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除了銀行卡里冰冷的八位數字,什麼也沒有。」程玉琉吸盡了最後一口煙,神情迷離。
這本來應該是個悲慘的故事,只是不知為何,林半夏和宋輕羅聽到她這一句話,都覺得她有點欠打。
「後來呢?殯儀館裡死的那個人和你有關係吧?」林半夏努力擺脫了資本主義對自己的侵蝕,問道,「還有我的同事——」
「同事?你那個叫做劉西的同事?」程玉琉饒有興趣的笑了,笑容裡帶著滿滿的惡意,「不過你可別冤枉我,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會故意殺人,只是那個人運氣不好罷了。」她咯咯的笑了起來。
林半夏蹙起眉頭,宋輕羅輕聲道:「這件事之後,你又許了一個願望?」
程玉琉冷冷道:「對,我在犯下一個錯誤後,犯了另一個錯誤,我對著我的影子又許了願。」
「什麼願望?」宋輕羅問。
「我希望他們,能回到我的身邊來。」程玉琉說,「我對我的影子說。」
「我希望他們回到我的身邊來。」精神接近崩潰的程玉琉,在意識紊亂的情況下,許下了這個願望,她當時在看到那堆融合在一起的屍體時,整個人的精神已經徹底崩壞了漆黑的屋子裡,程玉琉像抓住了沼澤邊上的最後一根草,搖曳的燭光下,她的手指抓撓著印在地板上微弱的倒影,絕望的說出了這句話。
影子突然閃爍起來,像即將燃盡的燭光,那個熟悉聲音再次在女人的身後響起,她的唇就在她的耳邊,溫柔的喃喃低語,她說:「好。」
夢想再次實現。
程玉琉死掉的親人們,回來了。
那天早晨,程玉琉聽到了久違的敲門聲,前一天許完願望的她,驚喜的衝到了門口,打開了門。下一刻,她便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孩子,還有公公婆婆——他們回來了,卻是是以屍體的形態。
程玉琉至今有些想不起那天早晨的記憶,等到她有意識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她正茫然低著頭清掃著冰箱下面的血跡,空蕩蕩的冰箱被她塞的滿滿的,暗色的液體,順著冰箱一路往下流,在地面上匯成一灘讓人厭惡的猩紅水漬。
但程玉琉,已經不害怕了,她麻木的清掃著地板,嘴裡哼著孩子睡前最喜歡聽的兒歌。
屍體們還在蠕動,發出令人作嘔的黏膩的聲音,程玉琉被恐懼徹底擊潰的神經,已經無法給出任何反應。她靜靜的清掃了地板,又關上了冰箱的大門,緩步走到客廳中央,點起了另外一根蠟燭。
燭光熹微,照亮了程玉琉的臉,她低下頭,想要尋找自己心靈最後的依靠。
然而她卻失望了。她的身下空空蕩蕩,連黑暗,也沒有剩下。
程玉琉的影子,不見了。
她說到這裡,林半夏低頭看了一眼地板,果不其然,在地板上,只剩下了兩個倒影,程玉琉的影子不見了蹤跡。
程玉琉笑著說:「看見了吧,我沒有撒謊。」
林半夏道:「所以你許了那麼多糟糕的願望,為什麼還要繼續找影子?你……還想許什麼願嗎?」
程玉琉陰森的看了林半夏一眼,道:「我自然還有想要實現的願望,我要他們恢復原狀。」她指向宋輕羅,「你說,你辦得到對吧?」
宋輕羅沒有理她,似乎在思考什麼。
「劉西呢,他為什麼會和你見面?」這是林半夏最想知道的事,「你對他做了什麼,他為什麼也中了彩票?身後也跟著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程玉琉冷冷道:「他?他只是個小偷罷了,若不是他拿走了我的影子,我也不至於這般狼狽。」
「拿走了你的影子?」林半夏訝異道。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程玉琉煩躁道,「總之他把我的影子拿走了,我想讓他還給我,他沒有同意——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找他的原因。」
這林半夏倒是沒想到,他還以為是程玉琉威脅了劉西呢。
「好了,我的故事說完了。」程玉琉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把東西給我吧。」她把手伸到了宋輕羅面前,想要宋輕羅手裡的保鮮膜。
宋輕羅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動,慢慢道:「抱歉,不能給你。」
程玉琉陰森道:「你說話不算數?」
宋輕羅淡淡道:「我說話當然算數,是你說話不算數。」
程玉琉愣住了。
宋輕羅道:「我說的是如果你能給我想要的,我就能幫你恢復他們,我想要的是你的影子,你的影子已經沒了,你又拿什麼來和我交易?」
