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關心
那場鬥毆跟疾風驟雨似的,來得快也去得快。
但是兩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落了傷。
寇響腹部讓徐嘉茂猛踹了一腳,整個下午臉色都低沉,坐在椅子上,捲曲著腹部。
沈星緯看他額間滲出密密麻麻的薄汗,問他有沒有事,他只沉著臉,一言不發。
這傢伙,死要面子活受罪。
放學,楊吱告別了蘇北北和林露白,今晚就不跟她們一起回家了,她怕寇響和徐嘉茂又發生什麼不愉快的衝突,她得看著他。
寇響強撐著跟她一起走出了學校大門,一路上汗水把衣襟都濕透了,浸出一層濕漉漉的深色。
楊吱皺著眉頭說:「你很熱嗎?」
她伸手去摸寇響的額頭,寇響一把握住她的手,下一秒——
他直挺挺倒在她的身上。
楊吱被迫接著他挺拔健碩的身軀,他全身的力量都壓了上來。
楊吱感覺自己腰都要快斷了。
「寇響!」
他臉上的汗珠順著鼻尖滴落,浸潤在她的肩頭:「肚子,有點痛。」
從他急促的呼吸和嘶啞的聲音里就能聽得出來,恐怕不僅僅是一點痛。
「我,我帶你去醫院!」
楊吱被他這陣勢嚇得不輕,連忙扶著他在街邊攔了計程車,直奔醫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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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走廊里空空蕩蕩,時而有穿著病號服的病人,顫巍巍靠牆走過。
寇響走出病房,看到楊吱一個人坐在長椅上,背影孤零零。
他吹了聲口哨。
楊吱趕緊假裝低頭看手機,然後用手背使勁兒擦了擦眼睛。
「有積血,沒傷到內臟。」寇響坐到她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沒事了。」
身邊的女孩背躬著,輕微地顫慄。
寇響寬厚的手掌落到了她的後背之上,輕輕撫了撫。
楊吱似乎再也忍不住,啜泣聲漸大了起來:「你答應過,不打架了。」
寇響的心整個擰在了一起,揪成團,他根本不敢看她的臉,覺得自己他媽的真不是男人。
讓心愛的女人哭的傢伙都他媽不是男人。
他乾脆脫掉了自己體恤衫,露出光膀子。
他將體恤揉成團,按住她腦袋,胡亂一通給她擦眼淚。楊吱掙扎著,叫喚幾聲,寇響非得把她臉上的眼淚都擦乾淨了這才肯罷休。
她用力推開他,憤恨地看他一眼,抓著書包起身離開,寇響一路追了上去。
「哎,我錯了。」
楊吱賭氣一般說道:「臭死了。」
寇響將衣服放在鼻翼之下,嗅了嗅:「沒味兒,有也是男人味兒。」
楊吱就那麼隨便一說,又險些被他的動作逗笑,繃著臉:「你真粗魯。」
寇響腳步一緩,靠著牆「哎喲」叫喚了一聲。
楊吱連忙回頭,扶著他:「是不是又疼了?醫生確定沒問題嗎?」
寇響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用力摁著她的腦袋,往自己胸膛里塞,都快把楊吱給憋死了。
這男人,真的太糙了!
楊吱用力推開他,連著往後面退了幾步:「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寇響卻低頭笑了一下,眉眼間竟然還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好意思。
楊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沒底氣地說:「你笑什麼。」
「想到你今天啊,真兇。」
他說的是楊吱沖徐嘉茂吼的那一嗓子。
「還真把老子都鎮住了。」
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楊吱有些臉紅,轉身往門診部大樓外面走:「不想和你說話了。」
寇響加快步伐一路追在她身後,從門診部大樓出來,走到了霓虹璀璨的馬路邊上。
他的嘴角噙著抑制不住的微笑:「我感受到了。」
楊吱還在生悶氣:「終於感受到你的臭不要臉?」
「不是。」寇響笑了笑:「你的回應。」
她怔了怔,回頭望向他。
路燈下,他的眼眸沉在高挺眉峰陰影間,卻越發顯得烏黑明亮。
「我感受到,你對我的回應。」他收斂了笑意,坦坦蕩蕩張開手:「抱我一下吧。」
無比鄭重,無比虔誠。
楊吱臉頰突然竄上了來一抹緋紅,她別開腦袋,低聲道:「我沒有回應你。」
背後,寇響輕鬆地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想要主動抱我,然後恨不得天天抱我。」
「沒有那一天!」
寇響凝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喊道:「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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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響和徐嘉茂發生衝突的那天下午,徐嘉茂最後兩節課沒有上,他手臂被板凳的粗糙邊緣劃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跡,鮮血嘀嗒嘀嗒淌了一地。
他用衣服包裹著手臂,徑直去了醫務室。
徐嘉茂對自己的身體絕對愛惜,從小吃過不少苦頭的,也挨過不少揍,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沒誰在乎你,如果你自己都把自己看成爛命賤命一條,那就真活得蛆蟲都不如了。
