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大早起身的時候,去青山那個房間裡看了看。床上沒人,我正在想他跑哪去了,就看到青山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一共有兩張床,一張我和姜羊睡,另一張床昨天晚上分給青山。幾個月前姜羊剛出生那會兒,我還把姜羊扔在這個房間裡待過一晚上。
這老屋子裡最左邊是廚房,中間是堂屋,靠右邊這一側就有四個房間,兩兩相對的,最小的就是我現在睡得那個房間,因為它小我才選的它。還有一間原本就是放雜物的,好多我現在用不上的工具都放在裡面。
還有一個房間裡,原本是放著我在這個村子裡找到的能用的東西,昨天晚上我還把在漢陽市找到的各種東西放進去了,裝滿了整個房間。最後,分給青山的這個房間比較大,也比較空一點。
青山一個人睡大屋子,似乎睡的不太好,他從床底下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尾巴不安的甩來甩去,低聲說:「我不太習慣。」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表現的很怕惹我生氣,但我覺得自己不凶,我甚至都沒對這孩子說過一句重話,我只是臉上經常沒什麼表情而已。難道是因為他從前被訓斥習慣了,所以現在做什麼都怕我罵?
算了,剛來會這樣,可能過幾天他就習慣了。
「出去刷牙,待會兒跟我一起去田裡看看。」
「嗯好啊!」青山用力點頭。
「咩——!」我腳邊的姜羊也跟著喊。
我終於又能用上牙刷了。蹲在水井邊上,用漢陽市里找到的牙刷刷完牙,又教姜羊用牙刷,順便把青山也教會了。
「不能用牙齒咬,這樣上下刷,左右刷,張開嘴刷這裡。」
姜羊兩隻爪子抱著牙刷刷牙,非常開心。青山刷的很認真,兩個人刷了半天牙,最後戀戀不捨的把牙刷放到了架子上。紅色藍色綠色的三支牙刷就排在一起,我往那邊看了一眼,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場景,白瓷洗漱台上放著的三個漱口杯和三個這一樣顏色的牙刷。
我思考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忽然出現的畫面,來自於十年前我的家。不過那時候我用的牙刷好像是綠色,現在用的是藍色。
帶著兩個剛刷完牙顯得莫名興奮的孩子往廚房走,我考慮著早上吃點什麼。昨天的餅都吃完了,一點都沒剩,早上還有事,那就就隨便打了個麵糊疙瘩湯。
吃過飯,我們去田裡。
我一手拿著刀一手提著水桶走在最前面,姜羊拿著紅色的瓢緊緊跟在我身後,青山走在最後頭,一直盯著我手裡那個桶看。
我先到田附近的那條水溝里去打水,準備去澆紅薯和辣椒苗那些。裝了一桶水,我跟青山說:「你來提。」
他馬上就很高興的接受了,一心一意的提著桶,不再像剛才那樣一直盯著我。我心想,他果然是想提桶。
到了地里給那一片紅薯藤和辣椒澆了水,拔了一圈草,發現田邊上那一茬空心菜抽高了。這菜長得飛快,掐掉嫩芽,過兩天又會長出來新的,可以吃好長一段時間。
澆完水鋤過草,到底下一片田裡去看小麥。黃色還夾著一點綠的小麥在陽光底下發光,有種乾燥又溫暖的香味。我走到邊上剝了一粒小麥看了看,覺得差不多可以收割了。
對於如何種植,我之前是個真正的門外漢,就拿這些小麥來說,我最開始也不太明白什麼時候該種,什麼時候收最合適,我種它只是因為,兩年多前我來到這裡,剛好就是小麥成熟的季節,那些小麥養活了我,所以我沒想過改變,就一直試著種它了。
往年我一個人,這些再加上別的食物可能夠我吃,但是現在,家裡有三個人,這些就不太夠了。我伸手摸著小麥上的尖尖,心裡想著什麼時候到周圍的田地里去看看,找一找有沒有遺漏的稻穀。等那些零碎的稻穀成熟了,我可以收回來當種子,從今年開始多種一些稻穀。
不過我沒種過稻穀,可能會失敗,還是要多試試。畢竟種莊稼也不是把種子埋進土地里,然後到時間就能收割的。育苗移栽澆水施肥鬆土除草,還有蟲害問題,真的非常辛苦。不自己親手去種莊稼的話,真是完全沒法體會到那種感覺。
我圍著田裡走了一圈,姜羊和青山就跟在我身後一起走。姜羊非常熟悉這裡,經常在路邊摘朵花拔根草塞進嘴裡,青山就拘束很多,大多數時候他都只用眼睛看著周圍的景色,然後好奇的看著姜羊的動作。
我用餘光往後看,見到姜羊拔了一株紫花地丁,和新來的小夥伴分享,然後青山和姜羊就用同樣的表情開始嚼草。
姜羊先不說,他只要能吃都會吃的津津有味,但青山不是更喜歡吃肉嗎?為什麼嚼幾根草也那麼開心?還是說他們長鱗片的都喜歡吃草?