程玉琉微微一呆,竟是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她的嘴巴一張一合,想要說些什麼,卻半晌都沒有發出聲音。
宋輕羅沒有理會她,轉過身,把保鮮膜重新放回了箱子裡,就要上鎖。程玉琉見到此景,突然癲狂起來,衝到宋輕羅的身前,想要搶奪宋輕羅手裡的東西。
宋輕羅見狀,轉身欲躲,然而下一刻,程玉琉竟是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把銳利的尖刀,朝著宋輕羅猛刺了過去,這情形看的林半夏目眥欲裂,大喊了一聲小心——
此時兩人間的距離極近,宋輕羅身後就是桌子根本退無可退,他反應極快,直接伸手握住了鋒利的刀柄,隨後猛地一推——將程玉琉直接推了出去。
程玉琉被推倒在了地上,她本來還想再次往前沖,可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尖刀後,怔愣在了原地。
原本鋒利無比的刀刃,竟是彎出了一個古怪的形狀,上面還沾著鮮紅的血液,正順著刀鋒往下滴落。
宋輕羅冷漠的站在原地,右手垂下,指尖上的鮮血匯成一條細線,噠噠噠的落在木地板上。
林半夏急忙上前,把宋輕羅的手捧起,檢查著傷口:「你沒事吧??!——好大一條口子,得趕快處理一下。」
宋輕羅沉默片刻:「走吧。」
林半夏小心翼翼的扶著他往外走。
程玉琉呆呆的坐在地板上,嘴裡喃喃的叫著別走,卻沒有勇氣再繼續阻攔。她看著砰的一聲被關上的大門,踉蹌著爬起,去了廚房,將冰箱門打開,用盡全力抱住了那不成人型的肉塊,將臉埋入其中,嚎啕大哭起來,她說:「我要和你們永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林半夏死人的血見慣了,可活人的血沒怎麼見過,心裡不由有些焦慮,不斷的用隨身攜帶的紙巾擦拭著血液。宋輕羅的手和他人一樣生的好看,肌膚白潤如玉,骨節修長。然而此時這雙漂亮的手上,多了一條猙獰的傷口,正源源不斷的冒出鮮血。
「這傷口太大了,得去醫院縫針。」林半夏說道。
「不用。」宋輕羅渾然不在意,隨手甩了甩,把手指上的血水甩掉了不少。
「這怎麼行?」林半夏蹙眉,「萬一留了疤痕……」
宋輕羅說:「沒事,大男人怕什麼留疤,我手疼,你來吧。」
林半夏:「來什麼?」
宋輕羅:「當然是報警。」
林半夏愣了愣:「報警……?這,就報警啦?」
「不然呢。」宋輕羅說,「難道由著她和那些屍體在一起?」
林半夏想想也是,默默的掏出手機,撥打了110,大致說了一下情況,也沒敢說的太明白,接線員那邊聽到有屍體,馬上說立刻會派人過來。
掛了電話,林半夏遲疑道:「那……那警察看見屍體會動,怎麼辦?」
「他們看不見的。」宋輕羅說,「屍體已經不會動了。」
林半夏一愣。
宋輕羅輕聲道:「記得我剛才使用的保鮮膜嗎?」
林半夏點點頭。
宋輕羅道:「那是一種特殊的道具,具體作用有點複雜,其中之一,就是在恢復破損狀態的同時,掠奪它的活性。」
林半夏聽明白了,恍然大悟:「可以用來給屍體化妝哦!」
宋輕羅:「……是哦。」
「接下來怎麼辦?」林半夏愁道,「劉西那邊肯定也出事了,我得過去看看。」看程玉琉這樣子,劉西要是按照同樣的路線發展下去,恐怕最後的結局和程玉琉差不多。
宋輕羅沉吟片刻:「先回去吧,我考慮一下。」
林半夏說對,你還有傷口呢,真的不去醫院嗎?這麼大一條口子——他碎碎念了好久,宋輕羅也沒有聽從他的意見,死活不去醫院,堅持要回家。
到家後,林半夏還是找出了酒精,半跪在沙發旁,仔仔細細的幫宋輕羅清理包紮了傷口。
宋輕羅垂著眸子,凝視著林半夏。眼前的青年如初見一樣安靜,青年有著一張俊秀的臉,並不是那種擁有侵略性的美,他的眼角微微下垂,發色也比常人淡一些,即便是不笑的時候,也看上去格外溫柔。
宋輕羅心中微微一動,輕聲道:「你經常包紮傷口?」
林半夏嗯了聲,隨口說自己和妹妹小時候經常受傷,包的多了就熟練了。
「你有妹妹?」宋輕羅問。
「算吧。」林半夏彎起眼角,「不過是我表妹,不是親生的。」
宋輕羅輕輕的哦了一聲。
林半夏無所謂道:「我爸媽去的早,一直跟著姑姑長大的,倒是……和那個程玉琉有點像。」說完有點不好意思,「當然,沒她有錢。」
「不。」宋輕羅輕輕的搖頭,「你們不像,一點也不像。」
看著宋輕羅那張好看的臉上認真的神情,林半夏不知為何臉上有些發熱,笑了笑後,不自在的移開了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程玉琉:我銀行卡里,只有冰冷的八位數……
林半夏&宋輕羅:我們還有點事,不聊了,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