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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上山和下山的少年 第四章 曲鲶

2024-09-02 10:08:50 作者: 嘉圖李的貓
  涇河的水很清,幾株悠然自得的水草在藍天白雲下盡情的擺弄身姿。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河邊有不少歇息的行人,他們或是行腳商,或是村民,都聚集在這個小小的茶棚里。

  有錢的商人在茶棚內有單獨桌子,還有茶具。至於那些本地的村民或是沒多少錢的大漢一般都是店家拿個大碗,倒上一碗,棚邊上這麼一坐,從懷中捧出自家的大菸葉子就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本地人,老實巴交,從不與客人爭執。

  「還請您老換個地兒抽,這正當風口,我棚子裡還有好幾位婦道人家。」說著還有意的朝棚內瞟了一眼,兩三桌上有客人,其中一桌上坐著一個大肚子的孕婦。

  這抽菸的漢子看了一眼店主。

  「還請先生換個地兒,這茶錢算是我的。」

  抽菸的漢子沒有答話,往前移了兩步,整個人暴露在了烈日下。

  可那炙熱的風仍然呼呼的朝著這邊吹,棚子裡的婦人又咳嗽了幾聲。

  店主再次出來:「勞煩老先生換個當口,這風還是吹了進來。」

  抽菸的老丈斜了店主一眼:「這是你家的麼?」

  這朝天大道說不上是誰家的,自己只有這棚子。這老丈就這麼在烈陽下暴曬也討不了好,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非要用煙去熏那婦人。

  那婦人嘆了一口氣,朝店家揮揮手,示意店家不用再理會。

  棚子的斜對面有一株大樹,樹下的道士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老丈有何煩心事,來聊兩句,不准不要錢。」

