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是遠遠看了荷花塘,沒有走近去看。
過了荷花塘,就快到鎮子上了,兩邊的屋子開始多起來,那種有大院子種了很多菜的屋子兩邊都是,隔著幾米的距離一棟,也算獨門獨戶。我只是簡單瞧了瞧,準備回來的時候再仔細找找裡面能吃的。
路邊高高的電線桿還豎在那,不過纜線已經垂下來,有一根電線桿的電箱上被鳥築了巢,枯黑的樹枝一層層壘起來的巢,看上去還挺大的。
前面有個小賣鋪,裡面的東西早就沒了,連貨架子都沒了,被打破的牆邊有個推拉冰櫃,白漆脫落的冰櫃裡面被塞了一具屍體,是我第一次來這邊的時候塞的。
附近的街道已經開始屬於鎮上,這種小鎮人不多,地方也小,屋子不是很多,裡面的道路最多三四條,走一圈幾十分鐘也就完了。
我已經來過幾次,搜羅了一些東西回去,現在是已經找不到什麼能用的了。左邊街上那一片的屋子都有被燒過的痕跡,可能是很多年前大家都快瘋掉的那段時間裡被燒得,那會兒喪屍到處跑,天災隨時有,不瘋幾個也不正常,有人燒屋子,有人殺人,還有更多人自殺。
不過也有可能是下暴雪那會兒,藏身在這裡的人太冷了,把屋子裡能拆的東西拆下來燒,不小心把屋子給燒了。
我走過一個地方的時候,看著那些過去留下的痕跡,就會想,那些痕跡是怎麼留下來的?
有的人走了會留下痕跡,有的人走了,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我比較喜歡後面那種,因為乾淨。
鎮子裡早就荒廢,大片倒塌的屋子中間已經長出了兩人高的樹,從各種縫隙里,甚至從大石頭上都長出來,比我上次來看的時候更茂盛了。也許再過幾年,這個鎮子就會消失,全部被周圍的樹和草占據。我們走過最寬那條街的時候,見到了兩個個晃晃悠悠過來的喪屍。
這一路過來的喪屍,很多都倒在路邊,身上長了野草,這兩個喪屍還沒倒下,不過有一個肩上也長了一棵綠色的小草,嫩綠的顏色在那張猙獰乾癟的臉旁邊晃啊晃。
青山用一根長棍子把他們叉到一邊解決掉了,然後就舉著那根長棍子往前走,再看到喪屍就主動上去。
街面上沒什麼東西,我們在鎮上晃了一圈就準備回去,可是青山忽然仰著頭看著遠處,然後跟我說:「有東西過來了。」
「什麼東西?」我趕緊問。
他說:「人。」
人比那些山上的動物更危險,我帶著他們兩個鑽進了路邊一個破屋子,讓他們別出聲,靜靜等著青山說的人走過去。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了踢踏的腳步聲,還有小孩子的聲音。
「哥哥,你看花花~」
「爸你看花花~」
「好了英英,別鬧你爸,坐好,你哥看不到前面的路了。」
「沒事的媽,我看得到。」
那是一家四口,一對中年夫妻,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小點的那個小女孩子身後一條黑尾巴,尖尖的爪子上攥著一朵黃色的花,開心的笑著。背著她的那個或許不應該叫孩子,因為他的身形已經和他父母差不多高大,身後有一條白色的尾巴。
這一家四口還牽著一頭牛,牛背上放著不少行李,每個人提著背著一部分東西,看上去好像是在搬家。
竟然有兩個這樣的孩子,我的目光忍不住放在了那個黑鱗小女孩的身上,原來是有女孩的。那孩子雖然小,但感覺很敏銳,大約是察覺到我的視線了,臉上的笑收起來,抿著嘴鼓著臉往我們藏身的地方看。
她父母和哥哥見她往這邊看,都發覺了什麼,同樣警惕的看過來。我帶著姜羊和青山站起來,沒有繼續躲下去,直接開口說:「路過。」
他們看到姜羊和青山,好像也放鬆了一點,不過並沒有完全放心下來,也沒跟我說話,只是點點頭,然後默默加快了步伐,那個小女孩也不說話了,一家人很快消失在了我們眼前。
末世里大家都這樣,互相不影響不干擾才是最正常的,特別是這種幾個人一起組成的小團體。雙方都沒惡意,這就只是個路過的事。我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是另一個,不是去我們家村子那邊的,也就沒管,帶著姜羊兩個繼續按照原本的路線走。
在我們離開那個破屋子的時候,一隻橘貓忽然從黑暗的角落裡敏捷的跳起來跑遠了,看樣子我們剛才躲在那的時候,它也躲在那。
我們繞了一圈鎮子,準備回去了,路上我們把那些院子裡找到的瓜和菜都裝進袋子裡帶回家去,半路還繞路去了附近的大片荒田。我之前在那田裡收了不少芝麻,今年想去看看還有沒有。到了地方,發現有還是有的,就是比較少,沒怎麼成熟,估計等後頭來摘蓮蓬的時候可以順便收回去。
