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傷金

2024-09-02 08:46:04 作者: 流瀲紫
  這一年的夏天,便隨著金玉妍的徹底失寵忽忽而過,漫漫沉寂了下去。

  如懿的再度有孕,讓皇帝幾乎將她捧在了手心裡,連太后亦感嘆:「皇后年歲不小,這幾年接連有孕,可見聖眷隆重,真當羨煞宮中嬪妃了。」

  這話倒是真的。大約是璟兕的早夭,又緊接著懷上了腹中這個孩子,連皇帝都與如懿並頭耳語,總覺得是璟兕又回來了。而欽天監更是進言,道:「天上紫微星泛出紫光,乃是祥瑞之兆,皇后娘娘這一胎,必定是上承天心,下安宗兆的祥瑞之胎,貴不可言。」

  欽天監素來觀察天象,預知禍福,皇帝十分相信。且璟兕與六公主夭折後,皇帝也極盼望如懿腹中的孩子能帶來更多的歡喜,沖一衝宮中的悲怨之氣,故而更是大喜過望。這樣的愛寵和憐憫,讓皇帝待如懿如珠似寶,若非有緊急朝務,必定每日都來陪如懿用膳說話。

  如懿雖不十分相信欽天監的喜報,總以為有幾分阿諛奉承討得皇帝歡心的意思,卻也不願說破,只是一笑而已。

  宮中都沉浸在中宮有喜的喜慶之中,渾然忘記還有金玉妍這個人了。

  秋風颯颯,紅葉落索。寒霜滿天,霰雪如織。

  乾隆二十年的初冬,十一月,小雪初至。

  如懿的月份已經很大了,眼看著臨盆之日逐漸近了,人漸漸慵懶,身子也越發笨重。翊坤宮中早已讓人挖好了喜坑,如懿的額娘也進宮來陪著。而六宮之人,也是日日前來陪侍。當真是門庭熱鬧,連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這一日,江與彬來請了如懿的脈,如懿斜靠在床上,慵懶的姿勢讓人想起夏日碧波池中盛綻的蓮花。

  江與彬道:「孩子在腹中一切都好,娘娘月份漸大,起坐間要小心。尤其這幾日下雪了,出門格外仔細腳滑。」

  容珮抿嘴笑道:「江大人總把咱們奴婢該當心的事都說了。」

  江與彬笑道:「家中惢心總這麼惦記著娘娘,所以微臣多嘴了。」

  如懿撫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含笑道:「都生了兩回孩子了,自然什麼都懂了。倒是難為你們惢心惦記著,如今自己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只為本宮操心。」

  江與彬道:「惢心伺候了娘娘小半輩子,哪有不上心的。這些日子下雪,她腿腳不方便,不能來給娘娘請安,就只在家埋頭做小衣服呢,希望能進獻給娘娘腹中的小阿哥。」

  殿中供著一溜盛開的水仙,盆盆花瓣十餘片捲成一簇。花冠由輕黃顏色慢慢泛上淡白,映著翠綠修長的數百葉片,便稱「玉玲瓏」。此時水仙被殿中銅火盆中的銀炭一醺,花香四溢,宛如甜酒醉人。

  如懿笑吟吟道:「你說是小阿哥,齊太醫也說是小阿哥。真就這麼准麼?」

  海蘭笑著道:「不止太醫這麼說,這回連欽天監也開口,說皇后娘娘這一胎是祥瑞至極的福胎呢。」

  如懿拂一拂身上蓋著的桃紫蘇織金錦被,被面上用銀線彩織著和合童子嬉戲圖,映著櫻桃紅錦帳上瓜瓞綿綿的花色,一天一地都是花團錦簇迎接新生的歡喜。連素來衣著素雅的海蘭,鬢邊亦簪了一朵胭脂紅色重瓣山茶。如懿看著那金黃紛疊的花蕊,含著笑暗暗尋思:這一枝品種算是「賽洛陽」,還是「醉楊妃」?

