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畫室一直都是女子軍,有個異性加入進來,短時間內會有點尷尬。
但異性如果是溫潤如玉的大帥哥,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那尷尬就可以忽略不計了,更多的是少女心的萌動。
譬如這會的第一畫室,大咧咧的變淑女,嗓門大的聲音都小了八度,憋著嗓子講話。
一個兩個的都猶如被附身。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子煮開了的花茶香,猝不及防殺進來一帥哥。
只不過並不溫暖親和,懶散下是難以接近的鋒銳,以及不羈的戾氣。
花茶一下就被打翻了。
江隨帶著一身煙味走到右側最裡面,停步,俯視靠牆坐,挨著小黃毛的那個男生,眉頭皺了皺。
於祁放下畫板,起身打招呼,俊秀的臉上帶著一抹微笑:「你好。」
江隨的眼尾上挑,不錯,沒他高。
矮了好幾厘米,跟一帆差不多高,182左右。
江隨耷拉著眼皮:「畫的很吊?」
「還可以。」於祁笑著說。
江隨聽到後面那排幾個女生交頭接耳說「笑起來好好看」,小黃毛也側過頭看了眼,他頓時面色鐵青。
於祁察覺面前這人身上的冷氣,他摸了摸鼻子,坐回去整理自己的畫具。
江隨沒走。
陳遇發現他在自己身後站著,奇怪道:「你不回畫室畫畫嗎?」
江隨面上一點表情都沒:「等會。」
陳遇在臨摹石膏像,準備開始細化,聽他這麼說就沒再管了。
十幾秒後,陳遇不由得停下筆,無奈地往後扭頭,眼神詢問有點反常的少年,到底怎麼了?
江隨繃著下頜線,看你畫畫。
陳遇跟他對望了一會,沒什麼收穫。
她想問他怎麼又抽菸了,但環境不合適。
房間裡充斥著濃重的鉛灰味道,氣氛很微妙。
除了劉珂,另外四個女生八卦的心在鉛筆的筆尖上燃燒,不時會偷偷看一眼角落,暗自交流。
-江隨更高更帥。
-不是一個類型,我喜歡於祁這一款溫柔型。
-可是他對誰都溫柔,如果當男朋友,會沒有安全感,江隨就不一樣了,女生裡面,他只搭理陳遇,獨一份。-何止是搭理,都主動了,不誇張的說,挺黏著她的,世紀魔幻系列。
-這個不能放在一起比較吧,那兩人在談,肯定有二人小世界,於祁要是也談了,絕對會注意分寸,不讓女朋友誤會。
-談什麼呀,他們不是都說清楚了,只是朋友嗎?真要是談了,老趙不會坐視不管的。
-你喜歡江隨,就算親眼看到他跟陳遇接吻,你也能自我安慰是自己眼花。
眼看兩個女生要吵起來了,另外兩個趕緊叉開話題。
-於祁一看就是教養很好的人。
-你們說找他改畫,他會幫忙改嗎?
-會吧,我感覺他沒脾氣。
-又帥又親切。
-我還是覺得江隨更適合當男朋友,不鳥別的女生,眼裡只有自己媳婦。
……
四人不約而同的萎靡了,交流什麼交流,純屬浪費感情。
說的好像只要認真討論了,就能二選一似的。
劉珂不易察覺地觀察了一兩秒角落裡的情形,眼角一個勁的抽筋。
江隨那傢伙怎麼像是在宣示主權?
