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皇后終究是等不急,派了一個身邊信得過的嬤嬤來,只說是要給芸在添妝,賞賜了不少宮裡的好東西,那嬤嬤趁機把芸在叫到一旁問她藥的事情可有著落了。
芸在裝作為難的樣子,慢慢吞吞地從自己梳妝檯的最裡邊匣子裡拿出了一張紙並一包白色粉末,那粉末正是那日顏華給她,原本用來讓貓斷子絕孫的。
她握著那兩樣東西不肯撒手,「好嬤嬤,你囑咐娘娘一定要讓可靠的太醫瞧過才用,這紙上寫的是方子,這包粉末是這方子裡最重要的一位引子,至於是什麼我也是不知道的。」
那嬤嬤笑嘻嘻地收了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懷裡,「姑娘放心,娘娘以後會念著姑娘的好的,姑娘的福氣都在後頭呢,也不用操心這等小事兒了,還是安心準備成親的事情吧。」
寧夫人看宮裡接連不斷的有賞賜下來,心裡早就沉不住氣了,尤其是當下太后又一直不肯見她,心裡已經開始覺得太后沒了指望,便想著能巴結巴結皇后也不失為一條好的出路,只要皇上還肯用寧家,跟著誰又有什麼要緊,好歹要保住自己夫君的差事。
至於主動辭官歸隱的事情,她是堅決不同意的,家裡的事情還輪不到那個庶子說了算。
芸在一直想找一個機會,她沒想到機會居然自己送上了門,寧夫人這樣的人與皇后娘娘其實很像,她們這樣看似什麼都有的人往往才是貪念最重的,她們都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些關乎她們命運的東西,這種時候往往就會失去理智任人擺布。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寧狗全身而退,好戲還沒有開演,要是他這位主角走了還有什麼意思!
她聽到門外的人來報,說寧夫人來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
顏華就在院子裡鼓搗他的藥材,一看寧夫人帶了一堆人往這邊走,撒腿就要去找寧二,卻不想寧夫人身邊的人眼疾手快一下子攔住了他。
芸在恭恭敬敬的給她行了一禮,還殷勤的扶著寧夫人的手把她迎進了裡屋。
寧夫人本來以為這次來還要費一番口舌,但是看她度如此謙卑,心裡估摸著是那頓打讓她長了記性,面上更是得意了幾分。
在進屋以前還當著滿院子僕婦小廝的面高聲說了一句,「你早些這樣進退有度,哪裡還用平白的挨那一頓板子。」
芸在只低頭應是不多說一句。
院子裡的人都是人精似的,將這一切看得明白,心裡想著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夫人到底還是把這沒過門的兒媳婦拿捏的死死的。
芸在恭敬地倒了茶走到寧夫人身邊,撲通一聲跪下來,將茶高高地舉過頭頂,「夫人,上次是我不懂事衝撞了夫人,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寧夫人完全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下,她來的時候甚至還在想要是她這次不恭敬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上次那個被踹地吐血的媽媽當下就在寧夫人的身邊,她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領神會的來到芸在身邊將她扶起來。
「姑娘快些起來吧,夫人是把姑娘當自己人才訓誡一二,哪裡會真的跟姑娘生氣。」
芸在任由那媽媽扶著自己起了身人。
寧夫人這次本來就是來跟她示好的,見她態度如此恭敬,當然是就破下驢。
她對著芸在招招手,語氣慈愛溫柔的道:「真是個傻孩子,我怎麼會與你一般見識,等過幾日你與靈兒成了親,咱們便如同親娘倆一般的。」
芸在感激的眼裡都含了淚,「我日後一定好好孝敬夫人。」
寧夫人握著她的手,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個貼心人,難怪靈兒這樣喜歡你,只是你也知道原先我們母子之間有一些誤會,靈兒怕是還記怪著我。」
芸在忙接話道,「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勸二少爺的,二少爺是個孝順的以後自然能明白夫人和老爺的心思。」她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忙補充道:「我上次進宮皇后娘娘也同我說,因著太后的關係皇上才對寧家有些猜忌,現在皇上看中二少爺,只要他從中斡旋慢慢也就好了。」
