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林半夏嘗試性的往前走了兩步,感到自己的額頭上碰到了什麼濕潤的東西,他伸手一抓,立馬意識到這東西有點不對,入手濕潤柔軟,就好像……抓住了一團沒有皮膚的肉,林半夏不敢繼續往前走了,他扭身從背包里掏出了手電筒,按下了按鈕。
滿屋的黑暗瞬間被一束光照亮,林半夏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他似乎是在一間石頭製成的屋子裡,屋子的地板上用白色的線條畫著他看不懂的圖案,而當他把手電筒,朝著頭頂上照去時,身旁傳來了謝爾蓋驚恐的叫聲——
屋子的頂上,掛著幾十具人類的屍體,所有的動屍體都被剝去了皮,猩紅色的肌肉裸露在外面,他們以一種被獻祭的姿態,被繩索穿起,掛在天花板上,鮮血從他們的身上不停的滴落,砸在林半夏的臉上身上。
謝爾蓋自然也看見了,發出了一聲恐懼的叫聲。
林半夏想要安慰他,嘴裡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ok來,好在謝爾蓋很快緩了過來,伸手擦去了臉上被滴上的血跡,朝著林半夏勉強露出個笑容,以示自己沒什麼大礙。
林半夏又叫了幾聲李穌,某個看不清的角落裡,傳來了李穌微弱的聲音:「在這兒呢。」
林半夏連忙循聲而至,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李穌:「你沒事吧?」
「沒什麼事。」李穌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摘掉了墨鏡和口罩,咳嗽幾聲,「不好意思啊,這次太粗暴了,下次還是溫柔一點。」
林半夏哭笑不得。
「我們現在應該在城市的下頭。」李穌說,「小心一點,裡面可能有東西。」既然他們頭頂上掛著的屍體還是新鮮的,就說明這附近肯定有做這一切的人,林半夏觀察了四周,確定沒辦法原路返回,他們下來的地方已經完全坍塌,只能朝著裡頭走。
林半夏盯著這些可怖的屍體看了一會兒,忽的覺得有點奇怪,這些屍體似乎都是一頭黑髮的女性,因為剝掉皮無法判斷面容,但從體型上來看,似乎每一具屍體的模樣都差不多。
「是獻祭嗎?」李穌也很奇怪,「看起來還很新鮮……」他也覺得有些不舒服,說,「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三人尋找了一會兒,總算是在房間的角落裡發現了一條狹長的通道,李穌走了進去,決定去那邊碰碰運氣。
這條通道非常狹窄,只能側身通過,李穌打頭,謝爾蓋因為身材原因,被迫斷後。艱難的通過了通道,三人終於到達了另一個房間,這是一個空蕩蕩的屋子,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是在牆壁上畫著些亂七八糟的文字,像是俄語,林半夏看不懂,只能問李穌寫了什麼。
李穌臉上不大好看:「一些……求救的信息。」
救命,瘋子,怪物——這些字眼反覆出現,就好像一個絕望中的人,在生命的最後時間狼狽的留下了這些文字。
謝爾蓋站在他們旁邊,自然也能看懂這些字眼,他抱緊雙臂,似乎有些冷,喉嚨里不住的吞咽著口水,眼睛時不時的往身後瞟去,看起來緊張且神經質。
李穌見狀,問他怎麼了。
「後背有點痛。」謝爾蓋啞聲道,「不知道是不是滾下來的時候,傷到了。」
李穌說:「我給你看看。」他讓謝爾蓋轉過身,手裡的電筒往上一照,表情立馬變了,從林半夏的角度,正好也能看到謝爾蓋的後背,只見他的後背中心,多了一團青紫的痕跡,如果是普通的痕跡也就罷了,可這痕跡的形狀,分明就是一個人的手掌印,五指俱在,根根分明。
李穌看了謝爾蓋一眼,道:「你什麼時候開始疼的,下來的時候就開始疼?」
謝爾蓋說:「不,是過完這個隧道的時候,才開始疼的。」
李穌舔了一下嘴唇,含糊道:「沒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他說著,用手電筒環顧屋子四周,當手電筒的光照到屋子的某個角落時,他身上的雞皮疙瘩瞬間炸了起來,不知何時,屋子的角落裡,出現了一個蹲在牆角的人,那是個女人,長長的頭髮遮住了面容,看不清楚臉,但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卻好像貓的瞳孔一樣豎了起來,可怖的樣子好像一隻突然出現的惡鬼。
