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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衛禕昀與運鹽河

2024-09-02 11:19:11 作者: 風流二少
  誰能想到,能成長為鬼王的鬼子之身,會被小小陰蟻分食殆盡?

  聞訊趕來的魔界邪尊玄久黛在洞內走了一大圈,才嘖嘖搖頭:「難怪人界有句話叫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今天我才真正明白它的意思。」

  熙眾津緊緊盯著他:「洞外可都是你布的陣,你就一點兒沒察覺?」

  「它們是走地底下的啊大哥,」玄久黛滿臉無語,「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熙眾津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蟻軍碎屍,臉色陰沉無比:「這可是冥界陰蟻,怎會出現在這裡?」

  玄久黛聳聳肩:「您一怒之下把它們全拍死,不然還能追蹤行跡。」

  熙眾津卻翻開手掌:「這裡還有一隻。」

  玄久黛:「……」

  臉龐在面具下微微扭曲一下,便恢復正常,豎起拇指。

  兩個時辰後,玄久黛身上沾著冥界陰氣回來。

  等得心焦的熙眾津立馬站起身,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此事不怪別人,」玄久黛微喘著呼口氣,「是你當初逃離冥界時強行撕開的一處通道尚未完全合攏,有條非常非常小的裂縫。」

  熙眾津:「……」

  他盯著陰蟻屍體愣怔許久。

  玄久黛陪著沉默,直到熙眾津的眼珠動了動,才過去拍拍他的肩:「事情已經發生,就不要多想了,若哪天這小子的身體承受不住你,咱再找個神獸屍體用一用。」

  熙眾津閉上眼睛,聲音幾近喑啞:「哪有那麼容易。」

  老死的神獸他沒有機會,而且那麼老的身體,要來也沒什麼用。

  年輕神獸除非是被殺死,而他又恰好能在原魂離身時潛進去。

  玄久黛也嘆口氣:「蠻荒發生暴動時,雙方倒是各有傷亡,可惜時日太久,皮肉早就沒了模樣。」

  熙眾津一屁股坐地上,攏雙臂抱住了頭。

  玄久黛看著少年衛禕昀的後腦勺,心中暗鬆一口氣。

  謊話天衣無縫,合情合理。

  熙眾津不可能不信。

  陰蟻這東西看著不起眼,破壞力卻極強,下嘴搶食時一個比一個狠,是解決鬼子之身的最好工具。

  「沒了鬼子身體的牽絆也好,免得你總是飢餓遭罪,」玄久黛不嫌髒地坐到他身旁,「而且沒了成長為鬼王的威脅,冥界應該也不會還那麼在意你,非要把你揪出來。」

  「不揪出來,他們的面子往哪擱?」熙眾津冷笑著抬起臉,「我可是從冥界餓鬼道跑出來的逃犯。」

  「已經囚了幾百萬年了,再大的罪,也該贖清了,」玄久黛自語般低低道,「聽聞冥尊時常現身,為整個冥都誦經,你應該也受過澤恩。」

  熙眾津沒說話,表情卻似陷入回憶里。

  過了好一會兒,玄久黛才繼續道:「囚禁時長加經文洗罪,很可能就是你這次能夠成功逃離餓鬼道的真正原因。若再積累些功德,說不定真的可以碰到機緣,恢復獸身。」

  熙眾津猛然扭頭看他:「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玄久黛心虛地咧咧嘴,「怎麼非得別人告訴我?不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麼?我又不笨。」


