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姜羊和青山就起床去溪里撈小魚了,早上的溪水清涼,可是他們兩個腳上都是厚厚的鱗片,一點都不怕冷,撈到足夠貓頭鷹吃的小魚,兩個人就提著小桶和網兜回家來。
我在家裡做早飯,那兩個帶著小魚回來餵飽了貓頭鷹,聽我喊了,就坐過來吃早飯。姜羊的舊牙齒在這短短的十幾天時間裡已經全部脫了個遍,現在新長出來的牙已經快要完全長好了。之前青山說牙齒完全長好了就能說話了,所以我這幾天都在想姜羊什麼時候能說話。
之前姜羊只會咩咩叫,偶爾還會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開始換牙之後,我老是聽到他一個人在那咕噥什麼,雖然不是像我這樣說話,但能發出來的聲音多了很多種。特別是最近幾天,對著那隻關在籠子裡的貓頭鷹,就經常跟它說話,像嬰兒學說話一樣。
姜羊蹲在籠子跟前嘰里呱啦胡亂一通說,貓頭鷹盯著他,偶爾歪歪腦袋,咕咕兩聲,估計也是聽不懂他說什麼。但貓頭鷹有個反應,姜羊就開心了,嘰嘰咕咕簡直停不下來。
姜羊特別喜歡貓頭鷹,青山雖然也喜歡,但是比起姜羊,又沒那麼熱情,他更熱衷於每天帶回來各種各樣能吃的東西。像是姜羊喜歡的各種花還有嫩葉,我喜歡吃的各種水果,還有肉。因為青山這麼能幹,每次帶回來那些東西我就會誇誇他,然後他下次就興高采烈的帶回來更多,把東西放到我面前等著我誇他。
孩子就是孩子,都喜歡別人的誇獎。但是夸歸夸,青山的衣服是真的難洗,他去抓獵物,經常就把衣服上弄上血,洗都洗不乾淨。雖然我們還有不少衣服,但是考慮到以後,總不能一下子就把存貨都穿光了,所以洗不乾淨血漬就算了,反正青山照樣穿,也不在意那點痕跡。
最近溫度高的不像話,太陽剛出來我就知道這又是一個大熱天,我想了想,宣布去河邊看看。姜羊和青山立刻雙眼發亮,舉起爪子跑去準備東西了。
他們早就想去游水,這樣炎熱的天氣,動一動就是滿身的汗,哪有泡在水裡舒服。姜羊還想把貓頭鷹帶去,被我拒絕了。這麼熱的天,把貓頭鷹帶出去曬,說不定就要曬死,還不如留在家裡呢。
姜羊不太願意,瞅著貓頭鷹籠子,憋了半天,忽然說出了幾個字,「貓……頭鷹!」
雖然音調有些不對,但能聽出來他在說些什麼。我愣了一下,先是高興姜羊會說除了『媽媽』之外的話了,然後就是哭笑不得。為什麼好不容易能說話,第一次說的竟然是貓頭鷹。
接下來,姜羊又斷斷續續的說了「水」「河」幾個詞。他之前不能說話,可能是因為聲帶之類的沒長好,很多事情雖然說不出來,但他是明白的,所以現在能說話了,他說起話來的速度也慢慢在加快。
很快的,姜羊就抱著我的大腿清脆的喊著「貓頭鷹去」「河邊」「一起」,愣是喊了十幾遍。
我已經預感到之後這孩子會有多吵了。
我蹲下來捏住姜羊的嘴,看著他的眼睛說:「把它帶去外面,會被太陽曬死的。」
姜羊猶豫了一下,噠噠噠跑到一邊拿起傘舉了舉,然後說:「不曬它。」
我繼續跟他講道理,「可是溫度太高,它會熱死的。」
姜羊還在掙扎,「一起,水,游水。」
「你想說你帶它一起去水裡游水?」我問。
姜羊趕緊點頭。
「貓頭鷹不能在水裡,會死的。」我解釋了半天,姜羊沒法,最後還是戀戀不捨的把貓頭鷹籠子放下,小心的把它放在了堂屋裡。
青山蹲在門口等我們,他靠在門邊的青石上,尾巴貼著旁邊的青石板,因為那樣比較涼快。我沒注意,牽著姜羊和他說話,差點踩著青山的尾巴尖,快要踩到的時候,青山靈敏的把尾巴一移,避開了我的腳。
他們兩的尾巴都很靈活,而且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明明眼睛看不到後面,但是尾巴上就和長了眼睛似的,能準確的避開或者纏上什麼東西,我有一次還看到青山用尾巴唰的打中了一隻從他身後飛過去的鳥。
「行了,走吧。」我們鎖好家門往河邊去,路過塘邊的時候摘了好幾片荷葉蓋在腦袋上,這樣更涼快一點。姜羊的牙快長好了,胃口又恢復成之前那樣,拿著兩片荷葉就開始咔嚓咔嚓的咬。
路上,我和姜羊說話,大多是指著一樣東西說出名字,然後讓姜羊跟著我念。我讓這孩子跟著我念他就跟著我念,越說越開心,到後來變成我說一遍,他自動的就念上好幾遍,雖然大多都不在調上,但是進步確實非常快。
