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24-09-02 11:01:55 作者: 西西特
  周末的科目考跟周考不同,不止是成績排名,更是牽扯到重新分畫室。

  成績當天晚上就排出來了。

  有人沒動。

  譬如劉珂,她還在第一上面掛著。

  有人變動巨大。

  譬如陳遇,她進來那會錯過了考試,被隨意安排進了第三畫室,老師的原話是先畫著。

  這次她的成績很高,直接跨過第二畫室,進了第一畫室。

  這次考試以後,畫室的氣氛變了。

  競爭的因子在嬉笑打鬧聲里發芽,生長,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衝破那層平和。

  第三畫室只有江隨跟謝三思沒動,其他四個高的高走,低的低走。

  走一批,換一批,其他畫室也是一樣。

  別地兒不是這騷操作,就原木是這麼個德行。

  按照他們趙老師的說法,這能在羞恥心跟虛榮心的促使下,激發上進心。

  樓下,小廣場上。

  江隨坐在大圓石球上賞月。

  謝三思哼哧哼哧跑兩圈回來,喘成狗:「隨哥,陳遇要去第一畫室了。」

  江隨指往臉上一處指:「這什麼?」

  謝三思答:「眼睛。」

  江隨又指向一處:「這呢?」

  謝三思答:「耳朵。」

  「傻兒子,」江隨語重心長,「所以爸爸看得見也聽得見。」

  謝三思:「……」

  江隨腰彎下來,兩手撐著膝蓋,修長的手指插|進短髮里,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後捋動。

  謝三思抹把臉,他覺得隨哥這樣兒,不知怎麼的,有那麼一點兒悲苦的意思。

  就像個辛辛苦苦耕耘了一個季度的老農,眼看產量豐厚,只等收成之日,沒想到一場暴風雪降臨,顆粒無收,一片狼藉。

  怎一個慘字了得。

  謝三思被自己的腦補虐到了,他在路燈底下走走,找著小石頭子踢飛,唉聲嘆氣:「隨哥,你不去嗎?」

  江隨按著頭皮:「去哪?」

  謝三思懵逼:「當然是第一畫室啊。」

  江隨眼皮不抬:「去你媽,你隨哥是個菜雞。」

  「別啊隨哥,別這麼說,千萬別說這麼說,」謝三思驚悚的說,「你要是菜雞,那我是什麼?」

  江隨唇一扯:「菜鴨?」

  謝三思打著商量:「能不是鴨子嗎?」

  江隨道:「那就菜鵝。」

  謝三思剛想說行,話滾到嘴邊,他反應過來,不是,這都說到哪兒去了。

  「隨哥啊!」

  那語氣,好似一個老太太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拍著大腿喊,我的兒啊。

  江隨一腳讓他滾了。

  小廣場就剩江隨一個,形單影隻。

  秋風那個吹,枯樹葉那個飄,淒悽慘慘戚戚,要是來個二胡,絕了。

  江隨按了會頭,越按越疼,他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根煙,生疏地用牙咬住,在淺黃色菸蒂上碾出一圈印子。


  一縷菸草味順著那個印子鑽進他口中,迅速與他的呼吸融在了一起。

  「媽的,這麼苦,有什麼好抽的。」

  江隨嫌棄地叼著煙,啪嗒扣打火機,沒出火,他再用拇指按著扣一下,「嗤」地竄出一簇小火苗,沒等他靠近就滅了。

  搞什麼幾把玩意?打火機也跟老子作對?

  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江隨不熟練地用手擋風,低著頭把菸捲湊上打火機口,火苗一竄出來,就燃了上去。

  一團煙霧慢慢騰起,江隨扣上打火機,拿在手中百般無聊地耍了幾下,後仰頭看夜空,眼帘微微眯起,似乎看的很入神。

  然而眼底什麼情緒都沒有沾,腦子放空了。

  說白了,就是在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對兒年輕情侶從小廣場邊經過,前一秒還黏黏糊糊的,走路沒個人樣,摸摸摟摟親親,下一秒就吵起來了。各種帶爹捎媽的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

