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天沒亮沈卿卿就醒了,躺在她自己的被窩中。
窗外鳥雀歡快地叫著,帳內一片寧靜,沈卿卿看著對面的床板,竟然不太習慣。
躺了一會兒,身後忽然有了響動,沈卿卿暗暗提防,卻聽李贄掀開紗帳,往後面的淨房去了。
想到前兩天早上她穿衣時李贄看她的眼神,趁他不在,沈卿卿飛快下床,抓起搭在衣架上的外衣往身上穿,剛套進一隻袖子,淨房裡忽然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沈卿卿愣了愣,待她反應過來那水聲是什麼,沈卿卿神色就有些複雜了。
也不知道李贄沐浴時有沒有仔細地清洗那裡……
穿好了,沈卿卿正要出去,李贄回來了。
「這麼早?」看到衣衫整齊只剩長發未梳的小妻子,李贄意外問。
沈卿卿掃眼他手,問:「你還睡嗎?不睡我叫丫鬟們進來了。」
天色尚早,李贄想了想,道:「叫吧,這兩日我貪睡忘了練武,也該動動了。」
沈卿卿偷瞄一眼他過於俊美白皙的臉龐,實在無法將他與一身武藝的武將聯繫到一起。
李贄若有所覺,朝她看來。
沈卿卿馬上扭過頭。
李贄笑了:「夫人若有興致,可隨我一同前往練武場。」
沈卿卿不屑道:「舞刀弄槍,有什麼好看的。」
小姑娘總是嬌里嬌氣的鄙夷他的一切,但不知為何,李贄就是喜歡看她那傲慢的小模樣,倘若沈卿卿真的變成一位賢妻對他千依百順,這婚後生活反而無甚滋味。
「那為夫先走了。」李贄心情愉悅地道。
沈卿卿樂得送他。
李贄走後,沈卿卿喊來丫鬟們,淨面梳頭,認認真真打扮了一番。她嫁到李家,父母祖母都不放心,今日沈卿卿便要容光煥發地與李贄扮演一對兒恩愛夫妻,好讓長輩們寬心。出嫁前沈卿卿還不夠懂事,稍微遇到不順就要向父母抱怨撒嬌,如今做了兩日別人家的媳婦,真正有了身不由己的心酸委屈,她卻不想讓父母知道了。
快用早飯前,李贄從前院過來了,換了一身絳紅色的圓領長袍,腰間一條玉帶襯得他修長挺拔,風流倜儻。
姑爺如此出眾,玉蟬、玉蝶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替自家夫人高興。
沈卿卿只淡淡地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李贄走到她身邊坐下,目光便定到了她臉上,神色溫柔多情。
沈卿卿低聲質問:「為何這樣看我?」
李贄端起茶碗,喝茶前也低聲回她:「據我所知,新婚夫妻大多如此,你我先練練,免得在岳父岳母面前露出端倪。」
沈卿卿:……這話竟然很有道理。
所以,李贄再用那種眼神看她,沈卿卿就努力適應了。
飯後兩人先去萬福堂向祝老太太辭行,路上李贄往沈卿卿身邊靠了靠,提醒她:「夫人看我的眼神,過於冷漠。」
沈卿卿咬唇,悶聲道:「到了長輩面前,我自有分寸。」
李贄便笑著自責道:「怪我多慮了。」
萬福堂很快就到,因為知道小夫妻倆會來,祝老太太早就坐在廳堂等著了,十四歲的江依月坐在她身邊,輕聲陪老太太說著話。
江依月長得柔弱,她又喜穿白衣,細聲細語的,頗有幾分病西施的嬌態。
祝老太太特別喜歡江依月。當年她遇到江依月的時候,江依月才六歲,因為天生體弱怕光被貧窮的父母丟棄在荒郊野外,女娃娃漫無目的地走,走到官路,碰到李家的車隊,饑渴難耐的女娃娃哭著跑過來跪下,話沒說完就暈倒了。
李家有錢,祝老太太上了年紀後特別願意做善事,便讓人帶上江依月一起進了京城。彼時江依月滿臉的疹子已經養好了,露出白白嫩嫩的膚色,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汪汪地望著她,祝老太太心一軟,就將江依月留在了身邊。
八年下來,江依月容貌美麗性情乖順,對祝老太太而言,江依月就像她養的一隻珍品玉兔,既能陪她解悶逗趣,來了客人領出來,又能得到無數誇讚。
「夏日馬上到了,日頭越來越毒,你喜歡什麼花就讓丫鬟們剪回來,莫要跑去花園吹風。」聽江依月說她想去看海棠花,祝老太太慈愛地勸阻道。
江依月低下臉,聲音楚楚:「剪回來的花沒兩日就枯了,我於心不忍。」
祝老太太嘆氣,拍拍江依月的小手道:「你身子弱,又這般菩薩心腸,我真不知道該把你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去。」嫁給名門,哪家名門太太可以終日躲在屋裡不出頭?嫁給小家小戶,祝老太太又擔心寒酸人家無法嬌養江依月。
