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訂、訂了個婚。」
電話那頭醉醺醺的人，說起話來磕磕絆絆的。
「訂什麼？」顧未揉了揉眼睛，忍著困意，按亮了手機屏幕，時間是凌晨四點半。
電話那頭的人嘿嘿了兩聲，醉得不輕，含混不清道：「兒砸，我剛給你訂了個婚，上好的姻緣，絕對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顧未拉開窗簾看了看外邊漆黑的夜空，感覺對方口中的那八輩子自己應該是做了不少壞事。
小到偷雞摸狗，大到殺人放火。
三更半夜的，這是給他訂了個鬼嗎。
「爸……您實話告訴我，您到底喝了多少？」
凌晨四點半，雞都還在夢裡，顧未不想和醉鬼討論這個無中生有的訂婚問題。
他爸顧采是個編劇，寫劇本的時候是個瘋批，對外界不聞不問，現在他問了，大概是手頭的那部寫完了，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了。
「不多不多。」顧采大著舌頭，「就兩瓶白的，混了點啤的，兒砸，爸高興啊，終於找到人照顧你了，我同事，你知道吧，她家兒子跟你一樣，也不喜歡小姑娘啊。」
「爸，你清醒一點。」顧未薅禿了床頭花瓶里的花，「你兒子我，是個流量明星，流量懂嗎？談戀愛我會糊的。」
他是當紅頂流男團T.ATW的主舞，三線流量小明星，流量還算可以，黑粉一抓一堆。
他就靠那麼點兒流量恰飯，讓他談戀愛，那就是——
斷人財路，殺人父母。
他爸讓他訂婚，和自盡有什麼區別。
「你那都是黑粉，本來就糊。」他爸不吃這一套。
「黑粉也是粉，誰讓我不討喜。」身為三線流量明星，顧未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您實話告訴我，跟誰訂的婚？」
顧未有充分的證據懷疑這個訂婚對象根本不存在。
「好像、叫什麼尋。」顧采醉了，想不起來，「好像挺不務正業的一小孩，他媽說他天天打遊戲不怎麼上進，但是人好啊。」
他抽菸喝酒燙頭，但他不是壞男孩。
醉鬼的邏輯感人。
「趕緊，給我退了。」顧未無情拒絕，「我們流量沒有愛情。」
「回頭你們加個微信聊聊啊，美好的愛情在向你招手哈~」顧采的聲音被隔斷在信號的另一端，這句顧未沒有聽見。
顧未掛了電話，四點四十，這份從天而降的美好愛情讓他徹底睡不著了。
時間接近五點，顧未點開微信，找到他們團的微信群，發了幾條早安問候。
[愛我請給我打錢]：早早早！
[愛我請給我打錢]：今天也要元氣滿滿哦！
五點都沒到，群里自然沒人搭理。
顧未灌了杯水，越發覺得自己不能白起這麼早，於是他打開朋友圈，編輯了一條早上好，帶了個團內聊天常用的懟人表情包，乾杯.jpg。
團內好幾個哥哥追某戰隊的比賽，粉上了電競大神江尋，還組團去看過江尋的比賽，幾個人成天在群里發江尋的花樣懟人表情包，顧未跟著蹭了不少表情包。
大概是單身久了，看個表情包都覺得眉清目秀的。
顧未比賽看得不多，跟著團里哥哥們去過幾次，對江尋也說不上了解，只能說是認識，但他挺喜歡江尋的表情包，平時聊天發圈的時候也經常會用。
「早起的蟲子被鳥吃，哼。」
配圖，江尋憤怒懟人.jpg。
「弟弟。」有人私聊了他，「醒這麼早？」
這是團里同為邊緣成員的池雲開。
[愛我請給我打錢]:我爸自殺式送姻緣，我睡不著了。
[守得雲開見月餅]：那就別睡了，哥哥給你看點刺激的。
[愛我請給我打錢]：什麼刺激的？
池雲開那邊甩過來一張微博熱搜的截圖。
顧未退出微信，打開微博，果然，他和池雲開兩個人並排掛在了熱搜上。
#顧未綜藝感##池雲開搶c位#
那叫一個刺激，難兄難弟石錘了。
顧未也被罵過搶c位，這個他不好奇，所以他戳開了自己的那條熱搜，掛在最上面的是一個視頻，剪輯的是剛播出的綜藝《一起流浪》的片段。
那是顧未最近一直在錄製的一部綜藝。
視頻里，流浪團的七名嘉賓來到了江南古鎮的街道上，身無分文，需要完成任務才能順利拿到食物，顧未分到的任務，是跟著古鎮上的一個老奶奶學刺繡。
這段剪輯中的他，反手把繡品扣在了桌子上，在老人驚訝的目光中跑出了工作室。
後期配文：太難了，哭哭.jpg。
最新一期綜藝播出後，這段立刻被顧未的黑粉逮到，全網黑他素質低不尊重老人，勤勞的網友們忘記了996的艱辛，連夜加班加點把顧未給懟上了熱搜。
網友1：你看他那個樣子，小時候怕是沒幹過什麼活，也沒吃過苦，刺繡有那麼難嗎，做個樣子都不願意。
網友2：呸，也就仗著選秀紅，遲早得糊！
網友3：T.ATW什麼時候解散，我們的隊長傅止哥哥單飛吧，不想看到顧未這種不爭氣的拖累我家哥哥了。