  熙眾津凝視他許久,還是堅持同句問:「到底誰告訴你的?」

  玄久黛:「……」

  他想抹把臉,卻只摸到面具:「好吧,是……」

  他猶豫一下,才道,「魔尊。」

  熙眾津眯了眯眼睛。

  玄久黛有點不自在地別開臉,迴避他的目光。

  熙眾津忽然笑了笑,笑容意味深長:「所以你和魔尊到底什麼關係?」

  「關你屁事!」玄久黛像被觸到逆鱗般,一下就炸了毛,一邊嗖地彈起身,一邊罵人,「有那管閒事的時間,不如想想如何儘快多積功德,為你來日機緣做打算,哼!」

  說完就氣呼呼地跑了。

  熙眾津從未見過這樣的玄久黛,愣了半晌,竟噗哧笑出聲來。

  笑過之後,他又盯著那堆陰蟻屍群。

  衛禕昀趁他出神,悄悄冒頭看眼洞內環境,又縮回去。

  這個時辰,外面應該都快天亮了,還是先睡覺吧。

  他想。

  他不知熙眾津此時此刻在想什麼,但能肯定的是,這頭凶獸以後要占用他的身體很久。

  算了,占用就占用吧,反正他那麼厲害,自己並不吃虧。

  尤其是那些對他刮目相看的驚訝眼神,真的很令人滿足。

  這世上誰不希望自己變得強大呢?但若因身體先天素質達不成心愿,那麼外來力量就變得很重要。

  凶獸的鬼子身體毀了,在找到可用獸體之前,他的魂魄都無處可去,只能和他擠在這狹小空間裡。

  少年在自己額頭上摁一下:「睡你的。」

  於是衛禕昀真睡了,並很快陷入夢境。

  「那麼丑的身體,沒了就沒了,有什麼可惜的……我比他好看多了……又勻稱,又結實,又耐用……還管你飯……」

  少年斷斷續續的夢囈,直接把熙眾津逗笑了。

  積壓在胸腔的鬱氣忽然就消散許多。

  他想伸手搓搓臉,最後卻沒動。

  片刻後,他往石壁上一靠,和少年一起睡過去。

  至於被蟻群活生生吃掉的鬼母,他不願再花半點時間去想。

  能留她活到如今,不被自己親兒子吞吃入腹,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但她終究還是逃不過命運。

  兒子不吃她,便有別的東西來吃,總會讓她沒有第二種死亡方式。

  死吧,死了也好。

  死了就可以重新投胎了,不用再為他遭罪。

  ……

  衛璡芳果然愛子如命。

  亭台樓榭、畫閣蘭堂、小橋流水、九曲迴廊的寓情園裡,名義是陪少公子、實則自己聽得津津有味的曹城主在聽到來自心腹的低聲耳語後,緩緩綻開笑容。

  戲台上還在賣力唱,鑼鼓還在賣力敲,傳話人在曹城主和幾位實力雄厚的鹽商之間穿梭,沒多久,運鹽河的事,就這麼在視聽之娛中被初步確定下來。

  布政使和布政使夫人想為兒子積功德,他們自然是上趕著討好。


  只是,這原本可以藉機狠撈一筆的公事,卻變成無利可圖的私事……

  算了,不上奏就不上奏,沒有朝廷撥出的專款銀兩,他們就自己湊。

  布政使欠諸位這麼大人情,必從別的方面加倍鑿補回來。

  至於布政使自己出的那份錢,以及布政使夫人的全部首飾,鹽商的意思是全部退回去,曹恭聖卻說要一件不少接下來。

  總商蔣仕全眼珠轉了兩轉,便知曹城主的心思。

  也曉得了布政使的用意。

  真是官場比商界還複雜,一個比一個油精水滑。

  但他不明白的是,為運鹽河定製功德碑時,為何衛禕昀的名字後面還跟著個熙眾津。

  熙眾津是誰?

  不知第幾次推杯換盞中,他暗打眼色問了一圈,竟無一人知曉。

  衛禕昀面不改色、自行解答眾人疑惑:「這人救了我,並教我輕功,算是我半個恩人半個師尊。」

  掏腰包的鹽商們恍然大悟。

  難怪衛公子執意要把自己積攢的零花錢全以熙眾津名義捐出。

  雖跟鹽商們出的錢相比,猶如大海里的半滴水,卻終究是份心意。

  連兩位姐姐姐夫捐的款,落的都是熙眾津的名。

  這是打心眼兒里感謝人家呢。

  無論是為了維護心肝兒寶貝命根子,還是衛家人有情有意,這些舉動都意味著鹽商們不會白出銀子,回報一定不會缺席。

  饕餮眼瞅著堂堂布政使公子為了給他積功德跑東跑西、磨破嘴皮,因囚困萬年而冰凍的獸心,不自覺地漸漸回暖。

  沒了鬼子之身的牽礙,他便是一頭重獲自由的獸~~

  不,是獸魂。

  周不宣開的藥,他不必再吃,因為以後所要對付的,只有他自身的飢餓。

  魂在人身里,再能吃,也不過一個滿桌。

  每次狂風掃落葉般把美食吞進肚,他就覺得很飽,甚至撐得慌。

  衛禕昀是個有心人,自從知曉鬼子之身被毀、又聽到邪尊那番話後,就開始四處行善找忙幫。

  每次幫完被感謝時,他便只提一個要求:上香時默念一下熙眾津的名字,願他萬事如意有福報。

  就像母親為他做的那樣。

  一人一願力,願力多了,自然有效。

  運鹽河選定日子開工後,衛禕昀回了趟家。

  布政使夫人袁玉梅看著皮膚比以前黑了許多、身體卻變得真正強壯的兒子,抱著他又哭又笑。

  兩個姐姐也跟著抹眼淚,卻同樣開心。

  衛璡芳紅著眼眶,轉身進了屋,不讓人瞧見。

  衛禕昀很懂事地沒有立即跟進去,待父親自個兒緩得差不多了,才敲門。

  父子倆聊完又一家人聊。

  熙眾津自始至終都未出現。

  安靜得好像不存在。

  衛禕昀反倒有點不習慣,待晚上熄了燈,立即低聲喚他。

  確認他還在,衛禕昀竟鬆了口氣。


  相處愈久,衛禕昀愈覺市面各類雜書編撰得離譜,就像以耳為目、以訛傳訛的流言,完全不見原本模樣。

  饕餮是能吃,但也不至于堅硬岩石、糟爛穢物都能咽下肚。

  連自己身體都被咀嚼殆盡,只剩一個頭顱,更屬誇張到極致。

  沒有身體沒有心,怎麼活?吃下去的東西往哪存?如何消食兒?