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青山也跟著念起來,然後一路上就聽到我們三個不同的聲音接連響起。
「水稻。」
「水、稻!水稻~水稻!」
「水稻!」
「豆角。」
「豆角角!豆角!豆、豆角!」
「豆角!豆角!」
就這麼一路喊到了河邊。姜羊和青山兩個迫不及待的脫了T恤,穿著大褲衩就要往水裡鑽。我無意間瞟了一眼地上,忽然出聲喊出青山。
「青山,等等!」
青山剛準備往水裡跳,聽到我的聲音之後愣是停住了往前沖的動作,扭頭來疑惑的看著我。
我上前幾步彎腰撿起散落在青山T恤旁邊的兩塊黑色鱗片,對青山說:「這是你的鱗片?你的鱗片怎麼掉了?」
青山也很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沒察覺出哪裡掉了鱗片。姜羊忽然唔了一聲,推著青山讓他轉身,然後我就看到青山的後背上,脊椎那一塊確實掉了鱗片,還有兩個小小的白印子呢。
姜羊和青山都是,除了手和腳的爪子上有鱗片,還有就是從尾巴連接尾椎脊椎一直到脖子下面那一條,覆蓋著鱗片,其他地方都是和我一樣的皮膚。
我記得之前青山剛來的時候,我給他刷背,那背部位置的鱗片還是完好的,之後我給他們沖涼也沒發現異常,前段時間開始讓青山自己沖涼,還順便給姜羊沖,我就沒管他們了,所以完全沒發現青山背後的鱗片竟然鬆動脫落了。
我上前仔細觀察了一下青山的背,發現不只是這兩塊鱗片,還有好幾塊鱗片都已經鬆動,看上去都要脫落了。
這是怎麼回事?是要換鱗片嗎?但是我看著鱗片掉落的地方沒有長出新的鱗片。那是生病了才會掉鱗片?可是鱗片掉落的地方長成了正常的皮膚,也沒出現什麼病變,青山自己也不覺得難受。
「最近背後有點癢。」青山說著,忍不住伸手抓了抓,結果又被他抓下三塊鱗片。
我阻止的話還沒說出來,鱗片已經掉在地上了。姜羊撿起那幾塊鱗片遞給我,我鎖著眉頭觀察了一下,發現這些掉落的鱗片不像那些完好的鱗片那樣光滑堅硬,而是有些脆的,邊緣變薄了很多。我試著稍稍用力,這塊鱗片就被我掰斷了。
「青山,你真的沒有什麼不舒服?」我不放心的再次詢問青山。
他搖搖頭,「沒有不舒服,就是背後會癢。」他說著還想再去抓,被我一把按住爪子。見我不許,他也就放下了爪子,沒想再去抓了。
我捏著那幾枚鱗片,覺得有點憂心。但是青山這個當事人半點不擔心,又開開心心的和姜羊一起去游水了。
我站在岸上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乾脆也下水去游泳。河水有一股河腥味,但是並不難聞,水面上一層水被太陽曬得暖和了,但是肩膀往下的水就涼快起來。我沒有像那兩個一樣去深一點的水裡游,而是在比較淺的水邊,一邊游,一邊找河蚌。
這個季節的河蚌個頭挺大了,我過一會兒就能從河床里掏出一個大河蚌出來,大的有我兩個手掌那麼大,小的也有一個巴掌大。我在這邊撈河蚌,青山還是和上次一樣,到處撒歡摸魚。
我在水裡遊了一陣就上岸了,赤腳踩在河灘的石頭上,腳底差點被那些曬得滾燙的石頭給燙熟,身上的衣服沒過一會兒就快幹了,但是變得像醃鹹菜一樣,只能去附近田邊的清澈溪水裡洗一洗。
青山和姜羊抱著魚回到岸邊,我看了一眼他的背,發現他背後的鱗片又掉了幾片,已經幾乎快掉光了。
我在溪邊掐野菜,準備待會兒一起做魚湯的時候,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
他們背後的鱗片,在他們小的時候,是不是起到一種保護脊椎的作用,等到長大了,長得足夠強壯,背後的鱗片就沒用了,所以才會脫落?這麼一想,我放心了不少。不管怎麼樣,這種猜測總比生病了要好。
之後幾天,我每天都會讓青山給我看看背後的鱗片怎麼樣了,就在姜羊說話越來越順溜,牙齒也徹底長好了的時候,青山背後的鱗片全部掉了,只除了尾巴連接的那一片還在。
我心裡依然擔心,可青山感覺輕鬆多了,還反過來安慰我。
「這樣更輕鬆,之前感覺後背都伸不開。」青山認真的說。
「真沒事?」我問。
「真沒事。」青山回答。
「真沒事?」姜羊跟著我問,問完他自己接著回答:「真沒事。」
會說話的姜羊,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隻複讀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