  都不要緊,左右都是喜悅的紅。

  忻妃無限羨慕地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如懿的肚子,眼裡有晶瑩的淚光:「還是皇后娘娘的福氣最好。臣妾想,這是五公主又回來了。」


  如懿看著她,不覺憐憫,溫柔道:「你放心,六公主還會回來的。本宮入宮多年,才有如今連連有喜的福分。你還年輕,福報會更深的。」

  忻妃閃過一絲喜色,旋即切齒道:「皇后娘娘說得是,臣妾相信福報,更相信報應。」她快意地道,「聽說金玉妍病入膏肓,快不成了。」

  如懿頗有些意外:「病入膏肓?本宮怎麼都不知道?」

  海蘭忙道:「皇后娘娘有著身孕,誰敢胡說這樣不吉利的事兒,吵擾了皇后娘娘的清靜。只是嘉貴妃怕是真的不成了,皇后娘娘可知道,李朝又遣了一撥兒年輕女孩子過來,說是打發給宮裡伺候的,其實還不是看著嘉貴妃不成了,所以急忙又物色了新人來,生怕失了恩寵靠山。」

  忻妃冷笑一聲:「愉妃姐姐,這個我隱約聽說了,也不是這一回了。自從嘉貴妃失寵,四阿哥出嗣,李朝巴巴兒撥了多少女孩子過來,皇上不是都賜給各府的貝勒親王們了麼?一個都沒留在宮裡。」

  如懿輕輕搖頭:「這回卻不一樣了。李朝如此殷勤,皇上盛情難卻,昨夜來用膳時說起,已經留下了一位宋氏為貴人。聽說也是兩班貴族之女,還是李朝世子親自挑選的美人,不日就要進宮了。這樣,也不算太拂了李朝的面子,也是定了他們的心。」

  忻妃鄙夷地撇撇嘴,將絹子塞進手腕的絞絲白玉鐲里:「李朝的心也太急了,嘉貴妃還沒死呢,就這麼赤眉白眼地送新人來了。倒是咱們沒盼著她咽氣,她母族的人先盼上了。」

  如懿靠著背後的馥香花團紋軟枕,沉吟著道:「嘉貴妃病成這樣,皇上去看過麼?」

  「皇上忙於朝政,並不得空兒。」忻妃含了一縷痛快的笑色,雙頰微紅,「自從四阿哥出嗣,皇上再未去看過嘉貴妃了。何況永壽宮那位有了身孕,皇上一得空兒,除了陪伴娘娘,也常去看她呢。」

  忻妃所指,是永壽宮的令妃嬿婉,多年的殷殷盼子之後,十一月間,太醫終於為她診出了喜脈,如何能不叫她欣喜若狂?連皇帝也格外愛憐。

  海蘭輕嘆一聲,如貼著地面旋過的冷風:「自從娘娘有孕,皇上召幸最多的便是令妃,有孕也是意料之中了。」

  忻妃道:「令妃微賤時總被嘉貴妃欺凌,如今嘉貴妃落寞,她卻得意至此,真是風水輪流轉了。」

  枕邊有一柄紫玉琢雙魚蓮花如意。那原是皇帝親手賜了她安枕的,通身的紫玉細膩水潤,觸手生溫。上部玉色潔白,琢成兩尾魚兒栩栩如生,隨波靈活游弋。底部玉色卻是漸漸泛紫,紋飾成繁綺的纏枝並蒂蓮花模樣,溫潤異常。

  如懿撫著滑膩的玉柄,淺淺含笑,慵懶道:「嘉貴妃落得今日,也多虧妹妹的阿瑪濟事。」

  忻妃切齒,含了極痛快的笑容:「她既要了臣妾愛女的性命,落得如此地步,也是報應不爽!也怪她和李朝的人都糊塗油蒙了心。臣妾阿瑪在朝中為官多年,門生故舊總還是有的,只稍稍去那李朝使者跟前提了一句若四阿哥出繼為孝賢皇后嗣子,那人便巴不得去了,也不打量著皇上是什麼性子!」

  「你做得極好。」如懿贊過,若有所思道,「宮裡有誰去看過嘉貴妃麼?」

  海蘭見她在意,便道:「嘉貴妃在宮裡的人緣,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如今她的處境又那麼難堪,四阿哥也打發出去出繼給旁人了,更沒人搭理她了。」