  老丈本是信道之人,但看了一眼留著兩縷鬍鬚的道士,沒有一絲仙風道骨之氣,和那些江湖騙子一般無二,心中便更加的不悅。

  這老丈也是個性子直爽之人,冷哼一聲:「不准我把你這破攤子給砸了。」

  那老丈走到了樹蔭底下,茶棚里的空氣終於恢復清新,店主朝道士投來感激的目光。

  「若是准了呢?」道士這麼一問,老人腳下頓了頓:「那我就給你錢唄。」往後不自覺的退了一小步,道士看在了眼裡:「好,五文錢一簽。」

  老丈雖有些意外,還是從道士手中的竹筒中抽出一簽。

  「中下籤!」

  「何解?」這些江湖術士騙人的慣用手法,若看你春風得意,必會抽到上及上上籤,討要幾文賞錢;若是愁眉苦臉,必然抽到不好的簽,必會用破解之法坑你一筆。

  「難難難,行路難,內室不寧,庸人自擾。」

  老丈眼神一凝便問道:「這話怎麼說?」

  道士看了一眼老丈,老丈冷哼一聲,撒下五文錢排成一排,放在了他那桌子上。道人看了一眼,仍然沒有作答。

  「你這是何意?」老丈慍怒。

  道士瞟了一眼五文錢。「這只是抽籤的錢,我可沒有義務為你解簽。」

  老丈大怒道:「那你要如何!」

  道士指著前方的道路:「此去三十里外有一間私塾,那先生多收留流浪兒,若我說的滿意,你送五十兩銀錢去,如何?」

  「若是不滿意呢?」道士聽得這話,撓了撓頭,好像這話很是熟悉,便答道:「那你砸了我這攤子。」

  「老丈必是煩心家裡事,而是多半是為了兒子!」

  「那你倒是說說為何煩心。」

  道士一笑道:「老丈雖然身穿粗布衣服,可我看面相所得,老丈乃大戶人家。不過,貴在子,而不在你。」

  老人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

  「那我在這先恭喜老丈要抱孫子了。」

  老人再度冷哼一聲。

  「您兒子應該是常年在外,一年回家一次,你便懷疑兒媳婦肚子裡的孩子?」

  老人的目光立馬由不屑變成了驚訝。

  「簽文上說了,庸人自擾。」

  老人低下頭壓低了聲音說道:「可若不是……」

  道士一笑道:「那便生下來再滴血認親,若如今不善待,真是你孫兒,那你如何自處?」

  老人看了一樣棚子裡的婦人,低聲對道士說道:「五十兩我會派人送去。」

  說完,老人便徑直走了。


  不一會兒,一輛轎子過來,停在了那孕婦的面前。

  婦人走了上來:「多謝先生,奴家也當送五十兩銀子去給那先生。」

  「不必,你公公的算卦錢他會給。」

  「這只是奴家對那位收養孤兒的先生一點敬意。」

  算命的聽得這話,也不便多說。

  隨著轎子的遠去,徐長安也走出了茶棚。

  「小兄弟,請留步。」

  徐長安轉頭看向道士。

  「我送小兄弟一句話。」

  「若過藩籬,必經山途。」

  「多謝。」徐長安背著包袱往前走去。

  徐長安看著眼前的兩條路,在那遲疑。

  一條路便是順著河道而行,另外一條路便是依山而上,兩條路都通往雲夢山。

  似乎是受到了之前一幕的影響,他的腳鬼使神差般邁上了山途。

  爬上山徐長安這才發現,山上的棧道不知什麼時候斷了,他的面前只有一道懸崖,崖下是波濤洶湧的涇河。

  他有些無奈,自己怎麼就信了那道士的鬼話。

  轉過身去,卻看見了幾個黑衣人。

  一襲黑衣,卻顯得風塵僕僕,他還在其中看到了在渭城的問路人。

  「小子,你可真奸詐,讓我們沿著山路追了好幾天。說!時萬里在哪,那符又在哪?」

  對於這兩個問題,徐長安可真是有心無力,若知道時叔所在,自己又怎麼會他們堵到,至於什麼符,聽都沒有聽說過。

  看著漸漸逼近的眾人,徐長安一步步的後退。

  中午的太陽很是刺眼,特別是在這懸崖邊,徐長安心裡開始懷疑,莫非今日便要被他們抓住?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似乎是有些耳熟。

  「跳下來,不要怕。」

  徐長安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轉身投入了洶湧的涇河。

  ……

  徐長安入水前似乎看到一隻巨大的怪物。

  並沒有想像之中嗆人的河水和窒息感,入手處全是濕滑的感覺,就像下雨天爬上帶有青苔的大石頭一樣。

  黑幽色的皮膚,魚類特有的粘液讓它看起來很油膩,甚至額頭上還有點青苔,兩隻大眼睛猶如銅鈴般大小,厚厚的嘴唇把整張嘴撐得很大,兩縷鬍鬚在水中自由飄蕩,就像河岸邊的水草一樣。

  這是……一條大鲶魚!

  徐長安低頭一看,自己正趴在大鲶魚的頭上。

  徐長安雖然沒有去過海邊,也沒有見過海,但他聽人說過海里的霸主,那足有半座小山大小的鯨魚,徐長安看著這大鲶魚的身形,隨意的一個擺尾,河裡便翻起一陣巨浪。徐長安估摸著這大鲶魚比鯨魚也小不了多少。

  從高處落下,即便有大鲶魚接著,徐長安的腦袋也是越來越重,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

  一座破廟佇立在竹林中,風一吹四周沙沙作響,讓人想了小時候聽過的鬼故事。

  火光搖曳,沒有想像中香艷的女鬼,只有一個道士,穿著寬大的袍子,嘴很大,留著奇怪的八字鬍,長長的快要塌到脖子附近。

  徐長安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他明明記得看到一條大鲶魚的,怎麼醒來的時候自己在竹林。

  「臭小子,還不進來。」聽著有些熟悉的聲音,徐長安上下打量著這道士,越發的覺得這茶棚邊算命的道士像一條鲶魚。

  「老夫叫曲鲶。」老頭瞅了一眼徐長安,看得徐長安心神一凜,似乎所有的秘密在那一眼之下都坦露無疑。

  「不錯,老夫就是那條巨鲶,也是那個道士。」

  在那些怪異小說里,徐長安看到過許多妖,他們一旦出山,必將山河色變,翻江倒海,氣宇非凡,哪會像這個老頭一般平凡。

  「道長,我真的沒錢,你要騙的話去騙別人吧。」徐長安說著還揪了一下曲鲶的八字鬍。

  曲鲶氣得鬍子都歪了,這個臭小子居然把自己當成了江湖騙子。

  「臭小子,在河裡是誰救你的,你都忘記了麼?」

  「我當然記得,一條巨大的鲶魚,為了報答它,我決定以後都不吃鲶魚了。」徐長安自來熟,坐在了地上烘起了衣服,一點都不見外。


  「你……」

  「我聽說書先生說過,那些妖怪都凶神惡煞的,哪像道長一樣和藹可親。」

  曲鲶聽得徐長安這樣說,心裡很是受用,捻了捻自己長長的鬍子,突然轉頭露出巨大的鲶魚嘴,嘴裡長長的牙齒,黝黑色的皮膚上,兩頰的長須隨風飄蕩。

  「妖怪是不是這樣的?」

  徐長安抬頭一看,只見寬大的袍子上長著一顆鲶魚腦袋,大叫一聲頭一歪再度暈了過去。

  當徐長安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透過竹葉撒下了一片稀稀疏疏的光影,清風吹過,旁邊小溪里的溪水不停的撞擊石頭,發出好聽的聲音,就像是大自然在耳邊輕聲呢喃一般。