小狗撒尿圈地盤一樣。
劉珂被自己的想法惡寒到了,她壓低聲音喊:「阿遇。」
好友回頭,她後面的高大少年也回頭,兩人的幅度一模一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越來越像了。
當事人似乎還沒有發現。
劉珂瞟一眼護主的大狗一般的少年,我又沒喊你,你回個什麼頭,她竭力控制住臉部表情,對好友道:「借我橡皮泥。」
陳遇撕下一塊給她。
劉珂接住橡皮泥問:「畫的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
陳遇剛說完,左耳里就飄進一個溫和的聲音:「你臨摹的很好。」
她愣了下,頭轉過去。
於祁看她的畫,又看她臨摹的幾何體圖,語調輕緩的說道:「神態抓的非常準,很厲害,這不是可以硬學下來的東西,是天賦。」
毫不遮掩的讚賞。
挺起來不會讓人覺得是恭維,顯得十分真誠。
於祁評價完,對女孩笑了笑,像春日裡的陽光。
陳遇還沒見過這麼溫柔的男生,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
於祁笑得明朗:「你寫生的畫有嗎?」
「有。」陳遇夠到畫架邊的帆布袋,把捲起來的一張畫拿出來,放在腿上攤開。
於祁瞧了瞧,有一點驚訝:「這畫沒有讓老師改過吧。」
陳遇搖頭。
老師改畫,要麼是改特型,要麼是改比較好的,她很少被改。
「看的出來,整體很統一,都是你自己的東西。」
於祁指了幾個小問題,陳遇認真聽著。
寒意從後面的江隨身上擴散而開,瞬間席捲這個角落,他垂著眼,睫毛遮住裡面翻騰的東西。
下一秒他腳一邁,擠進了他們中間,狀態懶散又霸道。
陳遇被少年的舉動弄得懵了下:「你擠進來幹什麼?」
江隨扯扯唇:「聽於同學講課。」
逼仄的空間裡,少年衣服上的煙味被聚攏,放大,氣息里都有。
陳遇眉心一蹙,不是抽了幾口,起碼一整根。
江隨從女孩的表情變化里咂摸出了什麼,他撕了一片綠箭丟進嘴裡,嚼了嚼,頭扭向另一邊:「於同學,再講講,讓我學習學習。」
於祁覺得這人很明顯在針對他,默了一瞬:「我也學了沒多長時間。」
「嘭」
江隨吹了個泡泡,散漫地笑了聲:「我看你挺會講。」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猛地襲中於祁,混雜著一絲危險的火|藥味。
於祁出於自保,本能地擺出對敵狀態,正當他打算試探這起突發狀況的根源的時候,冷不丁記起堂哥說過的一件事,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女孩。
突然明了。
她被標記了,被這個很難對付的男生。
難怪有這麼大的敵意。
於祁動了動眉頭,眼底隱隱有遺憾一閃而過。
趙成峰是真的惜才,新來的學生讓他非常滿意,他的喜悅掛在臉上。
一口一個小於的叫上了。
於胖子成了連接堂弟跟女生們的橋樑,一朝得勢,雞飛狗跳。
畫室裡頭一回深夜了都還很熱鬧。
於祁在大廳給一個女生改畫,沒走的都圍著看。
陳遇跟劉珂也在邊上。
沒過多久,陳遇就撤了出來,不是她不想再看了,是有道視線她實在是無法忽略。
她走到一個畫架前,食指跟中指併攏著,在畫板上輕敲幾下。
少年坐在凳子上抬起頭,眉峰攏出深刻紋路,看過來時眼眸黑黑沉沉,像冬日裡的深夜,不見天光,又冷至極。
「幹嘛?」他的語氣里抑制著什麼。
「這應該是我問你吧。」陳遇說,「這麼晚了,你又不畫畫,怎麼不回去?」
江隨的眼帘搭了下去:「誰說我不畫畫?」
陳遇被嗆的一臉愕然,她看出來了,這位爺心情很不好,全世界欠了他八百萬的臉都擺出來了,她沉思了片刻:「你是因為於祁來畫室了?」
