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09-02 08:46:19 作者: 笑佳人
  沈廷文等人去拜千年老槐樹,住持領著一個和尚親自作陪,剩下三個和尚留在寺里。

  小雨淅淅瀝瀝,院子乾乾淨淨無需打掃,三個和尚中有兩個站在一塊兒低聲討論沈家眾人,唯有眼角帶刀疤的黑臉和尚獨自站在門前,對著遠山的雲霧繚繞出神。

  忽然,有人叩門。

  刀疤和尚目光一寒,隨即垂眸。

  因為他在門口,裡面的和尚便使喚他:「了塵,你去開門,肯定又是來避雨的。」

  了塵聞言,默默跨出門檻,然而高大的身影一轉彎,卻是往後面去了。

  裡面的倆和尚目瞪口呆,反應過來,不禁一起咒罵了塵,邊罵邊去給香客開門。

  不遠處的走廊拐角,了塵隱匿身形,幽深的眼眸緊緊盯著寺院大門。

  老舊的寺門打開,門外站著兩個身披蓑衣的男人,蓑衣之下,露出了長長的刀柄。

  了塵和尚,不,反賊曹雄見了,立即往後逃。

  小泉寺並不大,曹雄疾步跑到後院,卻見後門處同樣站了兩個帶刀的蓑衣人。曹雄心裡一突,沒等對方發現自己便猛地退了回來。

  曹雄知道,此刻小泉寺已經被平西侯李贄的人包圍了。

  怎麼辦?

  李贄奉旨追捕他這麼久,既然能找到小泉寺,李贄必有萬全準備,今日他光靠硬闖絕逃不出去。不靠硬闖……

  曹雄忽然想到了沈家眾人,沈閣老乃聖上最器重的老臣,也是皇后的親生父親,如果他抓了沈家家眷當人質,李贄敢不給沈家面子嗎?

  管李贄敢與不敢,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思及此處,李贄直奔客院而去。

  細雨紛紛,輕微的滴答聲極為助眠,沈卿卿睡得正香,忽聞院中有人高聲怒斥。沒等沈卿卿分辨到底發生了什麼,玉蟬、玉蝶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一個急著搬椅子擋住內室門,一個蒼白著臉衝到她面前:「姑娘快起來,那個黑臉和尚真的不是好人,非要硬闖咱們院子!」

  沈卿卿大驚,聲音都開始發顫:「爹爹呢?我爹他們回來了嗎?」

  玉蟬一邊手忙腳亂的幫她穿衣服一邊快速道:「還沒,不過已經有人去通知三爺了,小姐莫慌,咱們先保護好自己,三爺……」

  她還沒說完,只聽「嘭」的一聲巨響,竟是有人踹門,一腳將擋門的椅子與扶著椅子的玉蝶都踹飛了出去。椅子咣當咣當亂滾,玉蝶撲倒在地一動不動,已然昏死。

  變故陡生,玉蟬雙腿發軟,直接跌了下去。

  沈卿卿也被門口凶神惡煞的黑臉和尚嚇壞了,可她衣衫不整,姑娘家對男人天生的恐懼迫使她保持理智,一邊匆匆系裙帶一邊跳下床,瞪著黑臉和尚恐嚇道:「你別過來!我爺爺是內閣閣老,我姑姑是皇后,你敢動我分毫,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

  十四歲的閨閣少女烏髮散亂,襯得那一張小臉越發瑩白稚嫩,宛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昨日沈卿卿進寺時頭戴斗笠,曹雄只窺見她半張側臉,此時見到沈卿卿的容貌,他也是一驚。不過李贄隨時都會殺過來,曹雄對任何美人都無興趣,他只需要一個能令李贄忌憚、放他離開的人質。

  其實最合適的人選是沈望,又是嫡子又是年幼好欺,可惜男娃隨父母去了後山。


  曹雄只能退而求其次。

  屋裡就沈卿卿與兩個丫鬟,玉蝶已經昏迷了,玉蟬鼓起勇氣擋在沈卿卿身前,視死如歸地盯著曹雄。然而曹雄曾率領三萬甲兵造反朝廷,身材魁梧、武功過人的梟雄,能對付不了兩個弱質女流?