他得多疼疼自己。
醫務室護士給徐嘉茂處理了傷口,叮囑他忌辛辣勿沾水,徐嘉茂滿口答應,又對護士道:「我後頸還疼。」
護士拉開他的衣領看了看,說道:「都淤青了,又是跟人打架吧。」
「沒呢,打籃球撞的。」
「能撞成這樣也是不容易。」護士阿姨略帶諷刺地說:「年輕人,肝火別那麼旺。」
徐嘉茂無傷大雅地笑了笑。
「我給你開個單子,自己去藥房拿治活血化瘀的藥來塗塗。」
「謝謝護士姐姐。」
一聲護士姐姐,叫得這位年逾四十的阿姨心花怒放:「這么小就學得油嘴滑舌,將來還得了。」
徐嘉茂說道:「不然怎麼好找媳婦呢。」
「呵,年紀輕輕就想著媳婦呢。」
「是啊,我媳婦兒」徐嘉茂腦子裡出現一抹白裙子的背影,他話語頓住,良久,搖了搖頭。
護士離開之後,他又在病房裡兀自坐了會兒,然後拿著醫生開的單子,去樓下病房取藥。
「38一瓶,有學生證嗎?」
「有。」徐嘉茂遞上自己的學生證。
「有學生證給20就行了。」
徐嘉茂取了藥,回身的時候,一襲白衫裙晃了晃他的眼睛。
心頭突然一刺。
宋茉從他身邊經過,看也沒看他,徑直去藥房窗口對醫生說:「拿一盒雲南白藥。」
徐嘉茂回身看她,這些年她長高了不少,身段因為逐漸成熟而顯得緊緻,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胖乎乎的糯米糰子。
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似有似無漫來一陣馨香。
徐嘉茂心頭緊了緊。
在她拿了藥準備離開的時候,徐嘉茂突然開口:「受傷了?」
「沒有。」宋茉的聲音很平靜:「給別人拿的。」
「誰這麼大的面子,能讓宋大小姐親自送藥。」
宋茉冷著臉,不想理他,轉身離開了。
這是他轉來附中這麼長的時日裡,第一次和她講話。
徐嘉茂心裡突然緊得難受,看什麼,什麼都不得勁兒,背後刺痛的感覺更加明顯,連帶著他的心肝脾肺腎都跟著疼了起來。
他拿著活血化瘀的藥,獨自走到醫務室外面的小花園,脫了上衣,準備給自己後背抹上一點。
右臂手傷口,一動,牽扯著生疼,他鼻息間發出一聲悶哼。
便在這時,有人接過了他手裡的藥膏。
徐嘉茂回頭,依舊是那一抹潔白的長裙。
宋茉。
他眼裡挑起一絲情味。
她打開蓋子,抹了一點在手心裡,冷冷道:「轉過去。」
徐嘉茂聽話地乖乖轉過身,全身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都敏感了起來,仔細感受著她柔軟的掌腹,輕撫著他背部淤青的地方。
他皮膚是健康的小麥黃,背部肌肉緊實,身板線條流暢。
多年不見,不僅僅是她長大了,成熟了,當初那個帶她泥地里打滾的小哥哥也已經長大了。
分辨男孩和男人的區別,其實很簡單,看他心裡有沒有裝女人。
「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宋茉鼻息間一聲冷嗤:「不記得,也不想記得,我早把你忘了。」
「把我忘了。」徐嘉茂淡淡一笑:「小公主現在是在學雷鋒做好事?」
宋茉用力捏了一下他瘀傷處,徐嘉茂狠狠抽了口氣。
「心夠狠的。」
「比不過你。」宋茉咬牙切齒地說:「比不過你當初一走了之,一句話都不留給我,噢,不,你留了,你讓我滾。」
那年她才多大呢,或許剛剛步入青春期,正是動輒天塌地陷的年歲。
她去地下撞球場找他,他也叫她小公主,讓她快些走,這裡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她看著他身邊那些男孩和女孩,放浪形骸,落拓不羈。
徐嘉茂和他們混在一起,她和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天晚上宋茉一個人孤零零走在孤冷的夜裡,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
自那以後,宋茉決定把這個人從腦海里抹去。
徐嘉茂手裡的一根菸頭燃盡了,他抖了抖,然後說:「我沒說滾,我說的『走』。」
宋茉憤憤說:「有區別嗎。」
「有。」
宋茉冷哼,卻聽徐嘉茂繼續道:「我徐嘉茂這輩子沒怕過誰,誰都揍,誰都敢惹,但有一個人,我不敢招惹。」
宋茉的手微微一頓,瞬間變得僵硬。與他分離多年,聽他說這些不要臉的話,她的心竟然還會有仿若枯木逢春一般的感覺。
「你為什麼要和寇響發生矛盾。」宋茉拆開話題:「別說是嫉妒他的才華。」
「為什麼不能是這個理由。」
宋茉冷笑:「驕傲如你徐嘉茂,會嫉妒別人?」
徐嘉茂嘴角揚了揚,這麼多年,最了解他的人,還是她。
「單純看他不爽,行嗎?」
宋茉試探地問道:「不會是因為楊小吱兒吧,我看你和她走得挺近。」
「你還挺關心我,連我和誰走得近都知道?」
宋茉哼了聲:「誰關心你了。」
一陣風颳過,帶著盛夏潮濕暖軟的氣息。
徐嘉茂突然握住她柔軟冰涼的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宋茉恍然發現,他的手腕上戴著一條紅繩,繩子因為年歲久遠而被磨損了很多,她的心突然空了那麼一下子。
如果還是那條繩子,正面應該繫著一隻金燦燦的小狗。
那是她的生肖,也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他並未曾注意到宋茉情緒的變化,只沉聲說:「聽說有人讓你不好過,我回來看看。」
感覺到她良久的沉默,徐嘉茂回頭,見她這般情狀,不解地問:「感動了?」
宋茉反應過來,臉色一陣急紅,匆忙甩開他的手:「要你多管閒事!」
望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徐嘉茂「哎」了聲——
「茉小狗,我想你了。」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