  你扇我一次,我還你一次。

  每一次都不放水,動作幅度很大,結結實實甩上去,啪地一聲響,直擊心靈。

  空氣里仿佛都帶著爆破聲。

  江隨嘴邊的煙抖了抖,差點兒掉下來,他吸口氣,匪夷所思地「嘖」了聲,談戀愛玩兒命啊。

  還好老子不談。

  江隨這麼想著,感覺煙不好抽了,不對味兒,他把煙夾在指間,低眉看了會,掐了。

  正當江隨準備起身走人的時候,那兩人抱在了一起。

  並且開始舌|吻。

  「……」我操。

  連女孩兒手都沒牽過的隨哥受到了暴擊。

  江隨回畫室的時候,眼睛是紅的,配著凌亂搭在額前的髮絲,有那麼一絲消沉頹廢感。

  謝三思驚呆了:「隨哥,你的眼睛……」

  江隨從他的眼神里讀懂他的想法,太陽穴忍不住一陣狂抽:「煙嗆的。」

  謝三思深呼吸,一副艱難消化消息的樣子,欲言又止:「我懂。」

  「就跟沙子進了眼是一樣一樣的。」

  江隨微笑:「你過來。」

  謝三思渾身起毛,乾笑兩聲:「不了不了,我還要幫我姐數畫紙呢。」

  江隨的目光掃過去。

  女孩背對著他蹲在地上,面前散落著一堆半新不舊的零散畫具,她正在一件件收拾整理。

  畫架上的畫板已經拿下來了,搬家的痕跡極重。參雜著怪異的分道揚鑣感。

  江隨倚著門框,漫不經心地眯了眯眼,搞什麼呢,不就是從第三畫室搬到第一畫室嗎?

  還在一個房子裡,天天從一個大門進出。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寫生還要在一起,至於這麼大陣仗?

  江隨抬腳走過去:「要走了?」

  陳遇把鉛筆頭丟進一旁的垃圾簍里:「等會。」

  「挺隆重的啊陳同學,」江隨看她的發頂,「那說點什麼?」

  他嗤笑:「苟富貴,莫相忘?」


  陳遇側仰頭。

  江隨垂著眼眸跟女孩對視,看著她的平靜無波,語氣越發惡劣:「看你這股子勁,還是說換一個,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

