心地上了鎖。青銅鎖還是新的,靜靜地掛在門上。
君書影下了馬,走到院門前,伸出手去握住鎖,細細撫摸片刻,稍一使力將鎖扯斷。
「教主……」高放也跳下馬來,走到君書影身後。君書影將背上的小石頭解了下來扔給高放,一腳踢開門,一閃身消失在院門之內。
高放將受了驚撇著嘴要哭不哭的小石頭抱著哄了哄,也匆匆跟了進去。
君書影一座座院落看過去,將每間房門都打開,一間不落地,讓久不見天日的房間全都敞開著。
隨著一間間久無人居的房間曝露在陽光之下,他的腳步從一開始的不急不緩,卻變得越來越匆忙。皺緊眉頭的臉上也慢慢帶上了些急切,甚至慌張神情。
一連看過三四座庭院,無不是荒無人跡塵土遍布,花園裡的樹木花草也已枯萎,處處透露著灰敗蕭條。記憶里明明整潔明亮的居所,這時卻仿佛已被主人拋棄,任雜草蔓延,鼠蟻糟賤。
直到又穿過一扇門,進入一座院落。眼前熟悉的景色讓君書影怔了片刻,才記起這裡是他以前居住的地方。放眼望去,院子當中的樹下竟然擺著一張矮几,上面端放著一副棋盤,幾粒黑白的棋子稀稀落落布在盤上。一杯清茶置於几上,早已變成暗色的茶水裡飄浮著些不明的雜物。
君書影眼裡一亮,面上閃過一絲喜悅。他幾步走到棋盤邊上,伸手拈起一枚棋子,上面的薄灰沾上指尖。抬眼四顧,除此之外,卻再無其他人跡所及的地方。
一片枯葉被風吹落枝頭,飄飄搖搖地落下地來。
君書影伸手接住。手裡的觸覺輕而且脆弱,稍一用力,便碎成了細小的碎片。不知為何,心底里竟在那霎那間,突然感到了濃重的無措和茫然若失。
那是,想要抓住些什麼,想要觸摸到什麼,但是面前卻只有一片無盡虛空的茫然。
以前那人,總是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如今伸出手去,卻只有寒冷的風漏過指間……
身後突然響起些微弱的聲響。君書影握著棋子的手猛一用力,轉過身去,嘴邊的那個名字差點便要衝口而出──
「教主,是我。」出現在眼前的卻是高放含著些悲傷無奈的臉。
高放看了看君書影身後的棋盤,頓了頓又道:「那些東西是我擺的。前些天來附近接小石頭……」
君書影點了點頭,面上的一絲波動早被隱去,開口時聲音如常:「先把這裡收拾乾淨。我們三人暫且先在一處住下。」
高放看著君書影,有些欲言又止,最終卻什麼也沒說,自去打理住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