「操——」李穌罵了髒話,手裡抓起獵槍就想攻擊。可槍還沒上膛,就被謝爾蓋攔住了,他嘶聲道:「不能打,她是我的隊友——」
「誰?誰??」李穌瘋了,「哪個隊友??」
「伊蓮娜,是伊蓮娜!!!」謝爾蓋瞪著那雙充斥著血絲的眼睛,吼道,「她還沒死,她還沒死!!」
李穌不敢置信的看了謝爾蓋一眼,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那個和伊蓮娜一模一樣的女人,像只蜘蛛一樣爬到了天花板上,李穌一把甩開謝爾蓋,朝著天花板就來了一槍。但準頭不佳,只是打中了她腳,落下了一地鮮血,伊蓮娜發出了一聲悽厲的尖銳慘叫,便順著天花板朝著其他房間奔逃而去,就這樣消失在了黑暗裡。
「伊蓮娜——」謝爾蓋大喊一聲,竟是想要追過去,林半夏急忙攔下了他,叫道:「謝爾蓋,清醒一點,伊蓮娜已經死了——你看見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
謝爾蓋一愣,突然大哭起來,嘴裡叫著是自己殺了伊蓮娜,他是個該死的殺人——
「閉嘴。」李穌大喝一聲,「有人來了!!」
三人同時息聲。
果然,李穌叫完不久,黑暗裡便傳出了清脆的腳步聲,李穌用手電筒朝那個方向一照,林半夏居然在通道里看到了屬於李鄴的臉。
「操。」李穌今天快把自己這一年說的髒話都要說完了,他看著李鄴,臉上沒有一絲喜色,下巴微揚,對著李鄴道:「過來。」
李鄴走到了李穌的面前。
李穌面無表情道:「跪下,舔我的腳。」
林半夏:「……」你這來的有點陡啊。
李鄴聞言,竟然真的半蹲下來,想把李穌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李鄴罵了一聲,毫不猶豫的開了槍,再一次的殺掉了「李鄴」。當黑色的淤泥在他們眼前融化,李穌指著它對謝爾蓋說:「看到了嗎?這就是贗品的下場。」
謝爾蓋發出低低的抽泣聲,他道:「伊蓮娜,我可憐的伊蓮娜……」
林半夏在小聲道:「你平時就是和李鄴這麼交流的?」
李穌微笑:「是啊,不過通常在我說出那句話後,開槍的人會是他。」舔腳是不可能舔腳的,沒把他腳打斷了已經是李鄴心情好了。
林半夏:「……」
謝爾蓋盯著李鄴化作的淤泥,忽的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他說:「伊琳娜流的是血,她還沒有死……」
李穌冷冷道:「這你就錯了,它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的——只要不是致命傷,流的都是鮮血,除非你把他腦袋崩了,你才會發現他是假的。」
聞言,謝爾蓋露出痛苦又茫然的神情,但最後沒有再試圖和李穌繼續爭辯。
林半夏察覺到謝爾蓋的精神似乎處於一個波動的狀態,時好時壞,有時候還能說說道理,可像剛才那樣看見伊蓮娜,卻是想要不管不顧的直接追過去。
勉強安規了謝爾蓋的情緒後,三人繼續往前探索,這次他們小心很多,沒進到一個房間,都會檢查每一個角落。走的多了,林半夏也摸出了規律,確定這裡有無數個一模一樣的石頭房間,有的房間空空如也,有的房間裡卻擺放著人類的生活用具,但都沒有人類生活的痕跡。
在黑暗裡,時間流逝的讓人毫無知覺,等到林半夏反應過來時,此時已經凌晨十二點了。
「先休息一會兒吧。」李穌有點累了,他剛才掉下來的時候手就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這會兒疼痛越來越明顯,他提議道,「睡一會兒再繼續找出口。」
林半夏和謝爾蓋沒有理由反對。
接著,他們找一間有床的屋子,一個人守夜,兩個人休息,守夜的那個人就打著電筒看著門,防止什麼別的東西進來。林半夏的確有點困了,躺到硬邦邦的石床上,倒頭就睡,周遭黑暗一片,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當他醒來後,打開手電筒一看,竟是發現李穌和謝爾蓋都不見了。他獨自一人躺在空蕩蕩的石屋裡,四周一片寂靜。
林半夏從床上爬了起來,叫了李穌的名字,卻毫無回音。