  忻妃恨恨啐了一口:「自作孽,不可活!」

  如懿眼波宛轉,看一眼江與彬:「嘉貴妃真的不成了?」

  江與彬道:「微臣看過嘉貴妃的脈案,只怕去留只在這幾日了。」

  如懿撫著睡得微微蓬鬆的鬢髮,慵懶道:「雖然宮裡的人都不喜歡嘉貴妃,但本宮是皇后,不能不去看看,有些話也不能不問個真切。備輦轎吧。」

  啟祥宮原在養心殿之後,離皇帝的居處只有一步之遙,可見多年愛寵恩眷。然而,如今卻是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了。

  雪中風冷,吹得那落盡秋葉的梧桐空枝簌簌有聲。庭院裡花草衰敗,連原本該伺候著的宮人們也不知去哪裡躲懶了。唯有幾株楓樹堆落的殘紅片片,從薄薄的積雪裡露出一絲刺目的暗紅。

  如懿扶著容珮的手小心地走著,明黃纏枝牡丹翟鳳朝陽番絲鶴氅被風吹得張揚而起,在冷寂的庭院中如艷色的蝶,展開碩大華麗的雙翅,越發顯得庭院寂寂,重門深閉。

  春來赫赫去匆匆,刺眼繁華轉眼空。當年富貴錦繡之地,寵極一時的嘉貴妃,亦落得轆轤金井,滿砌落花紅冷的境地。

  如懿進去的時候,啟祥宮裡暗騰騰的,好像所有的光都不能照進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宮殿裡。如懿微眯了一會兒眼睛,才能漸漸適應從明澈陽光下走進昏暗室內的不適。她心裡有些詫異,才發覺原來並不是光線的緣故,而是所有的描金家具、珠玉擺設、紗簾羅帳,都像積年的舊物一般,灰撲撲的,沒有任何光彩。仿佛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也隨著它的主人一同黯淡了下去。

  如懿雖然恨極了玉妍,但乍見此處淒荒,亦有些心驚。她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手指輕撫之處,無不蓄了一層厚厚的塵灰。如懿忍不住嗆了兩口,容珮趕緊取過絹子替她擦拭了,喝道:「人都去哪裡了?」

  這才有宮人急惶惶進來,像是在哪裡偷懶取暖,臉都醺得紅撲撲的。

  容珮見有人來,越發生氣:「大膽!你們是怎麼伺候貴妃的?」

  宮人們嚇得跪了一地,紛紛磕頭道:「皇后娘娘恕罪,容姑姑恕罪。不是奴才們不好好伺候,是貴妃小主自從病了之後,就不許奴才們再打掃這殿中的一事一物了。」

  容珮蹙了蹙眉頭,嚴厲道:「放肆!貴妃小主是病著糊塗了,你們也跟著糊塗?分明就是你們欺負貴妃在病中就肆意偷懶了。要我說,一律拖去慎刑司重責五十大棍,看還敢不敢藐視貴妃!」

  宮人們哪裡禁得起容珮這樣的口氣,早嚇得磕頭不已:「容姑姑饒命,容姑姑饒命,奴才們再不敢了。」

  如懿聽著心煩,便揮手道:「你們都跪在這裡求饒命,誰在裡頭伺候貴妃?」

  宮人們面面相覷,唯有麗心是從潛邸便伺候金玉妍的,格外有臉面些,便大著膽子道:「貴妃小主不許奴才們在旁伺候著,都趕了出來。」

  如懿拿絹子抵在鼻尖,不耐煩道:「貴妃生著病,不過是一時的胡話,你們也肯聽著?」

  麗心嚇得臉都白了:「皇后娘娘恕罪,不是奴婢大膽不伺候,是小主任誰伺候著,都要大動肝火,說奴才們是來看笑話的,所以奴才們沒貴妃召喚,也不敢近前了。」

  正在紛亂中,只聽得裡頭微弱一聲喚:「誰在外頭?」

  如懿耳尖,立刻聽見了,擺一擺手道:「都出去!」

  宮人們立刻散了候在外頭,容珮扶了如懿緩步進去。寢殿比大殿中愈加昏暗不堪,隔著微弱的雪光,如懿看見瓶里供著的一束金絲爪菊已經徹底枯萎了,烏黑萎靡的一束斜在瓶里,滴落下氣味不明的黏稠汁液。