一群罵聲中，還夾雜著顧未家的幾個小粉絲。
網友4：拍攝的問題吧，可能有什麼特殊的原因，他平時是很有禮貌的一個人，這樣剪輯很容易產生誤會的，我家弟弟人很暖，請你們不要誤會他。
網友5：小可愛才剛滿18歲，很多東西他還不懂，我們道歉，請大家對未未寬容一些。
但這一小部分幫顧未說話的粉，立刻被群情激憤的網友罵到失去自我。
網友7：路人，但是顧未這個做法是真的不討喜，粉絲乖乖挨罵，別在那兒洗地了，很敗路人緣的好嗎。
網友8：就是，不是我說，《流浪》的節目組當初怎麼想的，看中了顧未身上的流量了嗎，顧未真的沒什麼綜藝感啊。
某大v發出的這條剪輯微博被轉發評論了上萬次，顧未沒有綜藝感的事情就這麼上了熱搜。
顧未關了微博界面，徹底清醒了，他起床去洗漱，鏡子裡的人眼睛紅紅的，明顯是睡眠不足的緣故。他洗漱完，穿好衣服，回到床邊剛好接到了經紀人趙姐的電話。
「醒了？」趙姐簡短道，「看到熱搜了嗎？」
「醒了，趙姐早。」顧未的聲音帶著點鼻音，「對不起。」
小孩的聲音軟軟的，也沒什麼脾氣，趙雅攢了一肚子的火瞬間也發不出來了：「車在宿舍樓下，你趕緊下去，雜誌封面那邊拍攝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穆悅在車上等你。」
「嗯，知道了，謝謝趙姐。」顧未對著鏡子，簡單抓了抓頭髮，披了件外套，就往樓下衝去。
*
雜誌拍攝的影棚在江邊，一輛保姆車停在了樓邊，下來了兩個帶著墨鏡的人，一行保鏢跟在兩人的身後。
「哥，你今天不用訓練嗎？」江影摘下墨鏡。
江尋搖搖頭：「不用，上周剛打完比賽，明天戰隊去歐洲度假，今天這邊有個職業選手的專訪。」
江尋，FPS類遊戲《守則》職業賽明星戰隊TMW的隊長，帶領戰隊在職業聯賽中取得了多項榮譽，打法刁鑽，指揮果斷，被網友稱為尋神。
江尋的採訪地點要路過雜誌的影棚，影棚里正在進行拍攝活動，江尋原本打算目不轉睛地繞過去，結果聽見弟弟江影陰陽怪氣地嘖了一聲。
江尋：「？」
「三點鐘方向。」江影指著前方，「看見沒，那是我對家，黑料比我還多。」
江影有個對家，江尋是知道的，但他平日裡忙著戰隊的事情，娛樂圈裡撕得天昏地暗，那都與他關係不大。今日既然撞見了，江尋也就順著江影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一看，江尋停下了腳步。
弟弟口中的那個「對家」，正在進行電競雜誌封面的拍攝，小明星穿著一身迷彩服，臉上抹了兩道油彩，倚靠在一輛裝甲車上，肩上扛著一把狙擊槍道具，周圍的各種相機對著他閃個不停。
江尋的第一印象，是這小明星的睫毛挺長，襯得原本的桃花眼多了點媚氣，好看而不俗氣，唇形精緻，微微翹起的嘴角看起來就很乖。
小明星看著鏡頭，背著那把看起來挺重的道具槍，努力按攝影師的要求做出「凌厲」的氣勢。
在江尋看來，小明星不僅不凌厲，還奶凶奶凶的。
「你出息了。」江尋揚了唇角，「未成年的小孩都能是你對家了？」
「十八歲零一個月了好嗎？」暴躁老弟江影不服氣，「都是00後，他就是長得顯小，也就平時看起來乖，黑料比我還多。」
江尋不置可否。
「他叫什麼？」江尋隨口問道。
「顧未，回顧的顧，未來的未。」江影說，「我去拍照了，竟然把我排在了對家的後面。」
顧未的眼睛太熟悉，讓江尋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場比賽。
那時他們戰隊剛剛拿下了七連勝，隊友指著觀眾席上的一個人讓他看——
「那小孩這幾場都有來，一直盯著你看，是你的粉吧。」
小孩戴了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唯獨露出來的那雙眼睛太好看，江尋盯著觀眾席看了很久。
那雙眼睛，江尋至今沒忘。
江影見他哥半天沒動，又退了回來，指著顧未，做了個總結：「所以呢，哥，記住這張臉，這是你弟弟我，江影的對家，對家是什麼，此後娛樂圈這個圈，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江尋若有所以地點了點頭：「你亡吧。」
江影驚呆了，指著自己面露驚恐：「我亡？」
誰才是你弟弟？
「不巧，得委屈你了。」江尋沖顧未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那小朋友好像是我的粉，我護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