他四處查看了一遍,在外面的地上發現了一連串的血跡,心裡一緊,立馬猜測李穌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李穌?李穌?」叫著李穌的名字,林半夏在黑暗裡行走,四周全是一模一樣的屋子,他仿佛進入了一個怪異的迷宮,「李穌?你在哪兒啊?李穌???」他往前探索了一段距離,卻都一無所獲,直到走到某一間房間的外面,他的耳邊,傳來了一連串慌亂的腳步聲,林半夏一愣,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竟是看到了滿臉是血的中國人,他看到林半夏也是一愣,隨即大喊一聲:「跑——」
林半夏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一把抓住,兩人霎時一起狂奔起來。
在往前跑的最後一刻,林半夏朝著身後看了一眼,黑暗裡,出現了無數隻發著綠光的眼睛,一張張人類的面容在黑暗裡時隱時現,乍看上去,狹窄的長廊里,竟是好像密密麻麻的站著幾十個人……
林半夏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總之是在身後看不見眼睛了,他扶著牆喘著粗氣,這才有功夫看向自己身旁的中國人,那人是個年輕的男人,也上氣不接下氣,見林半夏看過來,結結巴巴吧道:「你是人吧?是……人吧??」
林半夏無奈:「你不知道我是人是鬼就拉著我跑?」
那人說:「沒事兒,你是鬼我還有這個呢。」他從兜里掏出了一把手槍,在林半夏的面前比劃了一下。
「你是後面進來的?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會派人進來——不過你們到底帶了些什麼東西進來,我的天啊。」那人碎碎念著,抹去了一頭的汗水,抱怨道,「這裡已經夠麻煩了,你們居然是來增加難度的。」
林半夏聽到他這麼說,立馬意識到他是前一隻隊伍里的隊員,問道:「識李穌嗎?」
「李穌?你認識他?」那人說,「我叫房溫書,是李穌那一隊裡的記錄者。」
「我叫林半夏,是個監視者。」他說這個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覺得自己和別的監視者,差的有點遠,也沒什麼保命的特長。
「情況很不妙。」房溫書說,「你們帶來的人好像刺激到那個東西了,周圍的異化越來越嚴重……」他環顧四周,露出苦惱的神情,「得,還得回去。」
林半夏說:「回去,回到哪裡去?」
「當然是這裡的中心區域。」房溫書說,「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他比劃道,「那裡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平台,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上面,天哪,從這裡回去,到底有多遠……」他嘟囔起來。
林半夏對找路這種事一竅不通,也搞不懂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只好跟著房溫書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林半夏問房溫書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房溫書說他也不清楚,不過越靠近那個東西,周圍的異化會越嚴重,舉例來說,可能在荒原上只會出現你最渴望的東西,等到了這裡,你只要精神稍微一鬆懈,你潛意識裡渴望的東西便會出現在眼前——
「那我要是希望我離開這裡?」林半夏疑惑道,「那他為什麼沒把我送走?」
「你當然可以想。」房溫書深深的看了林半夏一眼,「只是當你實現這個願望的那一刻,你也會屬於它。」
林半夏啞然,他的確沒有想到這茬,實現願望的同時也是獻祭的開始,所以註定了,這是一個悖論。然而它顯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漏洞的,畢竟離開,有很多種方式。
兩人正討論著,林半夏忽的停住了腳步,遲疑道:「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房溫書說:「你別嚇我。」
話雖如此,他還是警惕起來,兩人刻意放輕了腳步,但就算如此,在拐過拐角時,房溫書還是被眼前站立著的人影嚇了一跳,他差點就要開槍,還好林半夏攔住了他,林半夏認出了眼前人的身份,驚喜的教導:「謝爾蓋!!」