  如懿覺得有些噁心,便別過頭不再去看。容珮想替她找個錦凳坐一坐,卻也找不見一個乾淨沒灰的,只好忍耐著挑了一個還能入眼些的,用絹子擦了擦,又鋪上另一塊乾淨的絹子,請了如懿坐下。

  玉妍支著身子,仿佛看了許久,才能辨出她來,「咯」地笑了一聲:「原來是皇后啊!」那笑聲像深夜裡棲在枝頭的夜梟似的,冷不丁「嘎」的一聲叫,讓人渾身毛骨悚然。她見了如懿,並不起身,依舊懶懶地斜在床上,死死地盯著如懿高高的肚子,道:「皇后娘娘的肚子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肯大駕光臨,走到啟祥宮這麼個晦氣地方。」

  如懿淡淡道:「聽說你病著,過來瞧瞧你。可好些了麼?」

  玉妍只剩了枯瘦一把,神情疏懶,也未梳頭,披著一頭散發,語氣慵倦中含了一絲尖銳的惡毒:「病著起不來身請安,也沒什麼好茶水招待您的,坐坐就走吧。您是有福有壽的貴人,害了人都損不到自己的福氣的,別沾了我這個病人的霉氣,沾上了您可趕不走它了!」

  容珮聽她出言不敬,連該有的稱呼也沒一句,不覺有些生氣,但見如懿安然處之,也只得忍氣袖手一旁。

  如懿坐得靠近玉妍床頭,鼻尖一清二楚地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那是一個重病的人身上才有的行將糜爛的氣味,如同花謝前那種腐爛的芬芳,從底子裡便是那種汁液豐盈又飽脹得即將流逝的甘腐。還有一些,是如懿要掩鼻的,那是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兒,是久未梳洗還是別的,她也說不清。如懿下意識地拿絹子掩了掩鼻子,忽然瞟見玉妍的寢衣,袖口都已經抽絲了,露著毛毛的邊,像是被什麼動物咬過似的,參差不齊,而袖口的裡邊,居然還積著一圈烏黑油膩的垢。

  如懿冷眼看著,道:「從前你是最愛乾淨的,如今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玉妍睜大著眼睛看著她,懶懶道:「再怎麼幹淨,等到了地底下一埋,都是一樣的。」

  如懿道:「哪怕是病了,好好看太醫,拾掇拾掇,也能好的。何必這麼由著自己作踐自己?」

  玉妍整個人是乾瘦透了,像是薄薄的一張皮附在一把瘦嶙嶙的骨頭上,冷不丁看著,還以為是一副骨架。袖口下露出的一截手臂,像一段枯柴似的,露著蚯蚓般突起的青筋。如懿依稀還記得她剛入府的時候,白、圓潤,好像一枝洗淨了的人參似的。再後來,那種嬰兒似的圓潤褪了一些,也是格外飽滿的面孔,嫩得能掐出水來。哪怕是不久之前,玉妍的手臂還是像潔白的藕段似的,一串串玲瓏七寶金釧子套在手上,和她的笑聲一樣鮮亮嫵媚。

  玉妍見如懿望著自己,冷笑連連:「皇后娘娘何必這般虛情假意?是我自己來作踐自己麼?滿宮裡誰不知道皇上親口說的,還是當著你的面說的,我不過是件貢品。一件貢品,扔了也就扔了,碎了也就碎了,有什麼可作踐自己的!」