寧夫人一聽此話心裡自然高興,還好她主意正,沒讓隨隨便便把那官辭了歸隱去。
「好芸兒,我聽你這麼說便放心了,我看皇后娘娘喜歡你,你以後更要多去宮裡走動才是,只是靈兒那裡……」
「夫人放心,我的話二少爺多少還是聽得進去的,只要我開口他必然會在皇上面前說上幾句,他也不過是一時賭氣心裡還是顧念著寧家的,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寧字來。」
芸在反握了一下寧夫人的手,「夫人也讓寧大人沉住氣才是。」
寧夫人本來就不想走,她舍不下鎬京城的繁華,眼下只要芸在說他想聽的,他便就會穩定心神的在這裡等下去。
二人又閒話了幾句婚禮的事情,便也無話可說,寧夫人又囑咐芸在好好備嫁,讓她安心休養之類的客套話,便帶著自己的一干人走了。
剛出了院子寧夫人就變了臉,她掏出懷中的帕子嫌棄地擦了擦自己的手,「什麼卑賤的東西,也敢拉著本夫人的手。」
……
寧二很是奇怪,前幾日父親本來說好要告老還鄉,從此不再問朝中的事情的,不想才短短几日他卻又變了卦。
有人彈劾寧大人貪墨的事情被擱置在一邊,朝中官員看不明白皇上的態度,也不敢再隨便上奏。
皇上有雷霆手段,不過短短一年,已經讓以前太后一派的官員大多歸順了他,開始太后還以皇上年幼為藉口垂簾聽政,如今朝堂上已經許久沒有了太后的身影。
等到芸在與寧二大婚的這日,天氣出奇的好,寧夫人為了向寧二示好,婚禮的排場自然是被她安排的無可挑剔,寧大人雖然如今閒賦在家,但是寧二是朝中新貴,皇上面前的紅人,朝中大小官員,自然是都要上門恭賀的。
芸在雖然一直住在寧府,但由寧家出門總歸不那麼好看,便提前另尋了宅子提前兩日搬了過去,成親當日從新宅子中迎回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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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的喜服襯的寧二俊朗無雙,他坐在高頭大馬上,這迎親的一路迎來路人紛紛駐足觀看,人群里議論紛紛。
「寧家的少爺,新科的狀元郎,這新嫁娘真是好福氣呀!」
「聽說那新嫁娘家裡也了不得!是皇上賜的婚,門當戶對的一對。」
「你知道什麼,皇上賜的婚不假,但是那新娘子不過是寧府里的一個小丫鬟。」
有人不信,哪裡有狀元郎世家公子娶小丫鬟的道理!
「我也聽說這新娘子只是個丫鬟,這寧公子以前在府里不受待見,被嫡母磋磨險些丟了性命,多虧了這小丫鬟他才活了下來。」
「那如此說來這寧公子當真是重情重義呀!這樣的人品真是難得呀!」
等到迎親的隊伍剛到了巷子口,就看到府里派過來管事的一個老媽媽慌慌張張的。
寧二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他覺得肯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公子,新娘子不見了!」
他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前兩日芸在從府里搬出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奇怪,平日裡芸在最不愛收拾,那幾天卻將他慣常用的東西都細細的整理了一遍。
正在這時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快去瞧吧,那邊有個新娘子在敲登聞鼓呢!」
本來在瞧熱鬧看人娶親的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新娘子?還敲登聞鼓?可真是夠新鮮的。
原本熱熱鬧鬧的街道一下子冷清了下來,只留下寧家的人和一眾來迎親的隊伍。
寧二身邊一個貼身的伺候的小廝,看自家公子還愣在原地,「公子…我們可要去看看…」
這鎬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邊剛丟了一個新娘子,那邊就有一個新娘子在敲登聞鼓,即便今日城裡有好幾個結婚的,也不可能是兩家都出了新鮮事兒。
那敲登聞鼓的新娘子必定是芸在無遺!