謝爾蓋回了頭,看向林半夏。
林半夏正想上前,他卻做了噤聲的手勢,示意林半夏小聲一點。他重新回過頭,聚精會神的盯著他面前的一間石屋,仿佛裡面放著什麼珍奇異獸。林半夏和房溫書走到了謝爾蓋的身後,他們透過謝爾蓋的旁邊的縫隙,也看到了屋子裡的場景。
屋子裡,竟有七八個人,這些人有的跪著,有的趴著,他們全都圍著一具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屍體,此時正埋頭大吃,臉上全是饜足之色,而這七八個人,竟然每一個,都長著和伊蓮娜一模一樣的臉。
房溫書的頭皮直接炸了,他雖然不認識伊蓮娜,但也知道眼前的東西絕對不是人類,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扯了扯林半夏的袖子,低聲道:「你認識屋子裡的人?」
林半夏說:「……算……認識?是我們隊伍里的紀錄者。」
「旁邊那個毛子,是不是她的朋友?」房溫書問。
林半夏點點頭。
房溫書聽完,下一個動作居然是將手槍上膛,林半夏看出了不對,伸手攔住了他,低聲道:「你要幹嘛?」
「當然是殺了毛子。」房溫書說,「你不是想知道剛才追我的東西是什麼嗎?」他看向屋子裡,似乎快要吃飽的東西,「我告訴你,就是你看到的……」
「全是他製造出來的——」房溫書憤怒的的指責謝爾蓋,「如果不殺了他,讓他的潛意識停下,我們都得死!」
林半夏靈光一現:「為什麼要直接殺了,把他打暈不行嗎?」
房溫書愣了愣:「嗯?也……也可以試試?」
謝爾蓋聽不懂中文,也不關心他們在說什麼,他目光落在了屋子裡的伊蓮娜身上,溫和且柔軟,就好像眼前的不是怪物,而是他相處幾年的搭檔。林半夏給房溫書使了個眼色,房溫書便見機行事,抬手就朝著謝爾蓋的脖子上來了一下,謝爾蓋還沒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悶響,軟倒在地。
謝爾蓋到底的剎那,屋子裡的伊蓮娜們動作同時停止了,她們沒有繼續進食,全部緩緩的扭過頭,用那雙碧色的眼睛,冷冷盯著門口的兩人。
房溫書咽了口口水,說她們盯著咱們幹嗎,是突然被感化了嗎?
林半夏心想自己遲鈍也就算了,這房溫書怎麼感覺比自己還要遲鈍,無奈道:「你看她們這眼神像是被感化了?快跑吧——」
話語剛落,那七八個渾身是血的伊蓮娜傾巢而出,朝著他們兩人撲了過來。
這時候跑,其實已經有點來不及了,不過十幾步的距離,那些東西便到了他們的眼前。房溫書毫不猶豫的開了槍,而林半夏則掏出了自己的匕首。
因為距離實在太近,在處理掉一個怪物後,林半夏又被兩人撲倒在地,她們對著林半夏的身上張口就咬,好像在分食什麼美味的食物,神情猙獰到了極點,林半夏發出慘叫,手裡的匕首招呼了出去,果然和李穌說的一樣,如果沒有刺到他們的要害,流下的就是鮮血,如果刺到了要害處,他們就會化作一灘尖叫著的淤泥,消失在地面上。林半夏弄死了胸前的這個,扭過身又把身後背著的處理掉了,接著跑去幫了房溫書,解決掉了最後一個,兩人這才緩過氣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群東西只會用牙齒,而林半夏他們還有武器,所以大概在付出了身上多出二十幾個牙印的代價後,他們成功的解決掉了這場災難。
房溫書運氣差,被咬的滿臉都是血,坐在地上生氣的罵娘,起身時踹了謝爾蓋一腳,說不怕敵人神,就怕隊友渾。林半夏也被咬了,小臂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他坐在地上喘氣,說:「你看見的伊蓮娜,有多少個?」
「至少二十幾個。」房溫書咽了口口水,「我現在,真的懷疑,到處都是這東西。」
林半夏心想自己不能再被咬了,再咬下去,他就要被嚼成口香糖了。
「我們先往中心走吧。」房溫書咬了咬牙,「這樣等下去也不是事兒。」
林半夏說:「好。」
兩人本來他們是想把謝爾蓋放在一個還算安全的地方的,但是房溫書害怕謝爾蓋半路醒來又開始想念他那可愛的隊友伊蓮娜,所以到底是沒敢。
於是最後變成了林半夏背著謝爾蓋慢慢的走在後面,房溫書在前面探路,但他沒有往前走多遠,神情就不自然起來,不住的回頭望。
林半夏見狀,問他怎麼了。
「不是……」房溫書低聲道,「好像有什麼東西跟著我們。」
林半夏愣了愣:「是什麼?」
「不知道。」房溫書說。
「那我們快點走吧。」林半夏可不想再和無數個伊蓮娜肉搏。