  玉妍是病得虛透了的人,說不了幾句話,便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她的頭晃了晃,一把披散的青絲掃過如懿的手背,刺得如懿差點跳起來。玉妍的頭髮是滿宮裡最好的,她也極愛惜,每日都要用煮過的紅參水浸洗,端的是油光水滑,宛如青雲逶迤,連上用的墨緞那般光潔也比不上分毫。可是如今,這把頭髮掃在手上,竟如毛刺一般扎人,借著一縷微光望著,竟像是秋日裡的枯草一般,沒有半分生氣。

  如懿見她如此,雖然滿心厭恨,也不免有些傷感,只得道:「皇上是氣狠了,一時的氣話。你要真放在心上,那就是你的不懂事了。」

  「不懂事?」玉妍淒涼地笑了一聲,「我這一輩子,自以為是以朝鮮宗女的身份入侍皇家,自以為是家族王室的榮耀。為了這個,我要強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終於爭到了貴妃的榮耀,生下了皇子為依靠。結果到頭來,不過是人家嘴裡一句『一件貢品而已,你的兒子豈可擔社稷重任』。」玉妍呵呵冷笑,悲絕地仰起頭,「我自己的尊嚴臉面全都葬送不算,連我的兒子們都成了貢品的孩子,還連累了他們一生一世。」

  如懿看她如此淒微神色,不覺從滿心憤恨中漾起幾分戚戚之意:「皇子們到底是皇上的親生兒子,雖然也是皇上一時的氣話,可皇上還不是照樣疼愛。」

  「疼愛?」玉妍的眼睛睜得老大,在枯瘦不堪的臉上越發顯得猙獰可怖,「皇后,你是大清的女人,你應該比我更知道母憑子貴子憑母貴的道理!康熙皇帝在世的時候,八阿哥人稱賢王,被滿朝大臣推舉為太子。結果呢,康熙爺以一句『辛者庫賤婢之子』就徹底斷送了這個兒子的前程。可不是,八阿哥的娘親是辛者庫的賤婢,低賤到不能再低賤。可是再低賤也好,還不是皇帝自己選的女人。我跟著皇上一輩子,結果臨了還害了自己的孩子,給李朝王室蒙羞!我這樣活著,辜負了王的期待,還有什麼意思!」

  如懿默然片刻:「是沒什麼意思了。你自己的心死了,你母族的心也死了。今兒特特來告訴你一件喜事,前些日子,李朝又送了一撥兒年輕的女孩子入宮,想要獻給皇上邀寵。這些女孩子該是今年的第幾撥兒了?」她倏然一笑,如冰雪艷陽之姿,口中卻字字如針,「不過也恭喜你,皇上盛情難卻,已經選了一位宋氏為貴人,聽說還是李朝世子千挑萬選出來的美人,跟選你一樣,不幾日就要進宮了,有家鄉人一起做伴,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寂寞了。這樣千挑萬選出來的女子,一定不遜於你當年的容色吧?只是本宮冷眼瞧著,她若是走了你的老路,再花容月貌也是沒意思。」

  玉妍原本靜靜聽著,聽到此處,唯見自己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像大海中狂湃的浪濤,駭然起伏:「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四十多了還整日塗脂抹粉,穿紅戴綠,不肯服老。瞧不起我拼命獻媚,討好皇上。」玉妍的身體猛地一抖,嗓音愈加悽厲,用力捶著床沿,砰砰道,「可是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厭棄我!我一輩子是為了自己,為了我的兒子,可算起來都是為了李朝,為了我的母族,為了我嫁來這裡前世子的殷殷囑託!從我踏出李朝的疆土那一刻起,我的心從未變過!可我還沒死呢,他們倒都當我死了,急吼吼地送了新人來,是怕我連累了他們的榮華富貴麼?」

  如懿直直地盯著她,一毫也不肯放過,迫近了道:「你的心沒變過,你的母族也是!你若有用,自然對你事事上心;一旦無用,就是無人理會的棄子。本宮便再告訴你一句,斷了你的痴心妄想。今日皇上那兒已經得了李朝世子的上書,說你並非李朝人氏,而是你金氏家族的正室不知從哪裡抱來的野孩兒充當自己的女兒,甚至說不清你到底是李朝人、漢人還是哪兒來的。所以你根本連李朝人氏都不算,為他們拼上了性命算計旁人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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