開了個頭,陳遇後面的話說起來就輕鬆多了,她看著一身陰霾的少年,用了最大的耐心:「覺得他搶了你的愛慕者們?」
「……」
江隨的面色青了一半:「誰他媽管那些。」
陳遇的耐心還在,沒有就此消失,她一邊不理解自己怎麼這麼有耐心,一邊順著他問:「那你為什麼?」
「覺得他在畫畫上的天賦比你高?」
陳遇思索著,正要說自己的觀點,認為並不是那樣。
至少在她個人看來,不是那麼回事。
然而陳遇話到嘴邊,就被少年搶先問了個問題,問的不著四六。
「喜歡他的畫嗎?」
陳遇迎上少年逼人的目光,淡淡應道:「畫的很好。」
「所以,」江隨死死盯著她,「喜歡啊?」
陳遇清秀的眉微揚:「不是很喜歡。」
江隨愣怔了一下,垂眸看指間轉起來的鉛筆,安靜了許久,開口時嗓音透著一絲暗啞:「你說他畫的好。」
陳遇有瞬間的大腦短路。
「畫的確實好,趙老師都說不用改什麼地方,還讓他把石膏像貼畫室牆上,當范畫。」
江隨聽出女孩話里的認可,另一半的臉也青了,他譏笑出聲:「覺得畫的好,又不喜歡,耍老子玩?」
陳遇的耐心戳了個洞,在快速流走。
這傢伙腦子裡裝的什麼?全是花崗岩嗎?說好半天了,怎麼越說越堵。
不能好好溝通了是嗎?
陳遇一點點斂去所有情緒,抿了抿嘴,冷淡道:「隨便你怎麼想吧。」
江隨轉筆的動作一滯,餘光飛速掃了女孩一眼,得,小黃毛尥蹶子了,他把寬闊的肩耷拉下去,唇角鬱悶的一撇:「發什麼火,我不明白,你解釋解釋不就好了。」
話落還嘆了口氣,語態里飽含幾分鬱悶跟委屈。
陳遇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欺負小朋友了嗎我?負罪感到底是哪來的?
好吧,都是我的錯。
陳遇掐掐眉心,深吸一口氣:「畫的好跟喜歡不能對等。」
「打個比方,我去書店買參考書,那些書都是美術老師出的,畫的好吧?」
「但我最後挑選的,都是自己喜歡的畫風。」
陳遇頓了一秒,做總結:「不是說所有畫的好的,我都喜歡。」
江隨看了她好一會,低頭抓了抓後腦勺的頭髮,又撩起眼皮看她,沒說話。
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就在陳遇要放棄的時候,少年開了口:「什麼時候走?」
陳遇眼露迷茫。
江隨把鉛筆丟工具箱裡:「回家。」
「還要過會,」陳遇說,「我等小珂。」
江隨皺眉:「你倆的家挨著?」
陳遇搖頭:「不挨著,離不了多遠。」
江隨聞言,眉頭皺的更緊:「多遠是多遠?」
「算了。」
他咕噥了句:「下周再說。」
說著就站起身,撈了黑色背包拉開拉鏈,把口袋裡的mp3塞進去:「我走了。」
陳遇往於祁那邊走,打算再看會,肩頭的髮絲被扯了一下,伴隨少年低渾的喊聲:「陳遇。」
那一瞬間,陳遇的第一反應不是讓他放手,也不是頭皮疼,而是愣然。
之前不是小黃毛,就是小陳同學,這好像是第一次吧。
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變天了?
陳遇古怪地望了望窗外的漆黑夜色。
少年在她頭頂問:「明天考試,分畫室,你能留下來吧。」
陳遇不明所以:「嗯。」
「確定嗎?」
陳遇給了一個穩妥的說法:「不出意外的話。」
江隨沉默半晌,語氣恢復一貫的懶懶散散:「我記得上次分了畫室,你跟我說,來第一畫室吧,我們一起畫畫。」
陳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快的她毫無防備,束手無策,一時有些搞不清狀態,思緒也斷了層。
「怎麼……」
江隨微彎腰站在她身後,勾起她的一縷髮絲,在自己的手指上繞了兩三圈,喉頭攢動:「我仔細想了想。」
「那就一起畫畫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