房溫書點點頭,腳下的步子快了一些,但到底還有個重的不行的謝爾蓋拖後腿,即便是兩人想要快,也快不到哪裡去。沒過一會兒,林半夏就知道了房溫書說有東西在跟著他們是什麼意思,那東西遠遠的藏在黑暗裡,能依稀聽到它在地面上蠕動的聲音,可是若他們往回看,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看到無盡的走廊和房間,等到他們回過頭,那東西又會繼續的跟著。林半夏倒還好,房溫書顯然有點頂不住了,他開始頻繁的回頭,這模樣卻是讓林半夏想起了謝爾蓋之前的神情,他斟酌道:「不然我們先把那東西處理掉?」
房溫書苦笑:「你怎麼確定是我們處理他,不是他處理我們?」
林半夏竟是無言以對。
「算了。」房溫書說,「繼續往前走吧……」
林半夏說好。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林半夏頂不住了,說自己要休息一會兒。房溫書表示同意,他低聲道:「你說跟著我們的,到底是什麼呀?」
「不知道。」林半夏道,「我覺得……是什麼也不重要,反正你只要知道,它目前沒有要弄死你的想法就行了。」
房溫書苦笑:「監視者果然都是怪物,我寧願它快來弄死我,我也不想受這樣的折磨。」死亡前的恐懼,比死亡更加磨人,但顯然,眼前這個滿臉無所謂的林半夏,是感受不到了。
他們兩人說話時,被敲暈的謝爾蓋發出迷迷糊糊的呻吟,林半夏聽到他的呻吟就緊張了起來,毫不猶豫的伸手把他再次敲暈了過去。房溫書見他如此果斷,對他伸出拇指,做了個點讚的手勢。
黑暗裡,又在發出那種黏膩的聲音,只是這一次,聲音的源頭,離他們更近了一些。
房溫書終於受不了了,拿起電筒仔細尋找起來,他找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抹了一下牆壁,手指上竟是多了一層黑色的淤泥模樣的液體。
「不……不會吧,不應該啊。」房溫書瞪大了眼睛,他看向牆壁,只見原本石頭質地的牆壁,漸漸的融化變軟,形成了黑色淤泥般的質地,如同人類心臟搏動那般鼓動起來,淤泥里,有什麼東西發出悽厲的叫聲,開始試圖從裡面湧出。站在旁邊的房溫書被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嚇了一跳,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在淤泥里,看到了一張人臉,似乎想要突破淤泥的界限,硬生生的將自己從裡面擠出。
「這是什麼東西?!」房溫書被嚇的大叫起來。
林半夏說:「別愣著了——快跑——」
他吼完,拖著謝爾蓋的身體便朝前方跑去,房溫書跟在他的身後,根本不敢回頭。
兩人又是一路狂奔,在確定身後的聲音消失時,才扶著牆壁停下腳步,林半夏體力已經有點跟不上,他不但自己要逃命,還得拖著個一百多斤重的謝爾蓋,簡直像是在負重長跑。他們停留的這個房間,正好有一張石床,房溫書喘著氣,摸索著坐到了石床上,癱倒在上,道:「跑不動了,跑不動了——」
他勉強喘順了氣,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想和林半夏說點什麼,可是他剛直起腰,臉上就馬上變了,顫聲道:「林、林半夏?」
林半夏奇怪的看著他,道:「怎麼了?」
「你幫我看看,床底下?」房溫書臉色慘白,「好像底下,有什麼東西抓住了我的腳……」
林半夏手電筒一照,竟是真的看到了床下伸出了一雙慘白的手死死的抓住了房溫書的腳腕,林半夏說:「艹,你床底下好像有個人。」
「什麼、什麼人?」房溫書問。
林半夏沒吭聲,他走到了房溫書的身邊,蹲下來,探出頭去,想看看房溫書床下到底是什麼情況。房溫書被林半夏的動作給嚇到了,眼珠子瞪的溜圓,道:「你,你不怕啊?」
林半夏瞥了他一眼:「我就算是害怕,難不成還能撇下你跑掉不成?」
房溫書露出羞愧的神情,道:「兄弟,大恩不言謝。」
林半夏借著手電筒的燈光,看到了房溫書床下的東西,那是一個趴在地上,看起來奄奄一息的人,一隻手抓著房溫書的腳,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林半夏伸手將他從床底下拉了出來,當把他翻到正面看到他的臉時,林半夏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床下躺著的這個人,居然是宋輕羅!!!