江依月聞言,離開座椅就跪到了祝老太太身邊,小臉埋在祝老太太的膝蓋上哭:「我誰都不嫁,就要一直賴在您身邊,您要是嫌我煩了,我就求仲常哥哥隨便撥個閒置院子給我,我躲在裡面不出來就是。」
祝老太太笑彎了眼,剛扶起江依月,李贄、沈卿卿到了。
江依月側轉過去,悄悄地擦眼淚。
李贄見了,好笑道:「誰又惹依月哭了?」
小姑娘多愁善感,隔幾天就要哭一哭,李贄早已見怪不怪。
江依月乾脆躲到了祝老太太身後。
祝老太太笑著道:「怪我說錯了話,好了,依月別哭了,讓你嫂子笑話。」
江依月這才轉出來,紅著眼圈向李贄二人行禮:「仲常哥哥,嫂嫂。」
李贄搖搖頭,率先坐到了祝老太太左下首。
男人不搭言,沈卿卿只好勸慰江依月:「依月妹妹這一哭,我看了都難受,快擦擦淚吧。」
江依月嗯了聲,轉身對祝老太太道:「您與哥哥嫂嫂說話吧,我先回房了。」
祝老太太笑著頷首。
江依月再朝李贄、沈卿卿辭別,這就領著丫鬟走了。
她走了,李贄才隨口問了句:「祖母說她什麼了?」
祝老太太雙手搭膝,發愁道:「還不是為了她的婚事,明年依月就要及笄了,我再不舍,也得替她打算了。」
李贄道:「祖母放心,我在外行走認識的青年才俊多,會替依月留意的。」
祝老太太抿抿唇,沒接孫子的話,換了一副慈愛的語氣問沈卿卿:「卿卿啊,這兩日仲常對你可好?若是他欺負你,你儘管告訴祖母,祖母替你做主。」
李贄立即看向沈卿卿。
沈卿卿悄悄捏捏帕子,然後羞答答與李贄對了一眼,再垂眸道:「多謝祖母關懷,侯爺對我很好。」
祝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嗯,時候不早了,你們小兩口快出發吧。」
李贄、沈卿卿同時站了起來,行禮告辭。
侯府門外早就備好了馬車,前面的那輛供夫妻倆乘坐,後面的裝了李贄精心準備的回門禮。
兩人坐好後,馬車就出發了。
車廂里,沈卿卿目不轉睛地盯著窗縫,好像外面有什麼特別的景。
李贄回想她羞答答的那一眼,低聲贊道:「七姑娘好本事,剛剛我差點以為你已經為我動心了。」
沈卿卿冷著臉,嗤笑道:「侯爺知道我是演的便好。」
李贄笑而不語。
她確實會演,當初小泉寺曹雄將她丟進湖中,沈卿卿撲騰著喊救命,不會水的樣子騙過了曹雄也騙過了他。折回來之前,李贄只把沈卿卿當成京城那些自命清高實則花瓶一般的貴女之一,死不足惜,發現沈卿卿會水之後,李贄才先是欣賞沈卿卿的機敏,然後又注意到她過人的美貌、可愛的性情。
因為兩人達成了要扮演恩愛夫妻的一致目的,所以到了沈家,沈卿卿與李贄配合地相當默契,至少沈廷文、陳氏都相信女兒已經喜歡上了李贄。
宋氏知道的內情更多,再加上她是沈渠的妾室無法露面招待孫女婿,看不到小兩口演戲,故光憑沈卿卿的口頭描述,宋氏並不太信。可惜沈卿卿很快就得走了,宋氏沒有時間刨根問底。
「祖母,下次我再回來看您。」分別在即,沈卿卿抱住祖母道。
宋氏蹭蹭小孫女的側臉,慈聲道:「無論如何,記得家裡還有祖父祖母替你撐腰。」
她這輩子是否委屈已經說不清了,但宋氏不想孫女委屈一輩子。
她出身富而賤,孫女貴為閣老之女,理該活得比她快活。
沈卿卿用力地點點頭。
辭別家人,回府路上,沈卿卿蔫蔫的,再無來時的期待與欣喜。
李贄陪她沉默了一路。
入夜,沈卿卿先沐浴歇下了,李贄洗完過來時,就見她裹著被子縮在床里側,嬌小的身影顯得很是可憐。
他坐到床上,掀開自己的被子躺下。
丫鬟們熄燈退了出去,李贄扭頭,看著她的背影道:「其實,我是真心想娶你,只要你願意,我們真的可以做對兒恩愛夫妻。」
他與她之間沒有情深似海、至死不渝,李贄不懂那些,也沒興趣懂,功名利祿遠比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重要。但李贄知道他早晚要娶妻生子,而沈卿卿是第一個讓他覺得娶了也可以的姑娘,恰逢選秀時間緊迫,貴妃妹妹又再三催他,李贄便決定娶了。
既然娶了沈卿卿,她性子又討喜,身子更讓他著迷,李贄便會對她好下去。
男人聲音低沉溫柔,卻不知在他開口之前,沈卿卿滿腦都是李贄剛剛沐浴洗乾淨了沒有……
因此,李贄出乎意料的溫柔言語並沒能觸動沈卿卿分毫。
沉默片刻,轉換了氣氛,沈卿卿才幽幽道:「侯爺發過誓,等我生了嫡子就互不打擾。」
至於李贄的情話,沈卿卿才不會信他。
恩愛的提議被拒絕,李贄笑笑,翻身朝她壓了過去。
嫡子嫡子,既然她只想著嫡子,那就使勁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