  可憐的沈卿卿只來得及發出兩聲尖叫,就被曹雄抓到了懷裡。

  「放開我!」男人的鐵壁緊緊箍著她的腰,沈卿卿雙腳幾乎離地,她雙手狠狠地抓在曹雄手背上,雙腳也努力去踢曹雄的腿。

  但這些對於曹雄而言就像撓痒痒,摟著沈卿卿的腰,他風似的往外闖,出了門就將一把匕首抵在了沈卿卿嬌嫩的脖子上:「都讓開,否則我馬上殺了她!」

  鋒利的刀尖刺入肌膚,沈卿卿疼得再也不敢掙扎,杏眼裡淚如雨下。

  玉蟬與沈家護院們投鼠忌器,只能讓開地方。

  曹雄押著沈卿卿往前走,就在他即將離開客院之時,前面突然多了兩個蓑衣人。

  曹雄停下腳步,視線迅速掃過兩人的臉,沒有李贄。

  「讓開,否則我殺了她!」曹雄再次威脅。

  兩個蓑衣人互視一眼,眼裡都有猶豫。侯爺是說過礙事者一併剷除,可那姑娘是沈閣老的親孫女,沈閣老在皇上心裡的地位並不遜色侯爺,當真動手,侯爺今後就要再無寧日了。

  「卿卿!」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喚劃破長空,沈廷文、陳氏夫妻終於趕回來了,親眼見到沈卿卿淪為人質危在旦夕,陳氏險些哭死過去,沈廷文、沈肅父子則滿面怒色。

  「你是何人?」沈廷文讓長子照顧妻子,他努力保持冷靜,一邊大步走過來一邊朝曹雄拱手:「這位好漢,我沈廷文與你素不相識,相信你我之間並無仇怨,只要你放了我女兒,無論你有什麼麻煩,我都願意替你周旋。」

  曹雄聞言,手中匕首繼續抵著沈卿卿,然後朝兩個蓑衣人揚了揚下巴:「他們要殺我,沈大人若能勸他們退到山下,我自會放了令千金。」

  沈廷文立即轉向蓑衣人。

  高個子蓑衣人搶先解釋道:「沈大人,我們乃平西侯身邊親衛,與侯爺奉旨抓捕反賊曹雄,今日若叫曹雄活著離開,我家侯爺如何回京復命?」

  平西侯李贄?

  沈廷文暗暗鬆了口氣。

  當今聖上最寵愛純貴妃,李贄正是純貴妃一母同胞的兄長,年方二十四歲。

  李家原是江南富戶,世代經商,李贄受商家家風薰陶,為人溫潤謙和處世老練圓滑,從不與人交惡。聖上登基時,西南藩王叛亂,李贄臨危受命負責調度糧草事宜,機緣巧合又捲入了前線血戰。也是李贄天生富貴命,他少年時走南闖北曾隨高人學了一身好武藝,這一入戰場便如魚得水,為平藩立下赫赫戰功,回京就受封平西侯,官拜禁軍統領。

  從一個小小的商人到封侯拜將,有人盛讚李贄乃天降奇才,也有人嘲諷李贄靠貴妃妹妹平步青雲,更有朝中大臣自詡清高處處與李贄作對。可李贄心胸寬廣,遇到挑唆寧可忍讓三分也從不仗勢欺人。去年駙馬爺張詠公然賦詩恥笑李贄為本朝楊國忠,聖上大怒欲治罪親妹夫,還是李贄主動求情,張詠才免了一頓板子。

  這樣豁達大度的賢臣,沈廷文相信對方絕不會罔顧他女兒的命。

  「侯爺人在何處?」沈廷文忙問道。


  先前答話的蓑衣人心思一轉,終於明白侯爺為何不露面了。

  他垂眸道:「侯爺有事耽擱,恐怕還在路上。」

  沈廷文攥了攥手。

  李贄不在,曹雄大喜,押著沈卿卿往外走。

  沈廷文等人下意識地避讓,陸續趕至的一圈蓑衣人都原地沒動。

  曹雄見了,手腕一轉,沈卿卿只覺得耳旁一涼!