我還找著了十幾株芋頭,這種毛芋頭熟的早,八月就能吃了,一直到十月,都是吃芋頭的時節。芋頭葉和梗都能吃,切碎曬乾,就是一樣乾菜。等冬天拿熱水泡開,再放些辣椒調味,配著肉吃最爽口。底下的芋頭,和紅薯一樣埋在灶膛里,也是冬天一道不錯的吃食。不過這些芋頭我暫時也沒動它們,準備再讓它們長一陣。
零零碎碎的還找到了一些能吃的東西,都給裝著帶回去了。因為在荒田那邊停留的時間太長,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我們在昏暗的燈光下吃了東西,然後把那個小西瓜給分吃了,姜羊和青山都帶著滿足的表情去睡覺。
這天晚上姜羊大概是走路累了,睡得很安穩。
第二天天晴了,又熱起來,我在水井旁邊洗南瓜,這回我帶回來最多的就是南瓜了。冬瓜也有幾個,我一邊洗,一邊切了一半給姜羊生嚼著吃。西瓜姜羊喜歡,冬瓜和南瓜他也挺喜歡,聽他那樣咬的咔嚓咔嚓,青山也想吃了,我就給他也切了一圈冬瓜。
姜羊吃著冬瓜,突然就指著自己手裡的瓜說:「這個是東瓜。」又指我手裡,「這個是南瓜。」最後指牆角下那個種了西瓜子的大桶,「那個是西瓜。」
「有沒有北瓜?」
我教他數字之後,還教過他東南西北春夏秋冬這些,所以他現在應該是突然想起來這回事。這個問題……我覺得自己好像小時候也是問過的。
「沒有北瓜。」我指著他吃的瓜說:「這個是冬瓜,冬天的冬,不是東南西北的那個東。」
姜羊又問:「那有冬天的瓜,有沒有春瓜夏瓜秋瓜?」
「沒有。」
「為什麼沒有啊,麻?」
我想了想,說:「……我們待會兒做南瓜餅吃。」
姜羊就沒問了。
我沒做過南瓜餅,但我有做過其他餅,說到底,這東西萬變不離其宗,要做起來大多都是一種辦法,差不了多遠。
我選了個最老的南瓜,切開,挖掉了裡面那團軟乎乎的瓤,裡面還夾著許多的白色南瓜子,我讓姜羊他們兩給挑出來,留一些種子,其他的可以炒了吃。其實不留種子也可以,因為路上還有幾個老南瓜我沒摘,過些時候再去摘了留種也是一樣的。
我把南瓜皮削掉,南瓜切片放在蒸籠里蒸熟,再用大勺子碾成黃色的泥,加上麵粉和水混合,就和做包子那樣,掐出一團團的,壓成餅,最後放鍋里煎熟。
儘管方法簡陋了點,但其實最後做出來的味道還是挺好的。甜甜的,外面比較脆,咬進裡面就糯糯的。姜羊和青山都喜歡吃,我也喜歡吃,所以那幾個南瓜,最後都被我用來做了這種簡單的南瓜煎餅。
我還做了特別薄的那種餅,煎的有點焦脆,比較硬,咬起來和吃餅乾似得,我做出來多少,姜羊和青山就能吃掉多少。
日子慢慢的,我真的發覺秋天已經到了。
這天一晴,就很容易能讓人感覺到秋天的到來。一天天過去,先前能把人曬脫皮的太陽,沒有從前那麼烈了,我這種常在太陽底下曬的人最容易感覺到。
還有就是山上的樹木,每回去山上扒柴,就能看到樹底下越來越多的黃葉子。
村裡頭那棵棗樹上沒吃完的棗子紅了,我讓青山去把紅棗子敲下來,然後讓姜羊把棗子曬起來。用竹編的竹排子,像塊大板子一樣,中間有很多細小的漏縫,最適合用來曬些乾菜。不用的時候收起來豎在堂屋,要用了就搬出來,一一擺開在院子裡,底下架上兩條凳子就行。
秋天到了,地里要收的東西會越來越多,要曬的東西也會越來越多,也就現在這會兒還能曬曬紅棗。
姜羊搬著小板凳坐在竹排子旁邊,把紅棗一顆顆認真的擺在上面,擺的整整齊齊,時不時還要翻個面來曬。他擺弄東西有時候比我是精細多了,換成是我就隨意往上一倒,推平就是,哪來這麼多麻煩。
秋天的天看上去很高闊,雲也更遠了,不像夏天那樣,就堆在山頭樹梢上似得,雪白一大朵,好像伸手就能摸得著。秋天的雲成片,讓人看著就覺得心裡也開闊起來。
「麻!」姜羊指著頭頂說:「那有好大的鳥!」
我停下摘辣椒的手,往頭頂看了看,確實有一隻大鳥正在追著一隻小些的鳥。
「那是鷹。」我還看過鷹來地里抓田鼠,抓兔子的。這大鷹又不怕人,離它一百米它都不愛搭理,要是靠的再近一點,它就會忽然扇著翅膀飛起來,一下子沖的很高。鷹喜歡站在高處,那邊幾塊田中間有棵很高大的樹,下半部分還活著,長著綠色的葉子,上面那部分死了,只剩下些乾枯的樹杈,我就常能看見鷹站在那枯樹叉頂上。
反正抓不到,我也不管那些大鷹怎麼樣。但是青山瞧見田裡撲下來一隻鷹,他立馬就飛躥過去了。我還沒反應過來,青山已經接近了那隻大鷹。不過他的速度比起那隻鷹還是慢了些,那隻鷹飛起來,站在一根樹杈上,朝著青山發出喀喀的聲音。
青山仰頭看著樹,一臉的可惜,看著看著,他還想往樹上爬,那隻鷹一下子就飛走了。
青山目送著那隻鷹飛走,回來乖乖的蹲在田邊摘辣椒,然後拿著一隻形狀古怪的紅辣椒,興沖沖跑過來跟我說:「這個辣椒長得好像南瓜!」
我就知道他又想吃南瓜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