等到寧二趕到的時候,他就看到穿著一身大紅色戲服的芸在在一下一下重重的敲著那登聞鼓,他一時間覺得那個身影有點陌生。
他穿過人群,直愣愣的站在那裡,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對他們兩個指指點點。
芸在似乎也意識到了他的到來,她的手上有那麼一刻的停頓,她微微轉頭,看了寧二一眼,那眼裡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她只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的轉過身繼續敲那登聞鼓。
「民女有冤要審,寧楓陷害威武將軍薛飛虎通敵叛國,致使薛家三百一十二口口慘死,民女薛芸在狀告寧楓通敵叛國,望皇上明察,還薛家清白…民女有冤要申…」
她姓薛她居然是薛家的人!芸在居然是薛家的人!
寧二痛苦的閉上眼睛,他想起芸在曾經跟他說過,她的娘親在天上有她的爹爹和哥哥們陪著。他想起芸在從開始就跟一般的丫鬟不太一樣。他想起芸在曾問過他為什麼不找父親討個公道?他想起芸在堅決不肯離開寧府……
他以為芸在是上天對他的救贖,沒想到他只不過是她的獵物,只是她的踏板…
皇宮裡,御書房。
「皇上,外邊有人敲登聞鼓,」皇上身邊的大太監福全小心翼翼的稟報,他看皇上依然在看奏摺並沒有什麼反應,「敲鼓的姑娘說她是薛家的人。」
本來毫無反應的皇上冷冷地看了福泉一眼,「薛家?」
福全心裡按叫倒霉,「是薛家,薛飛虎的那個薛家,」他不敢抬眼看皇上的臉色,「他還是寧大人今日要娶的新婦。」
他自幼跟著皇上,從不得寵的皇子到皇后的養子,到太子,再到如今的聖上,什麼樣的事兒他沒見過,但是今日這樣的真是新鮮的緊。
「寧無靈?」
福泉恭敬的回了一聲,「是。」
皇上厲聲道:「去把人宣進來,再派人去找寧楓。」
通敵的這個麻煩事終究是逃躲不過去。
登聞鼓的聲音,整個皇宮都可以聽到,皇后娘娘也不例外,她讓下邊的人出去打聽。
沒想到回來的人卻告訴她是寧無靈的要娶的新嫁娘狀告自己的准公公通敵賣國。
她驚得手上的茶都沒有端穩,那茶碗「咣當」一聲掉在地上,茶水四濺,把她華貴的裙擺都打濕了。
那樣柔柔弱弱的一個小姑娘敢敲登聞鼓,她不信,但是下邊的人還告訴他那姑娘姓薛,她險些站不穩,還好那嬤嬤眼睛急手快穩穩的扶住了她。
「嬤嬤,那藥…」
「娘娘是打點後宮事務忙糊塗了,哪裡有什麼藥!」
她穩了穩心神,「嬤嬤說的是,是本宮糊塗了。」
……
御書房中芸在與寧二齊齊跪在地上,皇上抬眼睨了一眼,身著大紅喜服的兩人,他有一點恍神,眼前的景象不像擊登聞鼓申冤的,反倒像來宮裡謝恩的新婚夫婦。
「你是薛家的人?薛飛虎是你的何人?」
芸在跪在地上朗聲回答道:「回稟聖上民女是薛家的人,薛飛虎是民女的父親。」
坐在上首的人,輕輕地「哦?」了一聲,「世人皆知薛將軍只有五個兒子,未曾聽說過他還有女兒。」
「回稟聖上曾有大師為我父親母親算過命,說他們命中沒有女兒緣分,我父親母親怕我不好養活便並未將我記在族譜上,但是邊境的百姓皆知薛將軍家中不但有五個兒郎,還有一個女兒。」
芸在覺得皇上有幾分可笑,他並不稱呼自己的父親為「反賊」或「通敵叛國的逆賊」,而是依然稱呼他一句「薛將軍」。
真是諷刺,為了皇位置那麼多無辜的人與死地,如今還以上位者的姿態在這裡審判她。
皇上半眯著眼,輕輕揉著眉心,漫不經心道:「朕已經為你和寧卿賜婚,這大喜的日子你何苦又敲登聞鼓惹出這些事端,現在你好好的回去成親還來的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