「明天我們要來收割這些小麥了。」
我轉頭,姜羊還在吃,青山迅速的咽下了嘴裡的草,好像想裝作自己根本沒吃東西。
我繼續說:「青山,明天你跟我一起收小麥,我會教你。」
青山說:「好。」
「姜羊,你要好好聽話,不要亂跑。」
「咩!」雖然叫的這麼響亮,但我知道他沒聽懂。
小麥現在已經可以收了,之所以決定明天來收割,是因為我們剛從漢陽市回來,我決定休息一天,順便讓青山熟悉熟悉這裡。
回去的路上,我特地繞了路,帶著姜羊和青山去看枇杷樹了。那棵很甜的枇杷樹上掛滿了果子,有不少已經變成了黃澄澄的,這顏色一看就讓人覺得很好吃。不過顯然和去年一樣,當枇杷熟了,也開始有鳥兒來光顧,我看到樹上不少黃色的枇杷都有被鳥啄過的痕跡。
要是不趕緊摘,估計很快又得被那些鳥糟蹋掉。我當機立斷回去拿梯子,不過我拿著梯子的時候,青山又猛盯著我,我只好把梯子給他拿著。
木頭做的梯子架在枇杷樹上,青山和姜羊都盯著梯子,似乎想踩上去試試,我沒管他們的小眼神,自己扶著梯子踩上去。一串串的枇杷就在我手邊頭頂,我仰著臉撿著那些熟了的枇杷摘,然後扔到樹底下。姜羊就在樹底下撿枇杷,然後放進青山拿著的籃子裡。
那些被鳥啄過,但是只破了一點點的我也摘下來了,那些幾乎被掏空的就沒管。摘完了一邊,我換了個方向繼續,等我摘完了枇杷下來,姜羊撅著小屁股在一旁的草叢裡翻找我扔下來的枇杷。青山也是,一隻手挽著沉甸甸裝了枇杷的籃子,一隻手伸長去夠不小心滾到一邊小溝里去的枇杷。
地上還散落了不少的枇杷,這兩個沒經驗效率低,我都摘完了他們兩個都沒撿完。
我彎下腰去撿枇杷,剛撿了沒兩個,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姜羊發出一聲驚呼。我轉頭一看,見到他從草叢裡拖出來一隻手臂粗的大蛇。
那大蛇渾身布滿了土黃色的斑紋,不知怎麼的被姜羊抱著尾巴從草叢裡拖出來,昂著腦袋就要去咬姜羊。姜羊還在那笑的沒心沒肺,一點沒意識到自己手裡那隻大傢伙是會咬人的,他甚至還拖著那隻粗壯的蛇尾巴朝我走來,想讓我看。
我都看見那隻蛇咬向姜羊了,那一瞬間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手裡連刀都沒拿就沖了過去。但我還是太慢了,眼看已經來不及,忽然眼前黑影一閃,姜羊手裡的蛇就被甩飛出去。那蛇一落地,把蛇打飛的青山就衝上前。
說是撲可能更恰當,因為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像看到的就是一隻大型狩獵犬。
也就是片刻時間,青山提著一隻被扯掉了腦袋的大蛇走過來了,那隻蛇很長,尾巴拖在地上,還在微微抽搐著。青山的手上都是蛇血,臉上也被濺了血,但眼神一點沒有那種捕獵者的兇狠——就和剛才姜羊拖著蛇想來獻寶時的眼神一樣。
見到蛇解決了,我按著膝蓋蹲在姜羊面前。他沒意識到我在幹嘛,指著青山手裡那條蛇興奮的咩咩叫。我有點頭痛,不知道該怎麼教育姜羊。他從前就是,經常在田裡掏出些青蛙蛤蟆大肉蟲甲殼蟲之類的東西來給我看,油菜花地里的菜花蛇他也抓過,四隻腳的雞婆蛇更不用說,都遭過他的毒手。
可是,那些小東西和這麼大的一條蛇是不一樣的。雖然我現在已經看清楚了那是一條沒毒的蛇,可是剛才看著那蛇咬向姜羊,我真的是給嚇到了。
我試圖用眼神表達我的憤怒,但是姜羊沉浸在發現好大一條蛇裡面,完全沒發現。青山也是,拖著條血淋淋的蛇來到我面前,有點靦腆的說:「給你。」
我呼出一口氣,抓過姜羊,讓他看著我,然後對他說:「姜羊,以後看到這種東西,你不能就這麼抓。」
姜羊歪著腦袋不太明白。
青山又插了一句話,「這個可以抓,好吃的。」
不是好吃不好吃的問題,而是姜羊還小,我不放心他抓這麼大的東西。結果我說了這話,青山更不能理解了,他疑惑的說:「我這麼大的時候,那些人都會讓我去抓很大的東西,這個,很小。」
聽了青山的話,我有點啞然。提著一籃子枇杷回去的路上,我陷入思考中。姜羊是和我不一樣的,一方面我希望他能勇敢,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可是另一方面作為一個母親,我又不自覺地想要把他保護的周到,不讓他受一點傷害。
可是,仔細想想,這是相悖的。如果我一直這麼緊張的保護姜羊,不許他接觸那些危險的東西,他就不會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就像我之前帶他去槐樹底下打獵一樣,我也是希望他能堅強,敢直面危險。可是現在,大概是因為剛經歷過差點失去姜羊的危機,我又有點過度緊張起來。
讓姜羊去面對危險的是我,不想讓姜羊去面對危險的也是我。
我一路上思考著這個問題,都沒說話。姜羊終於意識到我的心情不太好,攥著小爪子不敢吭聲了,青山小媳婦一樣的抓著蛇走在最後面,有點揣揣,又有點茫然。
回到家,我一扭頭看見這一大一小很乖巧的樣子,忍不住伸手一人摸了一下腦袋。
「拿到水井那邊去,待會兒吃枇杷,蛇晚上吃。」
被我摸了腦袋後,姜羊放下爪子長呼了一口氣,跟個小大人似得。青山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臉上蛇血都沒擦乾淨。
他們兩都是好孩子,只是我不好,我腦子有毛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