  清風襲過,萬里無雲。

  徐長安擺動了下受傷的手,並無痛感,他不用拉起袖子看就知道傷口上抹上了一層藥。此刻的他居然有著遠超出同齡人的沉穩,看著牆角的枯草堆,他躺了上去,閉上了眼。

  從渭城到涇河,自己就因為時叔的一封信,長途跋涉近千里。

  一幕幕不停的在它腦海里旋轉,一個個問題也在他的心裡打成了結。

  這時候,聽到門外有響聲,徐長安立馬閉上了眼。

  那人看了一眼徐長安,搖頭罵道:「臭小子,老子親自去找野味,你居然還在睡覺。」

  甩了甩寬大的袍子,曲鲶也沒理徐長安,抱了點枯草和昨夜剩下的柴火,去外生起火來。不一會兒,屋外一陣陣的濃煙直奔屋內,還夾雜著一陣陣烤糊的肉味……

  「肉不是這麼烤的。」

  曲鲶沒說話,把蒲扇往前一遞,徐長安接了過來,嫻熟的起火,翻烤。

  「你怎麼會的?」曲鲶有些疑惑。

  「自小跟著某人到處跑,他只會教教書,這些事情當然得有人來做。」徐長安攏了攏散在額前的頭髮,盯著曲鲶說道。

  徐長安心怦怦直跳,他在賭,賭這條大鲶魚認識時叔。

  曲鲶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頗為讚賞的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你不怕我?」從昨晚的被嚇暈,到現在的淡定,變化實在是大。

  「我相信你是妖怪了,只不過你若要害我,又何必救我。」

  大大的腦袋上的小眼睛突然眯了起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如果我不想分享呢?」

  徐長安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在這朝陽清風裡,額頭上居然有一小層細細的汗珠。

  「你烤的肉快糊了。」聽到這話,徐長安猛然一愣。

  「畢竟是孩子,姓時的估計也沒時間教你什麼。」聽到這話,徐長安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關於時叔,十幾年來徐長安對他的認識只不過是一個古板的教書先生,喜歡穿著一身的青衫,對村口的大媳婦小寡婦都絲毫提不起興趣,似乎他的生活就是帶著他在一座城市與一座城市之間穿梭,教一座又一座小城裡的孩子識字念書。

  曲鲶接過徐長安手裡的烤肉咬了一口:「還不錯,沒想到他還會烤肉。」

  徐長安低著頭:「他不會,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帶著我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小城,沒有什麼能留下他,包括那些長得不錯的寡婦。」

  「他都這麼大年紀了,卻一直一個人。」

  曲鲶笑了笑,看著在回憶中的徐長安說道:「你還不了解他,如果有一天你也曾站在高處看群山,又怎麼會因為一粒灰塵而折腰。」

  「我從來不知道他還這麼厲害,他被王府的奴役拖著出去的時候,就像一條死狗。」

  曲鲶的眉頭皺了起來:「你這麼說他?」

  徐長安奪過曲鲶手中的烤肉:「當時的他不過是一副皮囊而已,說說又怎麼?」說著咬了一口肉,「呸」的一口吐了出來。

  「這是什麼肉,比渭城王大媽家的臭酸菜還酸。」

  「渭城王大媽?」

  「沒。」徐長安說著又把烤肉還給了曲鲶。

  「山貓肉。」

  徐長安沒說話,朝著溪邊跑了過去,不一會兒,手裡提著幾條活潑亂跳的魚回來了。

  「我總感覺有人要挨揍。」這是徐長安回來看見曲鲶時聽到的第一句話。

  徐長安低頭看看手裡的魚,又看看曲鲶長長的鬍鬚,提著魚跑回了小溪邊。


  「他也挺喜歡的吃魚的。」徐長安回來的時候訕訕的說了一句。

  曲鲶沒看他:「我也挺喜歡吃熊孩子的。」

  ......

  徐長安最終還是咬牙吃了一個曲鲶遞過來的貓腿,他發誓,比他吃過的任何東西都難吃,看著大快朵頤的曲鲶,徐長安微微的嘆了口氣。

  「我也不喜歡吃山貓肉,又酸又臭,不過吃著就是爽。」

  徐長安不明白曲鲶為什麼爽,難道因為貓喜歡吃魚?

  「當時我還小,被一隻老貓給叼了去,要給它才生下孩子的老婆好好補補。」

  徐長安心裡一愣,這時才想起來,渭城裡的老醫師們都常說鲶魚對於催乳和滋補都非常的不錯……

  「後來呢?」

  「後來,一個古板而又不喜歡小寡婦的教書先生救了我。」曲鲶的嘴角帶起了一絲笑意。

  ……

  午後的陽光有些燎人,空氣中也有一股子熱氣,竹葉也焉了不少。

  「那些人估計暫時找不到你了,你身上的氣味在河裡也被我清洗了,他們都是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曲鲶瞥了一眼徐長安繼續說道:「記住,先去你要去的地方。」說完之後,曲鲶狠狠的咬了一口山貓肉,朝著河邊走去。

  徐長安目送著曲鲶的遠去的背影,耳旁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臭小子,以後見到那老頭一定要和他說我救過你!。」

  徐長安不置可否的搖搖頭,耳旁突然傳來一聲巨吼:「這很重要!」<!--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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