  謝三思一直在盡心盡力充當背景板,這會實在是裝不下去了,他快速放下畫紙,抽搐著臉尿遁。

  順便攔住要搬進來的幾個哥們。

  房裡靜下來。

  持續了不到十秒,就被陳遇的聲音打破,她看著江隨:「你眼睛怎麼那麼紅?」

  江隨兩手插兜,懶懶散散地往凳子上一坐:「看熱鬧被一口煙嗆到了,咳出來的。」

  陳遇蹙眉:「你抽菸?」

  江隨下意識搖頭:「不抽。」

  陳遇動動鼻子。

  江隨被她的小動作逗笑,有一點無奈:「聞什麼聞,老子就抽了兩小口。」

  煙他就不喜歡,那根煙跟打火機還是從別人兜里要的。

  「今天兩小口,明天就是兩大口。」陳遇繼續收拾工具箱,「煙抽了上癮,很難戒。」

  江隨假模假樣地拍拍手,似笑非笑:「哇哦,我們陳同學真善良,棒棒的。」

  陳遇轉頭瞥他,冷冷道:「你在樓下吃了槍子?」

  江隨:「……」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

  陳遇按上工具箱,準備起身走了,耳邊冷不丁地響起聲音:「搬出去了,就別再搬回來了。」

  她一愣。

  「這回你去第一畫室,多少人看著呢,不服的都在等著看你笑話,再搬回來,你這臉怕是要丟到你姨姥姥家了。」

  江隨剝著綠箭的包裝紙,上挑的眼尾下垂,眼半睜半閉,聲調疏懶:「就在第一畫室待到統招吧,加油啊陳同學。」

  陳遇沉默了會:「你什麼時候過去?」

  江隨頓了頓,眼皮猛地一撩:「怎麼,還想老子給你改畫?」

  陳遇尚未言語,就聽他譏笑一聲:「你那個排第一的好朋友不是在那嗎,你去了,還怕沒人教?」

  「……」怎麼這麼大火氣

  「我不是那個意思。」陳遇深呼吸,心平氣和的說,「我是認為,你早晚會去第一畫室。」

  江隨的眼瞼輕動。

  良久後,他咬了咬綠箭,不耐煩道:「行了,趕緊走吧你,羅里吧嗦的,煩得很。」

  陳遇沒再說什麼,她把畫板搬到凳子上面,將四個邊都摸摸擦擦,動作很仔細,飽含對畫板的珍惜。

  江大爺翹著二郎腿:「還不走幹什麼,想讓老子幫你搬?」

  「我有手,不需要你幫我。」陳遇說完就把畫板往腰間一夾,提著工具箱走了。

  江隨的:「……」

  他嚼嚼綠箭,繃不住地站起來,叉著腰在房裡來回走動,一兩分鐘後,一腳踹在了旁邊的畫架上面。

  「操。」

  第一畫室原來的六個女生裡面,有一個被擠了出去,換成的陳遇。

  除劉珂外的其他四人都在看她,眼神里各有東西。


  蔡秀溫聲細語:「陳遇,你想坐哪?」

  陳遇把東西放下來:「就坐空出來的那個位子。」

  「啊?」

  蔡秀對劉珂邊上的女生提議道:「這樣吧,李琪,我搬到對面去,你往我這邊挪,讓陳遇去你的位子,她跟劉珂不是好朋友麼,坐一塊兒好些。」

  李琪不樂意:「幹嘛呀,我坐這坐習慣了,不想挪。」

  氣氛僵了。

  另外兩個女生立即打圓場。

  「其實坐哪都無所謂的啦,房間就這麼點大,都很近的。」

  「關鍵還是要把畫畫好,坐哪不重要。」

  「對啊,這次考完又不是不考了,周考月考,科目考,多著呢,在哪個畫室,哪個位子,真說不準,還是老老實實畫畫吧。」

  「……」

  兩人話里藏的東西越來越多,陰陽怪氣的,都對新搬進來的有想法,不認可她的實力,覺得不配進第一畫室。

  陳遇笑了聲。

  那兩人頓時噤聲,面面相覷。

  「你們說的對,畫好畫才是關鍵。」

  陳遇笑著說了一句,嘴邊的弧度就沒了,仿佛從來沒出現過,她一件件擺好自己的物品,在新位子上坐了下來。

  既然進來了,就不可能再搬出去的。

  陳遇把畫板架到畫架上,調整好,冷靜地想著。

  「畫畫吧。」

  蔡秀輕輕喊了聲,其他人都收回視線,放在自己的畫上面。

  房裡的氣流逐漸恢復正常。

  劉珂在畫上畫了幾筆,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回溫,剛才她全程板著臉沒出聲,一忍再忍。

  這事好友一個人能應付,也必須應付過去。

  否則後面沒法在這裡安心畫畫。

  第一畫室都是放學後再畫一兩個小時,陳遇搬過來了,也開始適應這個習慣。

  零點的時候,她才跟劉珂一道回去。

  「我以為這次要有兩個人搬進來。」劉珂騎著車出小樓。

  陳遇知道她指的另一個人是誰,淡聲道:「他交的是空畫紙。」

  劉珂鄙夷:「任性。」

  「不全是。」陳遇不自覺出聲澄清,「當時他畫了,結構打了一點就擦掉了,看樣子是不太滿意,之後再沒動過筆。」

  劉珂看了好友一眼:「你倆的位子不是對著的嗎?」

  陳遇不明所以:「是啊,怎麼?」

  劉珂又看她一眼,還問我怎麼,背對背坐的,你還能注意到這些,沒覺得關注度超標了?

