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髮簪舉在身前,催眠自己這是一把匕首。
這時,一隻有溫度的大手按到了我的肩膀上。
爺爺不知何時坐到了我身旁。
他是正常的人臉,和我一起看向那些變成人偶的道士們。
「阿公,快!有符紙嗎?」
我有了主心骨似的,向爺爺求助。
「有。」爺爺回答著,從寬大的道袍下抽出一張與眾不同的黃符。
可隨即,他卻沒將符紙丟向那些道士,而是一掌貼到了我的額頭上。
我感到腦袋一陣發熱。
再眨眼時,那群道士已經恢復了最初的人樣......
我意識到自己回到了「現實」,開始觀察四周。
車子停在了山路旁。
車內道士們都皺著眉頭,或面帶笑意地看著我。
我的額頭上並沒像殭屍似的貼著符咒,手上更是空無一物。
但我坐在座椅上的姿勢很奇怪,好像剛剛掙扎了一番。
「世昌,你的孫子怎麼還得了瘋病?等會兒你要把他看好了,別在除魔時出了問題。」
伊文宏的言語中帶著對麻煩事的嫌惡。就像我在殺豬時遇到了不聽話的豬一樣。
「真是可憐。我都有點同情你了,伊言。」
「柏生師兄,誰叫他爺爺當初輕視世家的。這不,遭報應了吧!哈哈」
伊柏生和伊有祿幾人有說有笑。
「不用你們擔心,伊言這邊我會照顧好。」爺爺淡淡回應。
車輛繼續開了起來。
我試探性地看向爺爺,等他給我一個解釋。
爺爺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兩手抱在胸前,閉目養神。
「阿公,你......」
「瘋病就是瘋病,以後治治就好了。」
爺爺像是有意要制止我繼續這個話題似的,不再看我。
我雖然心存疑慮,卻也識趣地沒再問下去。
這輛商務車一看就不便宜,乘坐起來很舒適,哪怕走在山路上也感受不到多少顛簸。
隨即,我們來到了伏人村。
讓我意外的是,這村落和我上次來時大不相同。
這裡已然是個荒村。
破敗、死寂、荒無人煙。
每一棟宅子都不似住人的模樣,房樑上掛著蛛網,木質結構年久失修。農田更是長滿雜草,顯然很久無人耕種了。
可我上次前來才是三天前的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阿公,我現在看到的應該不是幻覺吧?」
我苦笑著向爺爺求證。
「前幾天我來的時候,村里還住著很多人,出殯的時候也很多人看著......」
「我也很久沒回這裡了。沒想到這裡已經沒人了。」
爺爺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可是......」
「別想太多,你的病總會好起來的。」
聽著爺爺的話,我感到心中有一股鬱結,釋放不出。
難道從我參加二爺的葬禮開始,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嗎?
不可能。
我怎麼會從一開始就有精神問題?
爺爺究竟在對我隱瞞著什麼?又為什麼不願意讓我知道?
哪怕他是我最親的人,這種態度也讓我有點不高興。
搞得這事好像跟我無關一樣。
我再次看向爺爺。
他望向窗外,看著荒蕪的村落。
我跟隨他的視線,瞳孔突然一凝。
冷色調的村舍中,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身影。
當初幫助過我的紅衣少女,此時就站在某個破敗的屋舍間,透過車窗和我對視著。
她對我露出笑意,也不知是在表達什麼。
「那裡!」
我激動地站起來,指著紅衣少女的方向。
車裡的人紛紛看去。
唯獨爺爺沒有改變視線,按下我的手,對我輕輕搖頭。
「你們真的沒看到嗎?!」
我幾乎要把牙齦咬出血來,快速打開車窗,探出頭去。
可那紅衣少女已消失在視線中。
無法確定虛實的不安定感,讓我有些惱怒。
我究竟還能不能相信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了?
我現在看到的東西,到底又有那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小瘋子。你看到了什麼?」
伊景光怪笑著回頭,側著腦,用這種方式把歪斜的眼珠轉到我的方向。
「我看到......」
「景光,別那麼多廢話。你也想像那些沒禮貌的小輩一樣,嘲笑我孫兒嗎?」爺爺打斷我的話。
伊景光摸了摸細長的鬍子,發出難聽的笑聲。
「嘿嘿,別那麼說嘛,世昌。你孫子又不是幾歲的孩童,讓他說說看到了什麼又如何。」
「阿孫,別管他們,等會兒就要到地方了。」
「可我真的看到了......」我話說一半,最後還是咽進了喉嚨里。
爺爺攥緊了我的手。
視線中,那蒼老的臉上竟有一絲懇求的神色。一雙眼仿佛在說話,求我不要再說了。
我好像理解了什麼。
難道說,有什麼事情不能被這幾個世家人知道嗎?
「阿公,回家後,把這些事講給我聽吧。」
我湊到爺爺旁邊,特意講起家鄉方言。
南方方言和普通話有很大差別,外地人是很難聽懂的。我這麼做,為的就是在幾個道士面前進行加密。
爺爺避開我的視線,不動聲色。
伊柏生三個年輕人討論起我方言的發音,嬉笑地模仿著,頗有些大城市人笑鄉巴佬的意思。
而後,我們來到了那棟老宅。
眼前所見卻令我無法理解。
與伏人村其他房屋不同,這棟宅子結構完好,嶄新如初。
白綾在房柱上飄舞,開放式正廳里被裝飾成靈堂,擺著一口空蕩蕩的大棺材。
除了棺材裡沒有屍體,簡直和我上次來到這裡時一模一樣。
我的耳邊隱約響起嗡鳴。
爺爺的表情變得極其嚴肅,手裡捏起幾張符紙,對世家的幾人做出提醒:
「你們別輕敵。這次我請你們來,就是因為這裡的東西不好對付。」
「世昌前輩,你已脫離世家許久。不知現今我等的實力,就不要妄自給出建議了。」
伊柏生或許是從小生活在他人的讚賞中,還沒褪去浮躁氣。
他一甩衣襟,從背後抽出把造型怪異的桃木劍,挽了個劍花。
之所以說怪異,是因為那桃木劍雖是劍形,卻不似雕刻而成。
反倒像是一段自然生長的老根,劍身崎嶇,滿是醜陋的木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