  驚恐交加,她哭著望向父親:「爹爹……」

  眼看女兒被賊人削去一截頭髮,沈廷文頓時沒了方寸,怒容吼那些蓑衣人:「還不快退下!」

  沈卿卿還在哭爹喊娘,許是美貌的小姑娘哭得太慘,蓑衣人們開始退讓。

  一個往外走,一群人步步往後退,在曹雄的掌控下,眾人漸漸來到了小泉寺後山。

  「都別動,動一步,我便削她一根手指,直到全部削完。」背對後山面朝眾人,曹雄攥住沈卿卿一隻手,陰狠威脅。

  陳氏一聽,立即就跪到了一群蓑衣人面前,淚眼婆娑:「求求你們放過我女兒吧,她才十四歲,她沒得罪過你們啊!」

  「娘,你起來!」沈肅一把將母親拽了起來,但也與陳氏並排擋在了蓑衣人之前。

  蓑衣人們正要商量,忽見曹雄臉色大變,目光落到了他們身後。

  眾人齊齊回頭。

  細雨霏霏,有人撐傘而來,一身紫袍勾勒出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形,黑靴踏水,步步帶聲。

  離得近了,傘面上抬,露出紫袍男人的面容,其眉似遠山清雋,其眸如山泉澄澈,溫雅俊逸仿佛世外散仙。

  「侯爺。」蓑衣人們同時下拜。

  這就是那位商賈出身的、能帶兵打仗的平西侯李贄?

  沈廷文外放多年,未曾見過李贄,就在他難以將對面的俊美男子與平西侯聯繫在一起的時候,他終於注意到了男人腰間的佩劍。

  既然來人會武,那應該真的是李贄了。

  驚疑過後,沈廷文看看被困的女兒,上前對李贄道:「侯爺,沈某攜家小借宿寺中,不想妨礙了侯爺大事,可沈某隻卿卿一女,還望侯爺憐惜小女年幼無辜,暫且退到山下,待小女平安回來,沈某願隨侯爺回京請罪。」

  說罷,沈廷文雙手抱拳,朝李贄深深行禮。

  李贄見了,快步走到沈廷文面前,邊扶邊道:「三爺言重了,若非我帶人上山,你一家也不會受此一驚。」

  沈廷文站直腰身,一抬頭,對上了李贄那雙溫潤的鳳眼。

  他面露希望:「那……」

  李贄示意他不用多言,轉而對曹雄道:「曹雄,你抓了沈姑娘,我確實不敢冒然傷你,但你也該清楚,我絕不會輕易放你下山。與其徒勞對峙,不如讓其他人下山,只你我單打獨鬥。若你勝出,我放你離開,若我勝了,你隨我回京復命,如何?」

  曹雄抿唇,目光陰鷙。

  李贄淡笑:「莫非你不敢?」

  男人笑得令人生厭,曹雄狠狠呸了一口:「少用激將法,你曹爺我還沒怕過誰!」

  李贄還是笑:「很好,那你放了沈姑娘,讓她隨父母下山罷。」


  曹雄掃眼沈廷文夫妻,眼裡掠過諷刺:「你當我傻?先讓沈家眾人與你的屬下都退到山腳,否則談何單打獨鬥?」

  李贄皺眉,似在猶豫,沈廷文夫妻同樣不想丟下女兒離開。

  曹雄見了,獰笑著抓起沈卿卿一根手指,舉起匕首來。

  「不要!」陳氏尖叫,近似瘋狂。

  沈廷文咬咬牙,抱著絕望的妻子對李贄道:「侯爺,小女就交給你了!」

  李贄鄭重頷首。

  沈廷文最後看眼女兒,只一眼,他眼睛便紅了。

  沈卿卿早已哭得視線模糊,她的脖子很疼,她的全身都在發抖,可母親的連聲哭喚更讓她難受。刀尖抵在喉頭,沈卿卿不敢大聲說話,望著父母的方向,她哽咽勸道:「爹爹,哥哥,你們帶娘下山吧,我沒事……」

  安慰的話沒說完,她就泣不成聲了。

  沒事,真的會沒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蓑衣人:侯爺,不是說好了一併剷除嗎?

  李贄:是啊,你們為何不動手?

  蓑衣人:……我們不敢。

  李贄:我敢,但我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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