  陳遇一派平靜,顯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劉珂邊騎車,邊沉思,突兀地問了一個問題:「阿遇,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陳遇回應:「不喜歡男生。」

  劉珂一個急剎車:「那什麼,阿遇,你,你說什麼?」

  「你該不會對我……」她深呼吸,一副盡力控制住不讓表情崩壞的艱難模樣,「不是吧阿遇,你好好說。」


  陳遇後知後覺這裡面的誤會,嘴角抽了抽。

  「我是說,我不喜歡小男生,喜歡成熟穩重,有擔當的男人。」

  劉珂鬆口氣,心有餘悸:「人嚇人,是能嚇死人的,阿遇,你曉得吧。」

  陳遇無語。

  劉珂平復了下思緒,心想,那江隨沒後續了。

  那傢伙就是個小孩,誰給他當女朋友,等於多了個兒子。

  這樣也好,畫室戀情會被咔嚓掉,太折騰了。

  陳遇根本想不到好友的顧慮,她期待著接下來要學的東西。

  去了第一畫室,被老師看畫改畫的機率就大了,那樣一來,發現的不足多了,進步就會越大。

  只是她沒料到第二天就出了事。

  早上陳遇去畫室,發現大廳里有不少人,都在看牆上的什麼東西,一見她進來,立馬把視線移到了她身上。

  陳遇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於苗用肥胖的身子擠開身邊的人,氣急敗壞地衝過來。

  「陳遇,你跟江隨,你們好上了啊。」

  陳遇的眼皮一跳。

  於苗看她不說話,就以為是難為情了,他手指著她嚷嚷,活像個要批判不守婦道的兒媳的惡婆婆。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都跟我堂弟說了你,你這樣,我堂弟那邊要怎麼……」

  李洋把於苗踢開,沖一面牆努努嘴,示意陳遇自己去看。

  陳遇猜到是什麼了,看了發現差不離。

  牆上有幾行鉛筆字,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似的,一個個的都寫的很大,還描了邊,用了令人驚心動魄的感嘆號。

  ――畫室有兩個人在談戀愛。

  ――男的名字里有個字,跟女的名字里一個字組合起來是一個成語。

  ――兩人在網吧約會,男的稱女的媳婦。

  ――他們本來是一個畫室的,女的才搬走。

  這幾條信息一結合,很明顯了,就差直接寫上姓甚名誰。

  然而原木畫室是禁止談戀愛的。

  這對於剛搬去第一畫室的女生來說,無疑是一個災難性|事件,要面臨被開除的風險。

  哪怕不被開除,也要在老師那裡留下一個不好的形象。

  羨慕,嫉妒,同情,鄙視,事不關己,幸災樂禍等各種目光砸向陳遇。

  這跟之前的名字玩笑言論不對,又是匿名告發,又這麼具體,引起的反響巨大。

  陳遇面無表情,心裡在想著應急措施。

  換畫室這麼高興的事,開心不過一天,就出了這檔子意外。

  看來那晚網吧的小插曲暴露了。

  陳遇想到了潘琳琳,她暫時顧不上,要先過了趙老師那一關,其他的事,後面再說。

  「老趙今天來早了,在辦公室等著呢。」

  李洋靠近女孩,意有所指,聲音壓得很低:「你待會進去,把話說清楚了,要是江隨強迫你的,你一定要告訴老趙……」

  門口突然傳來一道冰冷聲音:「都他媽在幹什麼?」


  大廳的溫度驟然下降。

  竊竊私語聲也跟著消失無影。

  李洋察覺到江隨投來的眼神,莫名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本能地遠離女孩,站到了一邊,又挪開一點。

  江隨自然過去占據那個位置,餘光看的女孩,話是問的其他人:「什麼情況?」

  這回於苗倒是沒敢吭聲。

  別人更是裝死。

  江隨掃到牆上的字,面色瞬間就沉了下去:「這缺德事兒,誰他媽乾的?」

  想到什麼,他的神情變得可怕:「潘琳琳人呢?」

  抽氣聲此起彼伏。

  所以說,告發的人是潘琳琳?不是吧,她怎麼知道的?這麼牛逼?

  有人弱弱回答:「隨哥,她還沒來。」

  江隨周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

  陳遇想好了對策,看一眼在場的人,最後看向怒氣衝天的少天:「先去辦公室跟趙老師說一下。」

  「說什麼?」江隨眉間戾氣橫生,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獸類,面目扭曲,「這事兒有什麼好說的,我|操|他媽個……」

  陳遇警告地瞪他一眼,低語道:「別鬧。」

  讓人看笑話。

  江隨也不知道怎麼的,被這麼兩個字壓下了一身傲氣,他煩躁地扒了扒後腦勺的頭髮。

  「行吧,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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