  衛家書房裡,衛禕昀放下一本寫有涉及六界的故事書,嘆道:「世有神鬼仙魔的言論,我本一直持著懷疑態度,畢竟非親眼目睹之事,不可輕信,若非神獸大戰發生在咱們流風,今又與你結下緣分……」

  「等等,」熙眾津忽然被提醒,「神獸大戰可有詳情?」

  「詳情……」衛禕昀想了想,「據我所聽到的,就是獅蠍獸被某個年輕女子用邪術復活,雪白神獸為了將它消滅,從復活之地一路打到帝都,兩獸一個噴火,一個噴水,一個想方設法燒屋害人,一個拼盡全力滅火相救,兩隻龐然巨物在空中不斷追逐翻滾,所到之處飛沙走石,地動山搖,雞犬亂躥,萬馬齊喑,很多百姓房頂都被吹翻了……」

  衛禕昀越說越激動,直到最後情緒才略顯低落,「獅蠍獸雖然戰敗身死,雪白神獸卻也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不知有沒有救活。」

  熙眾津繼續用意念與他交流:「你父親也不知道?」

  「神獸受傷的事,就是父親告訴我的,」衛禕昀道,「很多人都以為神獸死了,帝都那邊也把消息壓了下來,任由百姓猜測。」

  熙眾津很感興趣:「百姓們怎麼說?」

  「有說與獅蠍獸同歸於盡的,有說被神界主人施法救走的,有說隱藏人間養傷的,各種說法都有,」衛禕昀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我爹說神獸傷勢應該已經痊癒,因為她在郕王封地~~定遠道瓘城出現過。」

  熙眾津的語氣似挑了眉:「你確定?」

  「我確定,」衛禕昀猛點頭,「這件事只有部分官員知道,我爹是其中一個。我爹還說,神獸大戰當日,京都市民有目睹神獸變身成人者,道那雪白神獸乃一美貌女子,頭髮和原形毛色一樣,雪白雪白的,眼眸卻如碧海藍天,非常漂亮。除此之外,額間還有一簇藍色火焰,盛傳那是專門裝海水的地方,滅火救人的水都來自那裡。」

  熙眾津卻嘆口氣:「可惜了。」

  衛禕昀愣住:「什麼可惜了?」

  熙眾津:「是母的。」

  衛禕昀:「?」

  怎麼跟不上凶獸思路?

  熙眾津未解釋,又問:「獅蠍獸的屍體還在麼?」

  衛禕昀正要回答,忽然想到什麼,不由打個激靈:「你不會是想……」

  熙眾津沒說話。

  衛禕昀瞪大眼睛低叫:「它已經死了那麼久了!」

  「我知道,」熙眾津許久才又嘆口氣,「罷了,就算屍體還在,那傢伙也非原形正身,難堪大用。」

  「就是就是,」衛禕昀連忙附和,「爛骨頭和邪術拼湊出來的玩意兒,哪能配上您這樣的老祖宗!」

  熙眾津險些笑出聲來:「你這是在誇我嗎?」

  衛禕昀立即點頭:「對,夸您呢。」

  熙眾津含笑道:「不趕我了?」


  「不趕不趕,」衛禕昀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有你在,我做什麼都有底氣,不再是廢物。」

  熙眾津笑了笑。

  衛禕昀生在官家,卻未混過官場。若非他在背後協助指點,及時往衛府傳信,此刻怕是還在金家橋與人周旋。

  這小子,反應迅速聰明睿智,且有膽有識,但離從容不迫、遊刃有餘還有些距離,尚需磨練。

  不過,身為官員獨子,沒有好吃懶做,仗勢欺人,倒是難得。

  隨即他又想到自己。

  換作幾百萬年前,他早就利用這小子的身份作天作地、作威作福,如今卻是能耐著性子跟那些凡夫俗子掰扯道理、哄著掏錢。

  真是……

  合該兩人共用一軀。

  片刻後,他又思及另件事:雪麒是母的,即便請玄久黛幫忙尋她來人界時的蹤跡,想法子把她弄死,用她身體也有損自己的雄風。

  可除了她,又上哪兒去找最合適的神獸呢?

  畢竟,喜歡來人界閒逛的神獸不多,尤其是血脈強大卻腦子缺根弦兒、容易上當被他弄噶的。

  正煩慮,此時才意識到近水樓台的衛禕昀乍然出聲:「熙前輩,那雪白神獸到底是誰?」

  衛禕昀剛回神,院中卻傳來「咚」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從天而墜,緊接著,一道稚嫩卻沉靜的孩童嗓音帶著疑惑響起:「咦?我怎麼掉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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