「宋輕羅,宋輕羅你沒事吧??」林半夏叫道。
宋輕羅臉色慘白,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痕,胸口還有被野獸抓過的痕跡,腰腹之上,還有深可見骨的傷口,他抬了抬眼眸,低聲道:「快……快跑……」
林半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出什麼事了??」
「離開這裡……」宋輕羅說完這話,便暈了過去。
林半夏很是焦急,想要幫他簡單的處理一下傷口,可脫了他的上衣,他才發現宋輕羅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他無法想像,宋輕羅到底遭遇了什麼。
「你沒事吧?」房溫書在旁邊低聲道,「這是你朋友?」
「是的,是的。」林半夏急的渾身都是冷汗,他捂著宋輕羅的傷口,道,「這樣不行,他會死的……」
房溫書欲言又止,顯然是覺得宋輕羅沒救了。
林半夏非常焦急,他不是沒有想過眼前的宋輕羅是假的,可是房溫書是不認識宋輕羅的,謝爾蓋又暈著,他絕無可能會希望宋輕羅受傷,那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宋輕羅,又會是誰的幻想呢??而且宋輕羅已經受了致命傷,如果是假的,他本來應該化作淤泥。
林半夏焦慮極了,他咬了咬牙,道:「這樣不行,我得把他帶回去……接下來的路,你自己走吧。」
房溫書嘆氣:「你冷靜一點,回不去的,你想想,出了這座城,還有無邊的荒野,過了荒野,還有森林,森林裡還有那麼可怕的熊,你怎麼可能救得了他……」
林半夏不理他,把自己的背包取下來,打算簡單的給宋輕羅包紮一下。
房溫書說:「不過,我有個別的提議,或許可以一試。」
林半夏聽到這句話,忽的抬頭用怪異的眼神看了房溫書一眼,他說:「你剛才說什麼?」
房溫書說:「我說回去是送死。」
「前面一句。」林半夏站了起來,握緊了手裡的匕首。
「我是說,回不去的……」房溫書道。
「不,你不是說的這個。」林半夏冷靜的抓住了房溫書話語裡的漏洞,「你說,出了這座城,還有無邊的荒野,過了荒野,還有森林——森林裡還有可怕的熊?」
房溫書疑惑道:「怎麼了?」
林半夏上前一步,擋在了宋輕羅的面前,道:「你是和李穌他們一隊的是吧?他們可沒有遇到熊,你又怎麼知道,森林裡有熊??」
房溫書沉默片刻:「我是後來才遇到的……」
「後來才遇到的?」林半夏說,「你們被分散的傳到了各處,就算你運氣好,進了森林,又恰巧遇到了熊,你拿什麼逃開?還在我們之前,以更快的速度回到這裡??」
房溫書不說話了,他歪了歪頭,露出一個笑容:「只是憑藉這個,你就說我是假的?」
林半夏站了起來:「謝爾蓋暈著,我不可能會讓宋輕羅去死——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你認識宋輕羅對吧,你在想什麼?或者說,你想要實現什麼願望??」
房溫書他沉默的看著林半夏,眼神里的溫度漸漸褪去,變成了冰冷和殺意,他舉起了手裡的槍,槍口對準了林半夏,他嘆了口氣,語氣里充滿了遺憾道:「為什麼要那麼聰明呢?笨一點不是挺好嗎?我也不想鬧成這樣的。」
林半夏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此時兩人距離不過一米,他手裡只有一把匕首,房溫書一旦開槍,他就會死在這裡。可房溫書,真的能開槍嗎?林半夏想起了阿列克謝……如果阿列克謝真的想要他死,那大概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趁著他睡覺的時候,對他開一槍就行了。
但阿列克謝沒有這麼做,他只是想要用金子誘惑他。
這樣的異常是否表明了某種規律,黑色的淤泥並不能直接傷害他們,只能通過精神的污染進行傳導,只有人類內心的渴望生成的怪物,才能對人類本身產生傷害,就像森林裡的那頭怪熊。
那麼眼前的房溫書呢?他是人類,還是那種生物,他能對自己開槍嗎?林半夏越發的迷惑,直到某個瞬間,他看到了地面上躺著的宋輕羅,忽然福至心靈,林半夏意識到,眼前的房溫書身上,存在一個悖論。無論在他腳下躺著的宋輕羅的真假,都意味著一件事——房溫書的願望,實現了。
正因為實現了願望,宋輕羅才會變成這副模樣,而在這裡,所有實現了願望的人,都只有一個歸宿。
林半夏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問出了房溫書一個問題,他說:「你是願望的產物?有人……希望房溫書離開這裡,所以,才有了你?」
房溫書徹底不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半夏:今天終於看到宋哥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大家湊活著看吧。
宋輕羅:??